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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帝道:“朕知道你心中一直都在怨着,但是你可曾为朕想过。你和他在塞外琴瑟和鸣,悠然自得的时候,朕一个人要面对这暗潮汹涌,血雨腥风,你欢喜的时候,可曾有一点点的为朕挂怀?你可知道,每次当朕又杀了那些骨肉血亲的时候,一想到你和他正其乐融融,尽享天伦之乐,朕的心里就仿佛被千百颗钢针穿透。”他的声音不大,听来含着无数的怅然和幽怨。
绿绮夫人神情有些软化,随即又冷道:“所以你今日要报复我么?”
“是你逼我的。”瑞帝再也不称朕。
绿绮夫人苦笑:“我逼你的?你这话说的真真可笑。你不要我,难道还要我为你守一辈子?”
“你为何要回来?”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不是你让人日日逼索,让我风氏一门都要活不下去了,我又怎会回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到底还是为了他,所以我说是你逼我的。”
绿绮夫人竖眉:“你想怎样?”
瑞帝避而不答,反问:“听说你和初晨的关系不是很好?”
绿绮夫人目光如炬:“你不要打她的主意。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会让你后悔的。”
瑞帝哈哈一笑:“阿绮,果然还是和我翻脸了么?这个女儿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绿绮夫人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我拼死也会护得她周全的。”
瑞帝道:“唉!你还是这个性子,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咱们两个,你就不要装了。再说,你死了倒没什么关系,可是你那两个稚子和你的亲亲好郎君呢?还有你藏起来的那个宝贝,你舍得么?在你心中,是初晨要重要些呢,还是他们要重要些?”他说到“亲亲好郎君”时,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绿绮夫人失神的望着那摇曳的烛火,涩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瑞帝沉默片刻,起身去扶她的肩头:“你还是这么瘦。”
绿绮夫人闪身躲过,坚决的道:“使君有妇,罗敷有夫。陛下还是离妾身远些的好。”
瑞帝的手停在空中,“阿绮,初晨若是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她会不会恨你?”
“她早已恨了,我不在乎她再多恨些。”绿绮夫人决绝的道。既然瑞帝和她彼此都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就索性不再装。
瑞帝摇摇头,“阿绮,你总是这样决绝。我就奇怪了,难道她不是你亲生的吗?”
绿绮夫人冷笑:“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你做得比我狠绝多了。为了大局牺牲局部,我原本就是跟你学的。”
瑞帝笑道:“你这是答应合作了?那今后她的死活你就不要过问了。你还是怨我当时放弃你吗?经过这些年,我发现我们始终是最像的啊!你这个女儿,性子和你夫妇二人都不太像,沉静得很,多亏身体不太好,否则朕还真不放心呢。”
绿绮夫人透过窗看着天上的一弯冷月,几点残星,夜已很深,她无意再跟他绕圈子,“陛下,还是长话短说吧。”
“阿绮,你糊涂些不好吗?”瑞帝叹口气,“那个东西呢?”
“什么?”
“上次你给我的只是上半部,下半部呢?”瑞帝有些生气。
“我有的都给你了。你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当然不是,我是专门来看你的。只是顺便问问,怕你忘了。”瑞帝温柔的道,一双眼睛暗色沉沉,紧紧盯着绿绮夫人,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绿绮夫人自如的笑笑,眼神清亮的望着瑞帝,“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忘了?我们一大家子人的命都捏在陛下手里呢。”
瑞帝阴沉沉的道:“但愿你这次足够聪明。”
“这几日中,到我这里来的访客不少,是陛下放出去的风吧?年岁渐长,你的手段越发高明了。即隐藏了事实,又有人帮你找东西。所有人都以为东西还在我手里,我夜夜不得安稳,你倒好,高枕无忧。”
“你可是怨我?阿绮,我们好好的相处不好么?我已经老了,只想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你不想吗?”瑞帝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绿绮夫人沉默了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是她不想,是不能。
“阿绮,只要这件事一完,以后我不会再为难你,不会再为难风氏。”
三日后,风氏家主宁国公风天茗——绿绮夫人的公公逝世的消息突然传入京城,没了风天茗的风家立时乱成一锅粥。风家自景帝年间被逐离京城到了荒凉的北地之后,朝廷年年逼索,特别是瑞帝登基后更甚。
在这样的光景下,曾经闻名天下,权倾朝野的世家早没有了当初的风光,人心涣散,全靠风天茗一人呕心沥血,苦苦支撑。眼见他全力培养的接班人——嫡子风子瑛(风初晨的父亲)好不容易成了才,正想松口气,风子瑛却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投毒,虽侥幸未死,却长期卧床不起,成了半个废人。
这中间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推动,眼看孙子辈还未成才,他虽殚精竭虑,却无力回天。最终带着满腹的心事和不甘,风老爷子闭上了眼睛。他一死,一直得他庇护风初晨一家立刻成了各房的眼中钉,肉中刺,群起而攻之,绿绮夫人再厉害,也鞭长莫及,无法确保家中重病的丈夫和两个稚子的安宁。
绿绮夫人禀了宫中,要回北地奔丧守孝。宫中久久没有回音,但在随后下给宗室子弟指婚的圣旨中却没有给太子和广陵王彦信指婚的旨意。众人猜着,恐怕是留着等风初晨的守孝期满,再由她选择的。太子一日无正妃,就意味着一日没有嫡子出生的可能,冷后哭了一天,瑞帝只是不理。
一时间,风初晨这个名字和她的各种传闻传遍了民间,据说她天生妖媚,深得皇帝的喜爱和纵容,包括太子和广陵王彦信为了她被皇帝申斥,彦信醉闯听涛居,被施了三十廷杖却仍然痴心不改的事情都传了出来,风初晨成了红颜祸水,成了众人最羡慕最嫉妒的女子。
这话传到初晨耳中,初晨没有任何表情,多年的家族争斗,让她敏感的感觉到事情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她恐怕已经被绿绮夫人卖了,从此后,什么太子妃,广陵王妃都再与她无关,她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个未知数。
绿绮夫人看着病怏怏的初晨,终是开了口,“晨儿,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母亲是叫我不要回去么?”初晨早有预感,事不关己的淡然。
“晨儿,家里的情况不太好。我必须回去,你身体不好,不适宜长途跋涉,而且你留在这里,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可以让他们稍微安心一些,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帮帮家里。”绿绮夫人斟字酌句。
“不用说了,你放心的去就是。”初晨面色如常。把一只羊扔进狼群中,她可以想像她独自一个人留在京中的日子是怎样的,但在母亲心中,危难时刻,自己永远都是最先被抛弃的那一个。
绿绮夫人叹口气,“晨儿,我把阿怜留给你,若是你有什么,只需和阿怜说。我走前,会看着你搬回老宅中去住,凡事小心。”留下阿怜,恐怕是为了更好的监视她和控制她吧?初晨冷冷的想。
绿绮夫人抚着初晨的头发,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要怨娘狠心。你也知道你爹爹卧病多年,你弟弟太小,我若是不回去,那些人会将他们拆骨入腹的。这样我们一家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你按我说的去做,做好了,我们一家自会有相见的日子,我必不会亏待你,就是你两个弟弟也会一辈子记你的恩。”你怕他们被人拆骨入腹,那我呢?你可曾想过,也有很多人等着将我拆骨入腹?初晨心中痛极,面上却全无表情。
绿绮夫人顿了顿,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又冷厉的道:“你若是想着要跑或者是不按我说的去做,那么,你记住,我只当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她的表情冷酷,眼神坚决狠厉——一如十年前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她把五岁的女儿独自一人扔在飓风雪原上的时候一样。
待绿绮夫人走后,春意端着药进来,只见初晨瘦弱的身影掩在帐幕的阴影里,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哀伤,又夹杂着一股子恨意。看见她进来,初晨咧嘴对她笑了笑,道:“春意,你看,关键时刻,你家这个病弱的小姐还是有些用的。同人不同命啊!”初晨美丽的笑容在春意看来很是阴冷,她不由打了个冷战,有些张惶,再问初晨,初晨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天瑞十四年暮春的那个早上,芳草萋萋,杨花乱飞,初晨拖着病弱的身子立在清冷的晨光中,在目送绿绮夫人带着二十多个仆从离开了京城后,发现自己孑然一身,在京城中从此无依无靠。
第10章 乱风吹(上)
初晨关起大门,借着养病守孝,轻易不与外人来往。这样过了一年,原以为众人都淡忘了她,但一次偶然的外出刚好被那紫苑郡主碰上了,硬拉着去参加了一个小型宴会。从此众人就不肯放过她,宫中、权贵们的贵妇小姐们每有宴会必然要邀请她的。
初晨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又抱着枪打出头鸟的想法,尽量保持低调,但总有那推不掉也不能推的人家,十次宴请中总有那么五六次必须出席。一段时间之后,居然也与京中权贵家眷们熟识了十之五六。原来的故人中,太子自不必说了,隔三差五自是要派人送些东西去的,曾萝和左清偶尔也会到访,只有叶柠再也没有去看过她,偶然遇上了也只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彦宁则在那一顿廷杖之后,在众人面前没了影踪,只是时不时的又从广陵王府传出些据说是为初晨写的诗词和幽怨的箫音来。太子党和广陵王党在朝堂上更是互掐得厉害。瑞帝却只是一味的暧昧不明,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双方互掐,反正掐去掐来,最后做主的人还是他。
有两个皇子为她相争,众人都只道初晨风光无比,但其中的酸涩苦楚只有初晨自己知道。她自然知道要低调,可是瑞帝和绿绮夫人不会允许她低调,他们就是要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好充分发挥她棋子的作用。但既是博弈,自然有对手,不管她走到哪里,总有人要讽刺她或是暗里使绊子,花样百出的陷害或栽赃,就算百般小心,也还是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这日午后,空气清新,气温宜人,刚好冷后在宫中举行送春迎夏之宴,遍邀各宗室、勋贵命妇、贵女。因着萧淑妃的凝香宫中遍植的各种名贵牡丹正是盛放之时,此宴便设在其宫中。萧淑妃殚精竭虑,忙乱了好几日方打点妥当,只望此宴能顺利进行,能让皇后满意才好。
萧淑妃此人,初晨是见过几面的,只是没有什么接触,此人看上去温柔平和,文静端庄。但初晨深知,宫中女子争奇斗妍,萧淑妃容貌只是中等,出身也是一般官宦人家,膝下又只有一位尚在稚龄的公主,却稳居四妃之一,这本身就不容易做到。因此初晨见了她,总是万分小心恭顺的。
萧淑妃让人在牡丹园中用青缎搭了一圈棚子,棚子下设了几塌,方便众人既能赏花,又阴凉通风。座次是根据各家的品秩来安排的,根据风家一等公的爵位和几百年世家的地位,除了几位妃子和皇室宗亲外,初晨的位子在众女算是前面的了。
初晨一进去,就有平时和她相熟的几个贵女热情的和她打了招呼,她都一一热情的回了礼。在众人复杂目光的包围中,她平静端庄的跟着宫女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皇后还没来,倒是那位萧淑妃热情的问了几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