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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在初晨心中,苏缜就是她最信任最亲近的长兄。他断然不会捉弄她,断然不会害她,这样严肃的神情,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出去这一趟,听说了一些事情,不知当不当得真?你老老实实地告诉师兄,你这毒是怎么中的?”
初晨手中的针戳破了指头,一颗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在雪白的指头上显得触目惊心。她不动声色的握住一块白绢,掩去血迹。“师兄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可是听说了什么?”她的事情,没有必要将师兄扯进来,先看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再酌情回答他罢了。
苏缜眼里的风暴迅速积聚,沉默了一会,咬着牙说:“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样的人,为什么你要答应嫁给他?他们父子害得你还不够吗?你欠他们的早就还完了,父母不将子女当作子女,子女也不必将他们当作父母!只要你说一声,我就带你走!天下之大,自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现在不比从前了,我有很多钱,可以让你过好日子,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你要是不喜欢在兰若,就是去北岐、或是海澜,或者更远的地方,都是可以的。”
苏缜变了,苏缜没有父母,但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父母的渴望和幻想,现在看来,他似乎对他的父母夹杂着那么一股强烈的怨恨。这六年多,他经历了什么?但初晨不打算问他,苏缜不愿意说的事情,怎么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初晨淡淡的笑着,拍拍身旁的凳子,“大师兄,你坐下。听我跟你说。”
初晨斟字酌句:“大师兄既然已经知道这事的前前后后了,我也不多说了。关于我家里的事情,我不想多说什么。但是你也不必担心,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傻了。至于那个人,想来师兄也知道,给我服了那奇药的就是他。他不见得就像外面传的那样。我——”
“你想嫁给他,是不是?”苏缜哀伤的望着初晨。
初晨不置可否,但在苏缜看来,就是默认。他的小师妹,从小想嫁的就是皇子啊,他怎么忘了?
初晨哪里又知道苏缜的想法,一门心思的就是不想让苏缜陷入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她不认为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干干脆脆地回答:“是!”
“他不是你的良配!”苏缜一下子火了,将手里的茶盅重重地顿在桌上,金黄的茶水溅出来,染黄了雪白的丝绸。初晨手忙脚乱地收桌上的绣品,没有看见苏缜眼里的痛苦。
春意闻声从外面进来,担忧的望着二人,初晨把手里的绣品塞给她,示意她出去。如果她不趁这个时候跟苏缜说清楚了,谁知道她这个大师兄又会跑出去做什么?会去惹多大的麻烦?苏缜,从来就不是一个老实的人。
他从小跟着师父住在她家,从来没有寄人篱下的畏缩和看人眼色的习惯。除了对她,从来不曾曲意讨好过谁,也不曾仗势欺负过任何一个下人。他平淡从容的对待身边的一切目光,随意如风,不管是谁,他总是能风趣幽默地侃上那么一两句。要是有人过分了,他也必然会用最合适的方法讨回来。大宅子里的人,向来会跟红踩白,但恰恰就是他这个会经常跑到厨房去熬粥的外人,比初晨和初阳这个正经的小姐公子更受欢迎。
在师父病情稳定的时候,苏缜会神秘的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又衣着光鲜的带着一大堆礼物回来向初晨献宝。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干了些什么,唯一可以约束他的师父,对此却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初晨追着问他的时候,他总是拽拽的说:“呆烦了,出去找几个朋友玩玩,被他们留着玩了几天。看,这件锦袍和你的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送的。”一时弄得初晨羡慕无比,对他崇拜无比。家里的叔叔哥哥们,像大师兄这个年纪,只会伸手向家里要钱,哪里会像他那样潇洒自如。
苏缜知道的怪人怪事向来很多,不管是别人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他总有一套说辞。关于那噬光的事情,就是他告诉初晨的。月茵萝的秘密,也是从他那里听来的,甚至那神秘的买家,也是他去帮初晨联络的。当时,对方要价太高,初晨所有的私房钱加起来都不够,还是苏缜去想的办法。只可惜,她只用了一次,就被彦信那厮给偷走了。
“师兄,你的心意我知道。”初晨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吓得苏缜手中的茶盅又是一抖,幸好没有多少水洒出来。
第40章 细无声(上)
苏缜小心翼翼的看向初晨,见她神色如常,方暗自松了口气。他原来的时候真的只是把小师妹当做他唯一的亲人看的,但是在那黄沙漫漫的七年时间里,他疲倦孤独绝望到不能入眠,只有想到那张可爱的笑脸和那声甜甜的大师兄,他才会感觉到温暖。再见到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对她,也许不只是兄妹那么简单。他不想她为别人哭,也不想她对着别的男人笑,他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但前提是,她要快乐。
“师兄,我知道,从小你就对我好。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哥哥。你希望我能过上好日子,想要我快乐幸福,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嫁过去,也会快乐幸福的啊。嗯,他人也长得不错,武功也不错,也挺聪明的,最主要的一点是,他曾经救了我好几次呢,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初晨一面做出别的女子谈到自己心上人时娇羞的样子,一面搜肠刮肚地想彦信做过些什么事,有哪些优点可以拿出来和苏缜讲,好说服他不要插手,也可以顺便安抚一下自己那颗,一听到苏缜说带她走之后就一直躁动不安,跃跃欲试的心脏。
苏缜听到初晨把他当哥哥看的时候,神情有些黯然,他离开了那么长的时间,原本并不奢望她还会记得他。但很好,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还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一直放在心里,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师父不是常跟他说,做人不能太贪心吗?可是小师妹,他能给你的那些,我也能给你啊。他不敢说,他怕说出来,小师妹也不理他了。
初晨为了增加说服力,把冰玉荔枝事件中彦信是如何识破冷后的计谋,又如何帮她躲过丽云的尖利指甲,免了她破相。还有彦信给她通风报信,告诉她天南古国藏宝图的事情,让她因此有机会逃出生天,最后又从水里救了她,给她多次服用他母后留给他的灵药,自己为此受了重伤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当然,其中不好的成分都被她隐去了。一席话说下来,就连她自己都相信彦信对她是真的好,只是很隐秘,不被外人发现而已。
苏缜听了,又仔细观察了初晨的神情不似作伪,脸上的线条方要舒展了些。毕竟有些事情是以讹传讹,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其中的真相。但是他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他是男人,他知道有些男人骗起人来,手段是多么的高明。但看小师妹的样子,似乎是很喜欢这个广陵王,罢了,罢了,只要她喜欢,他没有什么不能为她做的。
最终的结果是,苏缜和初晨各退一步。苏缜要去仔细探查一番彦信的为人和对初晨心意的真伪,初晨要等待他的结果出来,再作决定。初晨虽然答应了苏缜,但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又能怎么样?反正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拖累大师兄的。
“姐姐,你找我?”初阳夹着一股风从外面连蹦带跳地跑进来,一眼看见桌旁坐着的苏缜,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睛在二人脸上转了转,转眼又堆起一个笑容,“苏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小弟说一声,真不够意思。”说着亲亲热热的过去揽住苏缜的肩膀,挨着他坐了下去。苏缜不可抑止的打了个冷战。
苏缜借口要去看朋友,又消失了。初晨自然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但她一点都不担心。她说的那些事情,说起来都是极隐秘的皇家秘辛,又有几个人知道?如果要查彦信对她的感情真伪,只怕全京都都传遍了彦信是如何为她挨板子,写情诗,怎样费尽心机打败太子,抱得美人归的事情。苏缜就是再厉害,他也不能看透一个人的心,更何况那人也是一条最狡猾的狼呢。
这日刚用完饭,初晨正要告退。风子瑛道:“你们从今晚起,每日沐浴熏香,三日后,我要开祠堂祭祖。”初晨想着必然是因为她要嫁入广陵王府的事情,这事本来早就该做了,但因为风家的祠堂在京都,风子瑛等男丁都在北地的缘故,才拖到现在。这事情虽然与她有关,但因为她女儿家的身份,充其量也不过是在堂外行个礼。便想当然认为跟她无关,起身要走,风子瑛却单独指着她道:“你也要沐浴熏香。”
这下不要说初晨讶然,就是绿绮夫人和初阳、初蕴都很惊讶。初晨是女儿,不是不能进祠堂的吗?
风子瑛严肃的对着妻儿说:“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惊讶。但初晨这次嫁入广陵王府,成为皇子妻,是大事。必须要开祠堂,向祖宗禀告,也好让祖宗地下有知,知道后人并没有没落,让他们放心。”他这话一说,大家都很沉默,无一不是想起了多年前风氏成年男丁无一幸免,孤儿寡母凄惨无比的离开繁华的京都,九死一生的流徙到北地的情形。
打开风氏祠堂沉重威严的大门,风子瑛严肃的带着妻儿向供奉着的风氏祖宗的无数个牌位行三叩九拜之礼后,他神态恭谨的对着那堆死气沉沉的牌位禀告了初晨即将嫁入广陵王府的事情,又请求列祖列宗保佑初晨一切顺意,光宗耀祖,保佑风氏后人平安富贵。冗长的拜祭过后,初晨只当没事了,正想跟在初阳、初蕴的身后离去,风子瑛又吩咐:“晨儿留下来,为父有话要和你说。”
初晨垂手肃立等待风子瑛发话,风子瑛却只是万分恭谨地拿起供得最高,最中间的那个牌位来,用一块崭新的绸布细细擦拭。待那牌位看上去一点灰尘都没有了,他方满意的恭恭敬敬地将它放好道:“晨儿,你看这位老祖宗。”
初晨细细看去,那年代久远的牌位上只简简单单写着五个大字:风青楠之位,与周围一大片的故先考某某之位、故先妣某某之位显得格格不入。以此人在祠堂中的地位来看,必然是风氏最重要的人,而且地位特殊,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风子瑛道:“这位老祖宗是位女子。她死后没有进入夫家的祠堂,而是供在了风氏的祠堂中,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女子死后不是进入夫家的祠堂,反而是进入娘家祠堂,而且地位如此超然,倒让初晨对这位老祖宗生出浓厚的兴趣来。
风子瑛陷入回忆中:“在上古的时候,我们这个国家并不叫兰若国,而是蓝若国,统治这个国家的人也还是当今的天家。那个时候,这个国家有三大家族,天族、风族、火族。天族是皇族,善谋略,身体强健;风族是后族,拥有神秘的力量,却先天不足,身体柔弱;火族是国家武力的掌握者,勇猛无敌,历代专司打仗攻略。天族与风族形成互补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而火族没有自由,他们的自由天族掌控,并且永远不能与天族和风族通婚。”
“勇猛的火族自然不愿屈居人下,这个家族制定了一个颠覆的计划,用了长达百年的时间,几辈人的努力和牺牲,终于成功地灭了这两个家族。然而,火族统治下的蓝若,早已不复以前的美丽富庶,安逸恬美。火族好战,年年征战,战火纷飞,生灵涂炭。而遭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