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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望着她,只是点了点头。
“平安便好。”他转而问道,“为何,独不见晴雪?”
“公子也晓得妹妹那性子,来了安陆瞧着什么都新鲜,一个没留意就不知跑哪里去了。”红玉顺口便答了一句。方兰生听了不禁一怔,转头去看红玉,刚想要说什么,却心头一动,戛然止住。
百里屠苏却看出了端倪,蹙了眉道:“勿要相瞒。她……受了伤?”他问话的声气似是十分小心,仿佛对这个答案万般地在意。
看着他那样子,红玉摇头叹息:“唉,就知道骗不过的。”继而坦然言道,“实不相瞒,在客栈住下后,公子忽然发热不止,药石罔效,把我们都吓坏了。后来是妹妹一直渡气给你,将你体内那股煞气暂且压制,方才慢慢好转。她不眠不休熬了两天两夜,实在太倦,今晨刚刚睡下。”
“哼,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不然说不准小命已经没了。”亲眼见到风晴雪劳累昏睡的方兰生,此时忍不住出言主持正义。
“人在何处?”百里屠苏略略沉默,问道。
“公子想去见晴雪妹妹?”红玉眉梢轻扬。
百里屠苏不言,只一点头。
红玉也点了点头,唇边却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就在邻着的房间,去便去吧,不过总要把粥喝了才是,空着肚子乱跑却是不行。”她说着,端起方兰生煮好的粥,递到百里屠苏面前。
百里屠苏望着那微泛热气的清粥,默默点了点头。
百里屠苏将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果然觉得身子松泛了许多,有了些力气;也未与几位伙伴多言,便有些忙忙地放下了粥碗,推门直出屋来。出来的时候急切,谁想站在风晴雪的客房门前,却反而一时迟疑了,不知怎地,就是无法迈步进去,抬起手想要敲门,那手却又空悬着,落不上那块薄薄的门板。
“不必敲了,多半还睡着呢。”红玉不知何时竟已欺近了他身后,低声一语,却说得他一怔。“想进去望一眼求个安心,便去呗。”那仿佛能看透许多人情世故的红衣女子轻轻说着,似乎还带了几分笑意。
百里屠苏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房门,一向冰冷严肃的脸颊上竟泛了一片微红,也不知被那站在身后鼓劲的女人看去了没有。他又这般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一如往昔坚定地,点了点头。
进入客房内,见这间房还是一派整洁,仿佛根本没人住过,显然是风晴雪两日两夜都未曾踏入过这属于自己的房间。此刻唯见姑娘那纤瘦委婉的身影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呼吸匀净,背影之中也可看出疲态,但也有种别样的安详。
百里屠苏未敢惊动,只尽量放轻了脚步,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默默看着那女孩。
这般望了不知多久,那熟睡的女孩却似梦中有什么感应似的,忽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是苏苏?”她喃喃地一问,语声中犹然睡意未散,却有几分惊喜。
“嗯。”百里屠苏见她终是醒了,只木讷地应了一声,再说不出更多的话。
风晴雪一下子坐了起来,上下望了百里屠苏一遍,放心地笑道:“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是你救我。”须臾,那少年只是讷讷地道了一句。
“啊?什么救不救的,要没有苏苏,我和其他人早被那头大狼‘啊呜’一口吞了,是苏苏救了大家才对呀。”风晴雪笑了起来,语声轻快,全不像刚刚辛苦了两昼夜的疲惫之人。
百里屠苏言道:“你若疲累,还是躺下歇息,我先走了。”说着便要起身。
风晴雪摇头挽留道:“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睡一觉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她说笑着,脸上转而现出一丝温柔,语音略低了些,“倒是苏苏你,应该多休息一下。”
百里屠苏一时竟然语塞。望着这关切之意,听着这暖人之声,他自愣了一会儿,不禁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了?还头疼吗?”风晴雪见他脸色黯然,不禁担忧地问道。
“仍是连累他人。”那闭着眼睛的少年严谨地合着嘴唇,半晌,却是说出这样一句,沉沉的嗓音中,满是自责。
风晴雪全然不解:“你说……什么?”
铁柱观中,陵端的指责句句都落在百里屠苏心中,百里屠苏虽不齿他为人,却难以回避那些话——死去的族人和母亲、师尊和师兄都因自己而伤,下山后又与同伴屡遭险境……
百里屠苏睁开双眼,黯然言道:“本以为我与门派之事,不会牵连如此之多。结果却令诸人身处险地、危及性命……是我太过自负,不知进退。又或者我身负煞气,只会给别人带来灾厄……”
“苏苏!你再这样说自己,我要生气啰。”风晴雪听了这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言道,“已经发生的事没办法再变了,可后来你不是一直努力挽回吗?我想,那种煞气在身体里翻腾的感觉一定很痛苦……是别人根本想不到的,苏苏连命都不要了在救大家,这样,总比出了事情却没法弥补要好吧?”
百里屠苏只是摇头:“那又如何?诸事因我而起。”
风晴雪不禁凑近了身子,似乎有些急切,叹道:“哎,苏苏你太死脑筋了!就算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再厉害的人也不能把所有事都往身上揽啊。再说,火是我点的,我不也犯了大错?”
百里屠苏听了,立即摇着头,凝眉言道:“怎能相提并论?”
风晴雪却拦了他的话头:“我还没说完。我……我还偏心,我做不到完全不偏袒朋友,眼下才会和你讲这些话。假如那一天,真的有人被大狼杀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安心说出这些……”
百里屠苏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讶然的神情,不觉间变得柔和下来。这似乎是许多年来未曾有过的感觉吧,一个人,如斯的稚拙与真诚,却让他这个挥剑成痴的犀利冷僻之人,感觉她是这般全然的和善,甚而,全然的温暖。虽然此刻这份卸下攻防之心的感受,只是柔柔地挂在心头,就连自己也还未曾明晰。
风晴雪又道:“幸好……幸好大家都没事,都好好地活着,这才最重要,是最好的结果,不对吗?苏苏,你不能只看到坏的事情,要是有好的事情,你也应该高兴起来。”
百里屠苏认真地听着她的话,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想别的什么,须臾之后,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百里屠苏听劝了,风晴雪脸上不禁流露出简单而明快的笑来,“别闷闷不乐了,红玉姐说你是杀死铁柱观大狼的英雄,哥哥讲过,英雄就是很了不起的人!”她开心地讲道。
百里屠苏却似留了心似的,一怔:“你,喜欢英雄?”
“只是佩服那些很厉害的人呀。”风晴雪笑道,“嘻,不过——只要是我的朋友,不管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喜欢。
这两个字的尾音似乎在静静的小房间中徘徊了片时。百里屠苏听清了它时,禁不住地,轻轻又一点头。
说出那两个字来的女孩,脸上却忽而露出少见的惊讶。
“咦?苏苏,你刚才……是不是笑了一下?”她盯着百里屠苏的脸,惊讶地问道。
那寡言的少年笔直地坐着,哪里还会回话。
“是不是?我眼花了?”姑娘又轻巧地追问一句。
静静的小房间中,仍是安静得连窗外鸟鸣都听得真切。
百里屠苏突然觉得一阵难得的困意袭来,很想好好地睡一场,没有噩梦和残碎的过往,只有这暖暖的、轻幽的香。
安陆,忆
百里屠苏带着一身伤痛与疲累,连续在这安静的小客栈中休息了几日,凭着根骨清奇,已是渐渐好转。不知是安陆县这幽静干爽的空气,还是那一丝缭绕不绝的暖意的力量,几乎拆断了筋骨般的疼痛竟也似乎逐渐消弭,就连可怕的狼妖内丹之力,也平复得更加安分了些。
这一日,百里屠苏早早便起了身,心中挂虑着许多事,预备去请几位伙伴前来一叙。却不想人还未出门,几个人竟先到了,小小的房间,一时热闹敞亮得很。
“今日风和日丽,我们几个为什么要闷在屋子里,不去外面走走?”方兰生一进门,就左顾右盼道。
“猴儿真会顾左右而言他,之前不知是谁先说要来探望百里公子,到了这儿又装做一副不相干的样子。”红玉的打趣接踵而至,果不其然又逼得方公子面红耳赤起来:“我哪有装做不相关!不,我是说,那人是谁?!这么找没趣,要来瞧张木头脸,反正不是我!”
红玉连连失笑,方兰生无奈,也只得自己瞪两下眼,暂时不再作声。
襄铃凑上前来,低低地问了一句:“屠苏哥哥……你好些了吗?”
百里屠苏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今日再稍作休息,明天一早便起程去衡山。”红玉说出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衡山离这儿好像挺远,这么多天,也不知少恭怎么样了!”方兰生似乎忘了自己对红玉还远没盘问清楚,已经习惯性地接纳了她为同伴,听进她的每一次建议。
特别是说起衡山,他忍不住就担忧起来,又急又恼地言道:“唉!桐姨她……她又为什么会帮着那些人呢?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那什么浑蛋雷严要是敢害少恭,本少爷一定不饶他!”
风晴雪安慰他道:“少恭一定会没事的,那些人不是还想请他帮忙?”
方兰生怒道:“什么帮忙?就是炼些伤天害理的破烂丹药,少恭才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
“今日便往衡山亦可。”百里屠苏的一句话忽然迸出。方兰生、风晴雪与襄铃听了,都不禁看着他,略略有些惊讶。显然是方才担忧欧阳少恭的那些话,又激起了百里屠苏心中焦虑——这个人,念起伙伴的事来,总是有奋不顾身之态,虽说嘴上未必言明。
还是红玉摇头否决道:“我看还是莫要托大。百里公子的凶煞之气发作起来委实吓人,多休息一天也稳妥一点。若此时上路,我们却是放心不下。”
方兰生连忙接茬儿,话一说,却又跑了偏:“对啊,我一直想问,那铁柱观的狼妖什么来头?该不会是木头脸你太弱了吧?随随便便就被打趴。”
“猴儿不懂莫要乱讲。”红玉不禁神色一正,“铁柱观在诸修仙门派中虽声名不盛,却也并非默默无闻,尤其十七代掌门道渊真人乃众所皆知的道术天才,既是由他亲自出马禁于水底,定非等闲妖物。百里公子独身一人将其除去,已是不可想象的惊人之举。”
方兰生做了个“哦”的口型,点了点头:“木头脸是因为所谓的‘煞气’才这么强?听你们一直说,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所谓百里屠苏身上煞气之说,方兰生确实还未曾见过。此刻他这一问,房中却一时静了下来,亲历了百里屠苏昏迷治疗过程的风晴雪、红玉二人自是沉思,被那煞气几乎吓坏了的襄铃更是双肩微微一缩,抬眼看着百里屠苏,不敢出言。而百里屠苏,此时更是沉静,他肃然地深思着什么,端然坐着,良久良久未曾开言。
“公子若有顾虑,不说亦是无妨。”过了片刻,红玉发话,提点了一句。
百里屠苏却摇摇头,终究开口言道:“我与师门之事,已将诸位牵连进来……自当讲个明白。”
“哈,木头脸你早该开窍了,我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呃,我是说那什么,同舟共济。”方兰生一拍双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