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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子来探病时就拎了一个小小的象牙鸟笼。
鸟笼里装了一只小百灵,鸟头一伸一缩,煞是可爱。
“给你解闷!”五娘子很得意,冲七娘子挤眉弄眼,“可要好好地喂它!”
丢了鸟笼就跑了。
七娘子又不好把鸟还回去——那也太矫情。
只得把鸟笼挂在屋外。
几日下来,也听惯了百灵婉约清灵的鸣啭。
大太太亲自到西偏院来探望的时候,也站在檐下逗了逗这只小百灵。
“从前总觉得你这院子里太安静了,多了这鸟儿,倒也热闹了起来。”
大太太看着心情不错,眉眼都带了笑。
“娘!”七娘子作势要下地。
大太太忙上前把七娘子按了回去,“傻孩子,才吃了药,不要乱动换,免得又着了凉。”
不免叹息,“总归你身子纤弱,这大暑天也会着凉……”
七娘子面露赧色,“给娘添麻烦了。”
大太太慈爱地望着七娘子,“这就说得上麻烦了?那娘可不是把你麻烦透了?”
两母女说说笑笑,和睦到了十分。
大太太眼角眉梢,隐隐约约带了喜色。
到了快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向七娘子透露,“你爹已经打通了本家二叔的关节,上族谱的事,他们是自然会照应的。”
七娘子精神一振。
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好消息。
“花了多少钱?”忍不住探问。
大太太莞尔,“不多。”漫不经心地比了两根指头给七娘子看。
“两千?”七娘子倒抽一口冷气。
“两万!”大太太就笑。
又解释给七娘子听。
“将嫡作庶,以庶作嫡,闹腾出去都是不光彩的事,虽说大家心照不宣,总归族长也要担着风险……两万不能说少,但恐怕你本家二叔还嫌不够多呢!”
七娘子连声摇头叹息,“这也太……”一脸的心痛。
大太太看了就很开心。
到底是小七贴心,小小年纪,就懂得节省家用。
“都是值得的。”她安慰七娘子,“你年纪小,不晓得族里的厉害。九哥若只是个庶子,将来在族里难免处处遭人眼色。三个堂兄弟到底又隔了房……写到我的名下,将来在族里就有了底气。”
世家大族,规矩最重,族里倚老卖老的耆宿不少,又有大把陋规,数不尽的口舌是非。杨家两房家事这样丰厚,若没有写到大太太名下,将来九哥但凡软弱一点,大老爷过身后,装神弄鬼、假传圣旨,明里暗里欺负九哥的人,是决不会少的。
大太太倒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一信了九哥没有二心,立时就把九哥提拔成了嫡子……
多疑的人就是这样,一旦能取得她的信任,反倒什么事都好办了。
一步顺,步步顺。
七娘子就货真价实地流露出了感激,“娘真是贤良淑德,堪称主母典范……”
大太太听得顺心遂意,捂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只是。”七娘子话锋一转,又露出了忧色,“恐怕会不会有人作梗呢……”
“你是说……”大太太神色一动。
会在这种事上作梗的,当然只有二房了。
就算七娘子欲言又止,大太太也不是猜不出来。
“这应该是不会的。”她也沉吟了起来。“你二婶从来也没有回过西北老家,是在京城进的门,多年来不是在京城,就是在苏州……”
七娘子也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
古代不是现代,信息传播不便。二太太要在大房的这件事上作梗,那就只有派人回去散布“谣言”,诽谤九哥其实是庶生子。
但二太太本人没有在西北居住过,人头和地理都不熟,手底下的这批仆人也很少和本家走动,恐怕都很难找到杨家村的地头。
比不得本家二叔熟门熟路,恐怕等二太太的人找到杨家村,九哥和七娘子早都上完族谱了。
“也是!”七娘子就缓了神色,“还是娘考虑得周详。”
一口一个软软糯糯的娘,叫得大太太心都要化了。
“也还是得让牛总管留心些。”她拍了拍七娘子的手,“小七就是细心得多了——等你痊愈了,也跟在我身边学学理家吧!一展眼十多岁了,也要把这些学起来了!”
大太太以前是从来不过问这些的。
七娘子就又和大太太母慈女孝了一会儿。
才送走了大太太,就伏在枕上径自微笑起来。
“真是一步顺,步步顺……”
她又叫立夏,“你来。”
立夏就一脸恭顺地上了前。
“上回你不是说,溪客坊新进的粗使丫鬟小满,是你拐着弯儿的表妹?”七娘子一脸遮不住的笑意。“你这个当表姐的也该去探一探,免得叫人背后嚼舌头,说我们西偏院的人傲慢!”
“是,”立夏会意一笑,“吃完晚饭,就过去探她。”
虽说溪客坊和正院关系冷淡,但这都是主子们的事。
下人们自有下人们的交际。
打初更前,立夏就回了西偏院。
“我和小满才说了几句话,霜降就把小满喝走了。”她一长一短地复述给七娘子听,“站在台阶下指桑骂槐,说四姨娘是有脸面的贵妾,还轮不到西偏院的人来摆威风,就前几天给本家二老爷洗尘的时候,二太太还和颜悦色地和我们四姨娘说了好些话呢!四姨娘都没有怎么搭理!”
七娘子眼睛一亮。
乐得拍起手来。
“真是精彩!”她笑,“四姨娘果然是个能人!”
又考立夏,“懂不懂里头的意思?”
立夏不紧不慢地一笑,一脸的憨厚。
“姑娘要立夏懂,立夏就懂,姑娘不要立夏懂,立夏就不懂。”
七娘子倒是一怔。
就看着立夏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这丫头倒是历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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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家二叔归心似箭,也顾不得过了中秋再上路,匆匆捡了个黄道吉日,就归整行李,跟着桂含春的驴队上了官道。
大太太和大老爷商议了许久,到底还是派了牛总管出马。
给几个儿女上族谱是一件事,把一些不便携带的财物运回老家妥善收藏是另一件事。
两件事都非得要个能人盯着,才能让两夫妇放心。
二太太往年都是直接把东西往大房一送了事,今年居然也派了身边得力的管家,“这一次二房的细软多了,总不好老麻烦大哥大嫂。”
大太太心领神会,面上笑着应酬,“二婶越来越懂得体恤我们了。”
一边细细地吩咐了牛总管几句话。
牛总管又哪里有不懂的?
才进九月,二房的管家就送了信来:在路上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军队却等不得他康复,把他放在了蚌埠。
大太太私底下就和七娘子抱怨,“你说世上哪有你二婶这样的人!眼珠子就粘在我们大房的家私上,恐怕拔都拔不下来!”
七娘子又笑又担心,“二婶的手段,只怕不止于此呢!”
“她还能怎么样?”大太太不以为然,“九哥写进族谱,就是咱们家的嫡子了,这又哪有现放着嫡子不理会,过继侄子的道理?”
七娘子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大太太心中一动。
以七娘子的缜密,说不定还真能为她参谋出一些纰漏。
初娘子又回余杭去了……到底是出嫁的女儿,心里始终是夫家更重。
“有什么话就说。”她和颜悦色,“我们母女之间,不玩这些虚的。”
七娘子就低下头细声细气地编排起了二婶。
“就觉得这几年,府里这神神怪怪的事很多。”
大太太不禁面色一变。
立刻就想到了初娘子的那几句话。
“三姨娘就算是道行深厚,这么多法事做下来,也该往生了吧?不说观音山的同寿大师,就连寒山寺的师傅,我们都是多次麻烦过了,每年私底下还有供奉……她就算有天大的怨气,也架不住这些大师多年来的祭祀与供奉……”
“固然九哥的吃用,我们是小心翼翼,又有立春姐照看着,不会有什么错的。”七娘子又叹了一口气,“只是这鬼神的事,也不得不防……毕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物事!”
七娘子这是在担心三姨娘吧!
又怕触犯了自己,才不敢明说。
大太太就一眯眼,若有所思。
初娘子走了这许多家的寺院,请了许多班子暗地里给三姨娘做法事……就临去前,还走了观音山,住持同寿大师信誓旦旦:“已是把人送上轮回路了,若再有怪事,老衲就提头来见。”
这大师都是年高有德之人,没有十分的把握,是断断不会发诳语的。
难道……真是有人私底下魇镇杨家的男丁?
一时又想到了叔霞的话,八姨娘的死……
大太太面色深沉,半晌都没有说话。
七娘子强忍着满心的笑意,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
“不过,都是小七的胡思乱想,还请母亲不要放在心上。”
话里微微的担忧与惶恐,传神地表达了七娘子患得患失的心情。
大太太摆了摆手,心不在焉地安抚了几句七娘子,就又径自沉思了起来。
92说项
很快就又进了十月。
边境捷报频传,让朝野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北戎近些年来渐渐壮大,大秦却是眼见着有些衰弱,连年年成又不好。
这时候要是被北戎破关而入,说不定天下就真要乱了……
平国公能守得住边关,那自然是最好。
皇上却没有收回成命,还是让大皇子在京郊练兵,以备不时之需。
京城又不断有信过来,这几个月,大老爷每日里都要和师爷在外偏院议论许久,连浣纱坞都去得少了,每日里只是进正院坐坐,就一脸疲惫地出外院去了。
大太太倒是有几分心疼,请了欧阳家的良医来为大老爷开了几贴补药,又细细地吩咐张总管,让他好生照料外头的清客、师爷们。
“这些人虽然看似无权无势,只是攀附我们家过活,实则个个不是有谋略,就是有人脉,或是有一张利口。”大太太教导五娘子、七娘子,“平日里万万不能怠慢了,否则恩反成仇,那可是甩不掉的麻烦。”
五娘子和七娘子都点头受教。
七娘子不免有几分好奇。
“京里只怕是又来信了吧?”
这几个月,从京里往苏州写信的人家,前所未有的多。
就连秦帝师都破天荒亲自写了信快马送到了杨家。
大太太面上就难免现出了一点愁容。
“刘徵的案子马上就要开审了。”她长出了一口气。
五娘子还只是面露不解,七娘子却也跟着大太太倒抽了一口凉气。
官场上的事,虽说女眷们并不需要太明白,但这里面的道理七娘子也不是不懂。
现在正是太子一派得意的时候,在这时候审刘徵的军粮案,刘家是怎么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了,至少这个浙江布政使的位置,是再也保不住了。
继王家之后,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