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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舰座”航往西方,“老妪之灯座”乃四颗明星围住一片金色光晕,乌云遮住“冰龙座”的大部分,除了那颗标志正北的明亮蓝星。这些是属于走私者的星星,是他的老朋友,戴佛斯希望这意味着好运。
但当视线从天空转向城堡的墙头,他就没那么确定了。夜火照耀下,岩石龙的翅膀投下巨大的黑影。他试图告诉自己,它们不过是雕塑,冷冰死寂,没有生命。然而这里曾属于他们,属于魔龙和龙王,属于坦格利安家族,坦格利安家族有古老的瓦雷利亚血统……
寒风呼啸着刮过房间,壁炉里火焰盘旋跳跃,木柴噼啪作响。戴佛斯离开窗口,影子却走在人前,如一把又长又细的剑,落于绘彩桌案上。他在桌前站了许久,等待,等待,他们终于上楼了,靴子踏着石阶梯,人未到声先至。“……没有三个。”国王正在说。
“一定会有三个。”梅莉珊卓的回答传进来,“我向您发誓,陛下,我看到他的死,听到他母亲的哀嚎。”
“你是在夜火里看到的。”史坦尼斯和梅莉珊卓一起进门。“火焰中充满陷阱。什么是现在,什么是将来,什么是可能,你无法确定……”
“陛下。”戴佛斯踱步上前,“梅莉珊卓女士所见是实,你侄子乔佛里已经死了。”即使国王对于他候在绘彩桌案跟前感到吃惊,也没表露出来。“戴佛斯大人,”他说,“他不是我侄子。尽管多年来我一直以为如此。”
“他是在自己婚宴上被食物噎死的,”戴佛斯说,“也可能遭别人下了毒。”
“他正是第三个。”梅莉珊卓说。
“我会数数,女人。”史坦尼斯沿桌踱步,经过旧镇与青亭岛,走向盾牌列岛和曼德河口。“看来,在这个时代,婚礼竟变得比战争更危险了。谁下的毒?有消息吗?”
“据说是他舅舅,小恶魔。”
史坦尼斯咬紧牙关,“他是个危险的家伙,我在黑水河上得到了教训。消息由谁通报?”
“里斯人仍在君临城内做生意。萨拉多·桑恩没理由对我撒谎。”
“我想也是。”国王的手指划过桌面。“乔佛里……记得城堡厨房里有只猫……厨子们常拿些残羹剩饭和鱼头喂它,其中一位告诉那孩子,它就要生小猫了,以为他会想要一只。结果乔佛里用匕首将那可怜的动物开膛破肚,看看是不是真的。找到小猫之后,他把它们拿给父亲看,却被劳勃狠揍一顿,几乎给打死。”国王摘下王冠,放到桌上。“不管是侏儒还是水蛭干的,反正于国于民是桩好事,他们一定会派人来迎接我了。”
“他们不会,”梅莉珊卓道,“乔佛里还有个弟弟。”
“托曼。”国王不情不愿地说出名字。
“他们会给托曼加冕,以他之名继续统治。”
史坦尼斯捏起一只拳头。“托曼的性情比乔佛里温顺,但同样出自乱伦。他是又一只成长中的怪物,又一条寄生于王国上的水蛭。时间所剩无几,维斯特洛需要一个真正的男人站出来,孩子不成的。”
梅莉珊卓曳步移近,“那就快快拯救他们吧,陛下,让我唤醒岩石中的魔龙,我已经达成了三个国王的目标,把那男孩给我。”
“艾德瑞克˙风暴。”戴佛斯道。
史坦尼斯带着令人颤栗的怒气转过来。“我知道他的名字。饶了我吧,别再说—次了。我跟你一样,不喜欢这样,但我必须向国家负责,我的职责……”他转回梅莉珊卓那边,“你发誓,没有其他方法?以你的性命起誓,撒谎的话,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您是那个命中注定要抵御远古异神的人选,应和着五千年前的预言。红色彗星宣告了您的到来,您就是亚梭尔·亚亥转世重生,预言中的王子,如果您失败,整个世界将一起消亡。”梅莉珊卓向他走来,张开红色的嘴唇,喉头的大红宝石阵阵悸动。“给我那男孩,”她低声说,“我将把您的王国交还于您。”
“办不到,”戴佛斯说,“艾德瑞克˙风暴不在了。”
“不在了?”史坦尼斯转身,“什么意思,不在了?”
“此刻他搭乘一条里斯战舰,安全地扬帆出海。”戴佛斯凝视着梅莉珊卓苍白的心形脸蛋,看见沮丧与困惑交迭闪过。她没有看到!
国王的双目如深蓝的淤青,嵌在凹陷的眼窝里,“私生子在未经我准许的情况下,被带离了龙石岛?一艘里斯战舰,是吗?那里斯海盗以为可用这孩子诈骗我的钱财——”
“是您的首相干的,陛下。”梅莉珊卓心照不宣地回望戴佛斯一眼,“你快把他带回来,大人,赶快。”
“那男孩已不在我掌握中,”戴佛斯说,“也不在你掌握中,女士。”
她的红眼睛令他局促不安,“我该把你留在黑暗之中,爵土,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我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这是背叛。”史坦尼斯走到窗边,凝视着外面的夜晚。他在找那艘船?“我把你从贱民中提拔上来,戴佛斯,”国王语中的疲倦更甚于愤怒,“难道忠诚有这么难?”
“我的四个儿子在黑水河为您而死,我自己也差点阵亡。今生今世,我对您的忠诚始终不渝。”即将的说辞,戴佛斯·席渥斯已经过一番深思热虑,他知道自己的性命有赖于此。“陛下,您让我发誓给予您诚实的谏言,保护您的权利和您的国家,惩罚您的敌人,照顾您的子民。艾德瑞克·风暴难道不是您的臣民吗?不是我发誓要保护的人吗?我信守誓言,怎能称为背叛呢?”
史坦尼斯再度咬紧牙齿,“我从没有要求过这顶王冠,黄金戴在头上又泠又沉,但只要我还当国王一天,就有责任……假如我必须牺牲一个孩子,把他献给火焰,以拯救千百万人民,免遭黑暗的侵袭……牺牲……从来不是件容易事,戴佛斯,否则就不成其为牺牲了。你来解释,女士。”
梅莉珊卓道,“亚梭尔·亚亥用来给‘光明使者’淬火的,乃是他爱妻的心血。一个拥有千头肥牛的富人,把其中一头献给神灵,不算什么,但献出自己唯一一头牛的……”
“她说的是牛,”戴佛斯告诉国王,“我说的是人,你女儿的朋友,你兄长的儿子。”
“他是国王的儿子,血管里有王者之血的力量。”梅莉珊卓喉头的大红宝石像红色的星星一样闪耀。“你以为自己救了这个孩子,是吗,洋葱骑士?大错特错!不管躲到天涯海角,当长夜降临时,艾德瑞克·风暴仍将和其他人一起死去。到时候,黑暗与严寒将笼罩整个世界,连你自己的儿子们也统统逃不掉。知道吗?你干预了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伟业!”
“我不能理解的事情很多,”戴佛斯承认,“也从未不懂装懂。我了解大洋与河流,了解海岸的走向,了解礁石与浅滩,了解哪里有隐密海湾,以便让小船悄悄登陆。我也了解国王必须保护子民,否则便算不上国王。”
史坦尼斯的脸沉下来,“你敢当面嘲笑我?我得从一个走私洋葱的人那里学习国王的职责吗?”
戴佛斯跪下,“倘若我有所冒犯,只管砍头,无论生死,我都是您的忠臣。但我还有几句话,为了我带给您的洋葱,为了您削下的手指,请听我说完。”
史坦尼斯拔出光明使者,它的光亮填满房间。“想说什么就说,但别拖延时间。”
国王脖子上的肌肉像绳索一般突起。
戴佛斯从斗篷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羊皮纸。它又薄又脆,却是他此刻唯一的护盾。“国王之手应该能读会写,所以我求派洛斯学士指教。”他将纸抚平于膝,在魔剑的光亮之下念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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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校】第六十四章琼恩
他梦见自己回到临冬城的墓窖,在石制国王的宝座之间跛行。国王们用灰色的花岗石眼睛凝望他,灰色的花岗石手指紧握着膝盖上平躺的生锈长剑的剑柄。你不是史塔克家的人,他听到国王们透过厚重的花岗岩低吼,这里没有你的位置,快快离开,他走进更深沉的黑暗中。“父亲?”他喊,“布兰?瑞肯?”无人回应。一阵冷风从后颈掠过。“叔叔,”他喊,“班扬叔叔?父亲?求求你,父亲,帮帮我。”墓窖之上传来鼓声,人们在大厅里欢宴,但我不受欢迎,我不是史塔克家的人,这里没有我的位置。拐杖滑落,他跪倒在地,墓窖变得更加黑暗,角落里有光亮浮现。“耶哥蕊特?”他低语,“求求你,原谅我。”不过那只是一只冰原狼,灰蒙以至于白,血迹斑斑,黑暗中闪动的金黄大眼晴里流露悲伤……
黑暗的房间,身下的硬床,他在自己的床上清醒过来,这是熊老的卧室下方属于侍从的房间,按理他应该做得好梦,但尽管盖上层层毛皮,仍然觉得冷。北行途中,白灵睡在身边,寒夜中散发暖意;在荒野里,则有耶哥蕊特的陪伴。他们都不在了,他亲手火葬了耶格蕊特,记得那是她的愿望,白灵呢……你在那儿?你也死了吗,就是那梦中墓窖里染血的狼?但梦中的狼乃是灰色,并非雪白。灰色,布兰的狼。瑟恩人在后冠镇附近猎杀了他?如果真是这样,布兰可说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当号角响起时,琼恩正努力挣脱纷乱的思绪。
冬之号角,他心想,仍然沉浸在噩梦带来的混沌中。曼斯没找到乔曼的号角,所以这绝不可能,第二声号角接踵而至,跟第一声一样绵长高亢,必须立即起床登上长城,他意识到,但做起来好难……
琼恩推开毛皮坐起来,腿上的疼痛已近麻木,应该可以站立,为抵御寒冷,他合衣而眠,所以现在只需穿鞋、罩上皮甲和盔甲及斗篷。号角再次响起,两声绵长呼唤,他把长爪挂在背上,拄着拐杖蹒跚地走下楼梯。
外面一团漆黑,阴暗的天幕下充斥刺骨的寒意。黑衣弟兄们正从堡垒和塔楼中蜂拥而出,一边系剑带一边走向长城。琼恩寻找派普和葛兰,但徒劳无功,也许正是他们中的一位吹响了号角。曼斯,他认定,曼斯终于来了。很好,我们将与他大战一场,然后就可以安心休息。不管生死,都可以安心休息了。
原有的楼梯已化为长城下一片焦木碎冰的宽广瓦砾场,人们只能靠绞盘牵引铁笼登上长城。不过笼子一次只能装十人,琼恩到达时刚好升上去了,必须等它再回来。其他人和他一起等:纱丁、穆利、省靴、木桶,还有长兔牙的金发大个子哈里士,人称“马儿”,因为他曾是鼹鼠镇的马倌,他也是镇上少数几个留在黑城堡的人之一。余人纷纷逃回田地和小屋,逃回到那些位于地下的妓院听天由命,只有马儿梦想穿上黑衣,真是个兔牙大笨蛋;妓女泽也在,上次战斗中她的十字弓用得很出色。诺伊还留下三个孤儿,他们的父亲为保卫阶梯而牺牲,三个都很小——一个九岁,一个八岁,还有一个五岁——没人愿意关照。
等待期间,克莱达斯送来温酒,三指哈布则分发大块黑面包。琼恩拿上一块啃起来。
“这是曼斯·雷德吗?”纱丁紧张地问。
“希望如此。”黑暗中有比野人更可怕的存在。琼恩忆起身处先民拳峰的雪地时野人王所说的话:当死人出没,环墙、木桩和宝剑都变得毫无意义,人是无法跟死者作战的,琼恩·雪诺,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光想想,就让琼恩感觉寒风都变得更加刺骨,还好笼子就在此刻叮当响着下到地面,于长长的铁索尾端摇摆,大家静静挤进去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