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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骤然拉住轿帘,我开口唤他,纵然依旧微笑如仪,语气里却是不容错认的坚持:“臣妾此次归宁是要与母亲说一些私房话,倘若殿下跟去恐不方便。”
他的身体似是一顿,然后平静转身,唇边弧度优雅贵胄,笑意却淡到漠然。
他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并不是对着我开口………
“既然这样,秦安,你亲自护送王妃回相府,凡事当心。”
第88章
我所坐的金丝鸾凤轿,不一会,便稳稳当当的停在了相府正门前,疏影方扶我下轿,原本在堂前忙碌的下人们便都欢欢喜喜的上前来向我请安,小丫鬟们一面笑着,一面就要进府通报.而王总管亦是笑呵呵对我开口道:“今儿个可真是好日子,夫人方念叼着什么时候过三王府去看看清小姐,小姐就来了。”
我的唇边,不禁弯出了一抹愠暖笑意,忽然就心念一转,出声叫住正要去通传的小丫鬟:“你们等等,我自己进去。”
小丫鬟们都不由得一怔,而王总管笑道:“清小姐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办,还不明白呀,小姐想给夫人一个惊喜呢!”
一面说着,一面亲自引我进门,又吩咐了丫鬟将秦安引至偏厅休息。
我们一路来到母亲住的主院落外,恰好见得碧芷出来,她正欲开口向我请安,我连忙做了个噤的手势止住了她,也不顾她的疑惑,径直轻轻巧巧的笑着,往母亲的屋子走去。
“我说了我不会再见她,让她不必再来,若是她不肯听,你也不必再向我通报,直接让她回去!”
一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出声说些什么,便见母亲背对着我坐在案前,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心烦意乱.
“这是怎么了,谁惹得母亲这么不开心?”
虽是笑着轻问,但我心里还是有些微微的疑惑,记忆中母亲总是笃定从容的,鲜少会有这样浮躁的情绪外现。
母亲显然没想到会是我进来,明显的吃了一惊,飞快的起身回头,强自压了压情绪,才上前来握着我的手笑道:“清儿.你怎么来了,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都干嘛去,怎么都没人来告诉我。”
“是我不要她们说的,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我看着母亲唇边那仍是带了丝勉强的笑意,不由得有些担心:“到底出什么事了,让母亲这么心烦。”
“没什么事,不过是下人们不懂事怪烦的。”她拍拍我的手,然后起身从案前倒了杯茶水亲自端过来,面上重又一派温宁气定,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丝烦躁的痕迹:“这是碧芷方才送来的,冷热刚刚好,你喝了解解渴。”
我自然明白母亲并不愿意多说,虽然仍有些不放心,但也不想去勉强她,于是微笑着捧过她手中的杯子,没有再多问什么。
倒是母亲,握着我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我,然后开始从每日饮食到作息时间,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我不知道是不是怀了身孕就特别容易敏感,还是因为自己方才先入为主的撞见所以多心了,我总觉得母亲;虽然样样细细问来,眼神里却总有些心不在焉和欲言又止,似乎是真正想问的话,其实并不是这些。
我略微想了下,料着她想问的或许是大夫的事情,不愿意她为难,于是浅浅笑着主动将话题引了过去:“母亲给我安排的黄大夫医术很好呢,人也忠厚实在,等孩子平安出世后,女儿一定要重重的谢谢他。”
母亲的眼神变了变,终是握着我的手开口道:“清儿,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害怕说错话,平白惹得你伤心,可是如今既然你提,我也索性问个清楚好安心…………宫里不是有旨意让御医定时到王府替你请脉安胎的吗,即便你信不过他们.又为什么是让我和你父亲来安排大夫,而不去找三殿下呢?”
即便我早就已猜到了母亲迟早会有这一问的,闻言,唇边的笑意还是不由得僵了僵,不愿意父母太操心.也明白什么都不说反而会让他们更担心,于是避重就轻的择言道:“宫里的太医虽好,但多个人看顾总是没坏处的,女儿头一次有孕,什么也不懂,所以难免紧张了些,而三殿下政务繁忙,我不想连这点小事也要让他操心。”
“小事,这怎么是小事?他是孩子的父亲,那是他的骨血,再怎么样的操心都不过分!”母亲摇头,看着我的眼神中,悯柔伤痛之色也越来越甚,良久,终是握着我的手长长一叹:“傻孩子,你不用再瞒我了,你受的委屈我和你父亲都看在眼里,你不会知道我们有多心疼!”
我僵着笑,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而母亲看着我,怔怔落下泪来:“那杜如吟是什么下贱身份,可不知道三殿下为什么偏偏就如同鬼迷心窍一般,放着你这么温婉贤淑的妻子不爱,倒是将她捧上了天去……现在可好,整个上京,甚至整个南朝,有多少人在看着我们慕容家的笑话。”
我垂下羽睫,轻道:“是女儿不孝,让父母亲担心了……”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母亲骤然打断了我的话,语带怜意的对我开口道:“这场婚姻,原本就不是你愿意的,是我和你父亲对不起你,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想,该怎么样才能补偿你,又到底该不该,明明知道你过得这样辛苦这样委屈,还放任不管,任由这错误继续。”
“母亲怎么这样说,女儿既然已经嫁入天家,自然很清楚自己将要走的路,女儿只愿能护得我慕容一家家业繁衍.族人安宁,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如同响在遥远的彼端一样。
怎么会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和我提起这样的话语,其中暗含的深意,我不是不明白。
只是,只是,仍然不愿意相信,所以才会,才会问出口来确认。
母亲并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只是拿绢子抹了抹眼角的泪:“你一直都是那么懂事的孩子,只是,身为女子,我们都有太多的力不从心,就像是,你虽然是三殿下的王妃,却并不能阻止三王府与东宫的矛盾越来越闹得不可开交………滟儿再过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又不比你心性坚韧,我去太子府看过她,她现在整日都担惊受怕情绪不稳,我真担心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该怎么办啊?”
“母亲是要我去劝三殿下安于人臣吗?”
母亲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有此一问,一怔之后,却仍是摇头长长一叹道:“即便你肯劝,三殿下只怕也不会肯听。”
“那母亲希望我怎么做呢?”依旧是极轻极轻的语气。
母亲看我半晌,眼眸深处藏了太多我看不懂也无心无力再去分辩的复杂情绪,她一一字一句含泪开口:“清儿,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已经明白了,是不是?”
第89章
母亲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母亲说,东宫与三王府的争斗势必不能两全。
母亲说,身为慕容家的女儿,就注定要为家族繁衍牺牲自己,顾全大局。
她还说了很多,很多,整整一个午后的时间。
她眼中的泪,和我心底的空茫,黯淡了窗外一树碧意。
其实后来回想起来,很多话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轻而坚持的摇头,只记得母亲眼中掩藏不住的失望神色。
后来,纵然她亲自挽了我的手送我出府,言谈殷殷,细细叮嘱,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语,让我不要多想,好好养胎。或许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我心里却很清楚,一切,已经不同了。
不是没有试图说服我自己,可是母亲眼底的那抹失望太浓,藏都藏不住,所以,我连自欺都不可以。
在东宫与三王府的这场政治斗争中,我的家族.已经选择了放弃我。
一个失宠的王妃,自然是没有一个恩眷有加的太子妃更有希望成为皇后,也自然没有办法为家族带来更大的利益。
既然无法两全,便只能割舍,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
我相信若是今日我与滟儿易地而处,父母亲的选择倾斜,极有可能便是南承曜,慕容一族家业的繁衍,原就是比什么都要重要。
我明白的,一早就知道,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疼,那样疼。
或许我应该听从母亲的话,找出她所说的南承曜手中那份预谋废嫡的密函与名单,这样,才是一个慕容家女儿应该做的,护得家人安宁,不也正是我同意这门亲事的初衷。
可是,我做不到。
即便到了如今,即便他身旁日日伴着的如花美眷不再是我,即便母亲承诺过不会伤他性命,我还是,做不到。
“小姐,这是我刚熬好的安胎药,你快趁热喝了吧。”疏影捧着药碗走了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看着碗中浓黑的药汁,并没有去接,只是慢慢的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
我的孩子,在这世间,只有你,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是不是?
只有你,不会放弃我,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那么,母亲也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平安康泰的降生,长大,不再经历母亲所经历过的种种。
“小姐,”或许是见我久久不去端药,疏影有些奇怪的出声唤我。
我将视线从药碗缓缓移到她面上,轻轻开口:“疏影,从今天起,安胎药的方子,由我亲自来开.”
“为什么呀,黄大夫不是看得好好的吗,老爷和夫人带小姐找的人,还能信不过不成?”她不解的问。
“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不要让旁人知道。”我垂下羽睫,藏住此刻眸中的沉沉悲哀。
却不曾想,就连这一刻的安静我也并没有能够享受太久,画意进来,有些小心的开口道:“王妃,桑姑娘又来了,这一次是和淳先生一道…………因为三殿下令淳先生替王妃请脉安胎,所以秦总管不好阻拦,现在他们都在偏殿候着,秦总管让奴婢来请示王妃该怎么办。”
我并不知道,这位桑姑娘为什么一定要见我,自那日从相府回来之后,几次三番的求见,到了如今,甚至不惜拉上了淳逾意。
纵然我知道是因为她,淳逾意才肯给我请脉.可是如今的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应对又一次的勾心斗角。
于是让画意随便找一个借口推脱了,她点头应了,一面住外走一面对疏影咋舌道:“阿弥陀佛.但愿她明天不要再来了,我现在都快一见绿色就害怕了。”
我的脑海中,忽然就闪现出当日自相府出来时,迎面落下的那一顶小轿里,轻风吹起轿帘,轿中人一袭绿色罗裙,看不到面容。
当日并未在意,一直以来也从没有详想,毕竟桑慕卿出游,怎么可能会委身于这样一顶不起眼的小轿—绿意华盖花满路,十里红妆迎慕卿”这才是,南朝第一舞姬的专属荣华。
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忽然就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或许,那日轿中所坐的绿衣女子,就是桑慕卿,或许,母亲口中不愿意再见的人,也正是她。
那么,她来找我,究竟意欲为何?
出声唤住画意,我带着疏影慢慢住偏殿走去,一进殿门,依旧是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浅碧轻纱的曼妙身影,隔着面纱,容颜看不真切,只是那样浑然天成的落落风情,却是不容人错认。
这一次,她身边只有淳逾意,并没有看见以往从不离她身侧的那个青衣婢女。
淳逾意先替我号了号脉,开了安胎的方子,又叮嘱了几句不可心神郁结之类的话语。
我道过谢,吩咐疏影接过那单子,心里却明白自己是断然不会去用的。
桑慕卿见淳逾意替我号完脉,盈盈起身:“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