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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每日不再被庞晋川束着跟着夫子读书,他允了小儿半天的假。
有小儿在身边,容昐不敢多吃,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难堪。
那只鹦鹉,小儿开始教它背书。
先是贺知章的《回乡偶书》,那只鹦鹉蠢笨的很,学了四五天还只会背,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小儿就气急了,每次鹦鹉背完就要接下去,强迫它学。
鹦鹉也有脾气,有一次狠狠啄了小儿一口。
小儿委屈的跑她来撒娇,容昐知道他轻易不撒娇,只这些日子碰到这样的鹦鹉,实在是气闷了。
容昐替他吹拂完,小儿就赖在她怀里,搂着她的胳膊,母子两人坐在院中树底下,一起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小儿,你要学会长大。”容昐是这样告诉他的。
“可我还小呢。”小儿轻快答应。
容昐摸了摸他松软的头发:“娘希望你能成为有用的人,要勇往直前,不要回头。”
小儿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觑了她一眼:“太太!”
“什么?”
“为什么不要回头?”他还小,不懂得。
容昐笑道:“回头了,很多事看清了会后悔,娘不希望你后悔。”
“我不回头。”小儿跳下凳子,跑出去,一路跑,跑的凉风刮起他银白色的袍衫,像一道极亮的闪电。
容昐紧紧的盯住他,看着他跑出了朱归院的门,停在门口,蹦蹦跳跳的回过头:“娘,我只回这一次头。”
“别回头。”容昐笑道。
跑吧,跑远点,跑的快快的。
小儿嘟下嘴,有些不解,但还是笑道:“好,等儿子教会那只蠢鸟,娘得答应儿子一件事,儿子才不回头。”
两个人,一个站这么远,一个又坐在院子里,秋香逗弄着那只傻鸟,对小儿说:“小公子回来,太太听不到你说什么了。”
小儿点点头,飞快跑回,坐在她身边。
容昐抽出丝帕,擦掉他额上的汗水,笑问:“答应你什么事儿?”
“唔?”小儿歪着头:“不知道,但太太先答应了再说,等儿子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告诉太太。”
“好。”
小儿依偎在她怀中,望着天,他喜欢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感觉。
正文 第79章 致命一击
和容昐猜想的一样;皇帝并没有收手的打算;但那火势却很快蔓延到了顾家。
在礼部侍郎秦怀安倒台后,南泽知州裘柏随后被革职,当年牵连科考的考官一缕削官贬为庶民。
皇帝还别出心裁,叫秦怀安日日带着枷锁去贡院门口跪着;背四书五经。
容昐私下里对林嬷嬷说起:“如此行径,可见皇上是眦睚必报之人。伴君如伴虎,万万不可得罪。”
林嬷嬷却不管这些;她就一个劲儿的花大力调整容昐的身体。
八月初六;内宫之中传出齐广荣之女明妃有孕之事,皇帝大喜,进封明妃为明贵妃;皇后进言劝阻,皇帝当面薄叱皇后善妒。
齐广荣初闻,惊恐不已进宫请罪。
随后明贵妃上祈罪责,自请罪于皇后,皇后赐一串佛珠安胎,明贵妃得后腹痛不知,当晚落胎,御医查出佛珠内含麝香。
皇帝震怒,怒斥皇后,太后出佛堂,上言皇后乃太子亲母不可废,此干戈才稍许平息。
但不日后顾氏父子皆被贬责,其中顾弘然尤为之重,离职出京至东阳。
东阳乃西北边境,人烟罕至。皇帝旨令一到,片刻都不许逗留。
顾弘然要走,容昐势必要送的。
这日一早就起来,梳洗打扮好,随庞晋川上了马车,往城门去。
此刻刚值清晨,杨柳垂于留桥之上,底下是潺潺的护城河。
二人所乘的马车飞快的使出了城门,待两人下了车,远远见顾弘然和黄氏站于柳树之下,他们身后只跟着一辆马车,顾霖厚见到容昐,飞快的奔上前抓住她的手,长沣和小儿也下了车,顾弘然道:“霖厚,带着表弟去树底下玩。”
余下三人皆是心领神会。
庞晋川搀扶着容昐往前走,顾弘然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极大的肚子,问:“如何又来送行?听牧之说这些日子还吃着药?”
容昐微微挣开庞晋川的手,上前笑道:“还吃着,但好了许多,再调理看看。”
“嗯。”顾弘然颔首,他细细打量着容昐,她脸上再也看不见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身影,反而经了许多事儿,做了母亲,嘴角笑意越发柔和,然眼中坚毅之色好像这几年越发盛了。
他担忧容昐的性格,过刚易折,不由嘱咐道:“此去也不知何时能归,你还需保重身体。凡事想开些,若想不开,退让一步,海阔天空也是极好。”
庞晋川幽幽的望着兄妹两人,眸色浓重,他默默的走上前牵住她的手。
容昐回过头望了一眼他,神色奕奕:“兄长放心,我信否极泰来!”
顾弘然点了点头,看向庞晋川:“剩下的,就靠你了。”
“是,兄长。”
“如此我就烦心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莫要相送了。”顾弘然朝两人挥手止步,黄氏在叫顾霖厚回来。
容昐看着他们登上马车,清晨迷雾渐渐散去,迎着前路,是冉冉升起的旭日,火红的火球照亮了天际,冲破了迷蒙的前路,马车渐行渐远,在周遭大树遮掩之下,最后再也看不见了。
她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紧紧拽住的八宝璎珞。
她没送出去的,因为她相信,顾家不会倒下,顾弘然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八月初十,因太子感染风寒之事,皇后再受斥责。
十二日,皇帝出宫行猎,随行官员仅齐广荣一人。
十四日,归,皇后有病未能迎驾,明贵妃领众妃嫔等候于乾康门外恭迎圣驾。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皇后,仿佛下一刻皇后会倒,顾家会倒。
容昐只一味的养胎,安心的等着小礼物的出生。在这个政权交替的时候,连自己的眼睛所见,耳朵所闻之事都可能是假的,她只要看见庞晋川在忙碌,依然深受皇帝恩宠,她就有一股底气!
一早大夫人那边就请她过去。
“你近来怎么瘦了这么多?”大夫人正看婢女给实崇喂饭,见她来,招手唤她过去。
容昐扶着她笑道:“临近产期,时常坐卧不安,就瘦了。”
“这倒是。”大夫人对她絮絮叨叨:“当年我怀你大哥的时候也是这样。”
两人起身往后院走去。由着正堂到偏院,走了有一段的路,婢女上前麻利的撩开帘子。
容昐不解问:“母亲,您来这儿做什么?”
只见里头屋子宽敞,窗台前的小圆桌上,坐着一个很是老迈的老妇,穿的简单,只那脸上从眼睛开始到嘴角的肌肤全都翻了皮,露出密密麻麻的红疙瘩极是丑陋。
大夫人挽着她的臂弯,亲热的拍了拍容昐的小手:“前几日晋川来请安,说了你的身子,我担忧,便求人去请了福婆来给你摸骨。”
摸骨……
容昐稍稍有些犹豫,望向那面目可怕的妇人。
那叫福婆的,微微睁眼觑了她一眼,上前朝三人行了礼。
“来,好孩子,福婆摸骨一向极准。”大夫人拉着她在圆桌旁坐下。
容昐有些怀疑,坐上前去,待福婆冰冷的双手摸上她的头骨,容昐犹如受惊一般,猛地躲开,老妇亦是皱眉。
“何事?”大夫人紧张问。
福婆满眼深意:“没摸清楚。”又上前再摸了一次,容昐强压住心内的毛骨悚然,由她从头骨、手骨、至全身骨架摸了一遍,福婆越发纠结:“头壳两旁凸出,聪明富厚;臀骨圆起,宝贵悠久,实在贵不可言之命。”
知她福泽深厚,大夫人松了一口气。
福婆继续道:“然而其成相略是漂移,竟摸不透夫人前半生为何?”
容昐心下一惊,连忙收回手,抱住小肚。
大夫人问:“这是何解?”
福婆紧蹙眉:“不知,不知。”这是她摸过最奇怪的命数,摸不准,摸不准,估计要砸掉老脸了。
大夫人再问,她也不肯答,后也不勉强,叫人包了三十两的银子和一匹绸布送了出去。
容昐戒备的望着那福婆走远了,才喘息的坐下来,吃了一口茶压惊。
大夫人气道:“这婆子许是老了,竟摸不得准了。”容昐淡淡笑了笑,大夫人以为她心下不快,便叫她赶快回去休息。
到了夜里,庞晋川没有回来。
内阁之中,每夜都需有一辅臣当值,今夜是庞晋川当值的日子。
容昐沐浴后,滑下绸裤,往腿上肌肤轻轻压下,很快就浮现了一个深窝,她等了许久,也没见恢复。
秋香抱了一个毯子进来:“太太,近来夜里有些凉,老听您咳嗽,给您加一块毯子。”
“好。”容昐滑下衣物,靠在床上,秋香打开薄被盖在她身上,又盖上小毯。
容昐舒服的呼出一口气,摸摸有些僵硬的肚皮。小礼物都好几天没动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睡吗?”秋香笑着问她,容昐点点头:“你备一壶水放在桌上,我这几日夜里睡到半夜,老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又渴。”
“是。”秋香替她捏好被子,放下床幔,出去了,不过一会的功夫就捧了一个茶壶进来,放在温盘里头,她望了一眼床里头,上前吹掉床头的蜡烛,只留了远处一盏灯笼,便退了下去。
容昐睡到半夜,便睡不着了,起身从床上爬起,口干舌燥。她下了床,汲着鞋,就着昏暗的灯光往圆桌前走去。
打开温盘的盖子,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温水,缓缓喝下。如此喝了三四杯才渐渐止住口干。
容昐放好茶壶,扶腰往回走。
凌晨,夜色浓墨,她摸索着往床榻走去,就快到床沿时,肚子忽的一抽,紧的她发疼,容昐捂住小腹连忙扶住床头雕漆刻花的板子,但已经来不及了,笨重的身子整个往床沿滑去,隆起的小腹直直的撞击床沿边。
嘭的一声,容昐只觉得一股揪心的疼痛,从小腹源源不断刺上来,脊椎处也是一阵阵的发麻,疼的她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唔……”她重重的喘息着:“林,嬷嬷……”
但很快喘息都没用了,小腹里头都在不断的翻滚,她抱住小腹满地打滚,不一会儿彻底昏了过去……
到秋香等人听到动静时,进来,发现她底下一滩血水,已昏死过去,众人吓得是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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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的阳光缓缓升上,东边是太阳,西边是一弯银月,日月同辉。
天还灰蒙蒙的,金銮大殿前的九龙汉白玉上群臣井然有序进殿。
齐广荣为首,庞晋川居后,一品后是二品,依次按部就班。
“早朝始——”江道平细长尖锐的嗓音响彻整个金銮大殿。
赵拯身着龙袍面无表情的缓步登上御座,齐广荣细长的双眸微微挑起,老陈安定。
赵拯龙目威严的扫视群臣,望向御案,江道平连忙上前将桌上一本奏折小心拿起,放在他手掌之中。
赵拯低声咳了一声,道:“有关湖前开港一事,此前朕交予庞爱卿。昨夜朕收到一条奏折,庞爱卿力保南泽人氏周朝峥,众卿家可有异议?”
众臣皆默,待齐广荣缓缓出列玉璧呈前:“臣听闻,周朝峥母亲刚亡不久,若让周朝峥接手此事,不妥。”
庞晋川眉头微皱,上前,冷静道:“此为人才,可夺情,然湖前开港事宜,时机不等。”
早朝刚刚开始,首辅与次辅便针锋相对。
赵拯笑问:“众爱卿的意思是?”
“臣附议首辅大人。”
“臣附议。”
“臣亦附议……”
朝臣纷纷上前附议,赵拯嘴角笑意渐渐冷掉,眼光中森森然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