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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已经知道,马清水是被谋杀的。”胡亮停顿了一下,看到马清水的爱人——她刚才自我介绍说,她叫曹亦香——曹亦香点点头。
“我们想问问你,他有什么……嗯,仇人吗?”
“仇人?不至于吧。老马这个人是有些毛病,比如,脾气不那么好,爱训个下级什么的,但都是为了工作呀!私仇还真没有。”
“你知道有人告他吗?”古洛插话道。
“噢!你是指何梁的老婆吧。知道,她有点不正常。我家老马绝对不会贪污。”她看了看古洛的眼睛,说,“你是说我家房子好吧。这没什么。老马年薪六十多万,还可以报销好多东西,我在银行工作,挣得也不少,加上我们还有股票,这么个房子算不了什么。”她倒是很实在。其实,现在有权有势的人并不怕露富。古洛很久不接触社会了,他对曹亦香的回答很是吃惊。
“像我们老马那样的领导,谁贪污谁是傻瓜。你懂我的话了吗?用不着!”她的口气里虽然没有流露出自豪或者蔑视这两个土包子警察的意思,但她确实表现出了优越感。
“嗯。就是说,你心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胡亮说。
“没有。真没有。他是我的丈夫,我能不替他……那个什么嘛。可我真不知道他得罪谁了,能丢了命。”曹亦香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她想克制住,但没有成功,眼泪流了出来,接着就是啜泣声。
“请节哀顺变。要是能想起什么,就通知我们。”胡亮慌忙站了起来。古洛倒不着急,说:“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因为这可能刺激你。”古洛知道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看起来心直口快、头脑简单。
“你是说男女关系吧。”曹亦香用纸巾抹着泪,说,“没有。我可以肯定地说。第一,他天天回家。第二,他不是个好色的人。我们这么长的夫妻关系,我还不了解他?”
“那他喜好什么呢?”古洛问道。
“他爱运动,爱钓鱼。有时和朋友喝点儿酒,但从没醉过。”
“嗯。”古洛没有再说话。
这次我们知道了马清水的办公室主任叫周彰显。他肥头大耳,举止笨拙,面目猥琐。但穿着讲究,虽然天气很热,但他还是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白衬衣,一条银色的领带。脸上挂着笑,好像再没有别的表情了。“马清水看中了这人什么地方?”胡亮想。他看看古洛,古洛好像也有同感,于是,两人会心地笑了笑。
周彰显见警察笑了,大大地笑了一下,眼底下泛起的皱纹说明了他的年龄不像乍看上去那么年轻了。他说:“还是梅兰英的那桩事吧。”
“不,是马清水。”
“马总……唉……不明不白的。”周彰显热泪盈眶,声音有些哽咽了。
“不是不明不白。是谋杀!”胡亮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周彰显像个皮球一样,从沙发上弹射起来,“谁这么大胆?敢动马总?不会吧。不可能,开玩笑。”他的脸色苍白,眼里射出不知什么样的光,反正看着很是异常。
“我们从不开玩笑,办案之外,也不开。”胡亮声色俱厉。他实在是讨厌这个家伙。“真会挑干部,歪瓜裂枣都能当。”他愤愤地想,眼前忽然浮现了李国雄的影子,他几乎要笑出来了。
“那是谁呀?马总可是正局级。我跟你说,除非这个凶手瞎了眼,或者就是疯了!”周彰显好像自己觉得也不能老站着,就坐了下来,脸上又浮出微笑,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说得对。没有深仇大恨是动不了手的。马清水有什么仇人吗?或者说谁对他有意见,当然不是一般的意见了。”古洛说。
“嗯……让我想想。”周彰显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认真地想着。古洛看着他的鬓角渗出了汗珠。最后,他摇摇头说:“没有。真的没有。我告诉你们,现在谁得罪人呀!领导其实更不愿意得罪人。各干各的,老百姓算个啥?没必要……”他突然就不说了,这是说漏了嘴。
“再想想。有没有人威胁过他,或者有异常的电话、信件什么的?”胡亮说。
周彰显还是那副思考的模样,过了十秒钟,说:“真没有。反正据我所知是没有。马总所有的信件或电话都是我先接。我还是有一定权威的吧。”他又大大地笑了一下。“何止一定的权威,你就是那个马清水的看门狗。”古洛鄙夷地想。
“马清水有没有男女关系方面的问题?”古洛问道。周彰显的脸立刻就严肃起来:“没有!绝对没有!我告诉你们,马总是个正派的人,正人君子,见到女人都不多看一眼,不管你是多漂亮的。譬如,我们公司里也算是美女如云了,他一个都不动。马总还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自知失口,就笑了笑说,“当然那是他开玩笑。他确实不好色。其实,还有比女人好的嘛。”
“什么比女人好?”古洛盯着他的眼睛说。
“这……我随便说说,我是说他绝对没有男女关系。要是我说半句谎话,我那个什么……我负责,负完全的责任还不行吗?你看我是说谎的人吗?”
“太强调了,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古洛笑着说。
“是,是,是。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是吧?”周彰显稍微地笑了笑。
“我们可能还要找你。”古洛临走时说。
“那当然,当然,欢迎,欢迎!我这人没啥,就是实在,从不撒谎,没必要。你们说是不?”可他的眼神里却泛出另外的情绪,很难说是腻烦,但绝对不是温和的忍让。
“嗯。”古洛含糊地应道。
到了楼门外,古洛回头看看这座大楼,对胡亮说:“多漂亮的楼!在这里工作想必不错。”
“可不,我有个认识的人就在这里上班。”胡亮随口说。
“噢?好呀!约约他。”
“你要问他?”
“对,我需要说实话的人,不是那个撒谎的邋遢胖子。”
“好!今晚。”胡亮笑了。他想起了周彰显的样子。
胡亮的朋友一点儿也不像他,很瘦小,方脸,颧骨凸出,眼睛很小,所以他可能不愿意笑。
“你喝点儿啥?”胡亮问道。这个咖啡馆人不多,在屋角处有个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的年轻人,在看着笔记本电脑。
“咖啡吧。”他很自然地说。他叫赵宏伟,和他名字一样,他本人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下班后在公共汽车上,在私人轿车里,在饭馆、酒吧和大街上都能看得见的白领工薪阶层。
“我不喝!”古洛偷眼看了一下酒水单,把他吓了一跳。
“来杯鸡尾酒吧。”胡亮笑着说。
他自己也要了咖啡,给古洛要了杯蓝光鸡尾酒。
“想向你了解一点儿你们公司老板的情况……”胡亮喝了一口咖啡说。
“死了的那个?”
“对。你们的那些干部口可真严,把马清水搞得像个木偶或者雕像一样。在你们普通员工眼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些干部都是他的狗腿子,你能问出什么来?我们公司分两个阶层:一个是狗,牧羊犬阶层,就是干部,连公司的领导也算上;一个是牛马阶层,就是我们这些人。只有马清水一个是人,牧羊人。”赵宏伟说完,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黑黑的脸上泛起好多皱纹。由于声音太大,服务生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问他是什么样的人吗?”赵宏伟略略压低了声音,“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
“怎么个坏法?”
“欺压我们这些普通职工呗。”
“不是说他不得罪你们吗?”
“面儿上是不得罪,但他实行的政策,完全是官本位的。我们得一天病,就扣你半年的奖金,你也知道,基本工资喝汤都不够,不就靠着奖金嘛。这都是写在公司条例上的,但当官儿的不在此列。”
“现在都是这样,还有别的特别的、具体的吗?”胡亮说。
“噢!对了,我说的……有些太大了。他本人肯定是个贪污犯……”
“他爱人说,以他的年薪和其他灰色收入用不着贪污……”古洛刚一插嘴,赵宏伟马上就不屑地说道:“钱还有个够?你咋连这都不明白?他要不贪污,狗都不吃屎,狼都不吃肉了。就看你有多高明了,而且不要得罪顶头上司,你说谁不贪污?”
“嗯。除了贪污外,他还有什么事?如男女关系什么的。”
“你算说对了!”赵宏伟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他在衣服上下摸着,古洛立刻把放在桌上的烟盒给他,他张眼一看,说:“谢谢!”刚要拿过来,胡亮却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华”牌的烟来,往桌子上一扔,说:“抽这个,好的。”赵宏伟笑嘻嘻地打开烟盒,拿出一支,点上后说:“你这问题问得好。他这个人花。花得厉害!公司里上上下下没有不知道的。我们单位好几个女的,都跟他有关系,就是那种关系。现在这帮当官儿的,都拿自己当情种呢。还以为自己有魅力,女的见着他就爱他。其实,还不是权呗。你要没有权,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谁爱你?”
“他都和谁?”古洛问道。赵宏伟说出了几个人名,古洛还问了时间,大概都是几年前,最晚的是两年前了。
“最近没有了?”古洛不相信,这种好色之徒一般是不会两年都没有情人的。
“最近他和财务处的处长陈婉芬打得火热。有时就在办公室里不出来,他那里有张床。要退休了,真是最后的疯狂!”
“陈婉芬?财务处长?”
“对。原来是财务处副处长。何梁死后,她接的班。按理说,她业务能力很差。可有了这种关系,马清水利用最后的权力给她扶正了。这女的长得还行,白白净净的,就是胖了点儿。她丈夫却是个瘦鬼。”赵宏伟哈哈笑了起来。
古洛也勉强地笑了一下,说:“她丈夫知道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知道能咋的?前几个女的,丈夫就不知道?我才不信呢。连一个离婚的都没有。不过,说实话,那几个女的长得都很漂亮,她们的丈夫管不了。”
“陈婉芬呢?”
“差一些。不过,也挺风骚的。”赵宏伟又笑了起来,似乎想起了陈婉芬平时的做派。
“你和这个陈婉芬熟吗?”古洛显然对陈婉芬有了兴趣。
“还行。说实话,关系原来还不错,我和她丈夫孙昌胜过去是邻居。我们还一起出去旅游过呢。可人一当了官,就不一样喽。最近没什么来往。”
“这个孙昌胜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非常聪明,心灵手巧。啥都会,你说修理个什么自行车、钟表、家用电器啥的,他都行。还特别会用电脑,也爱看书。他老是觉得领导都瞎了眼,没看上他。”赵宏伟又笑了,“不过,说实在的,领导哪能要这样的人?太能耐了。”
“他就不吃醋?”
“这……不好说。他对陈婉芬那是没说的。就是知道了,他也不敢咋的。谁让你挣得不如老婆多呢?”他又笑了起来。
赵宏伟先走了,说还要回去帮孩子做作业。咖啡馆里就剩下古洛、胡亮,还有新加入的几个白领,也是喝着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