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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的话!你是青史留名的人物,至少是在刑侦史上。那姑娘对你佩服得简直是五体投地,现在的姑娘什么都敢说,她说不仅尊敬你,而且还爱你。你看看,真是……”
“她的爱是那种纯真的爱,就像女儿爱父亲一样。你这个人,爱胡想呀!”古洛笑得合不拢嘴了。
“她现在在你那儿吧,我这就去。”古洛连胡亮的回答都没听,就放下电话。
“老婆子,我要工作去了。”他一边示威般地说,一边把从垃圾桶虎口脱险的漱口杯送回了卫生间,并且很高兴地刷了牙。
夜很深了,大约过了十二点。她今天在公司加班,一直到十一点多,出来后想立刻回家,但实在是饿得受不了,就到附近一家她经常去的小饭馆,吃了一碗兰州牛肉拉面。她的饭量不大,一碗面就解决了她的辘辘饥肠,甚至觉得有些撑了。她走出饭馆的门,来到大街上。这里是新开发的地区,基础设施很完备,路灯闪耀着明亮的光,使人行道和马路亮堂得和白昼差不多了。但住在这里的人毕竟要比老城区少得多,寂静笼罩着周边,偶尔驰过的汽车似乎也遵守着“保持安静”的规定一样,轻轻地滑过,几乎没有声响。夏夜的风徐徐吹来,凉爽了她的身体。“真好!”她由衷地赞道。
她等了一会儿出租车,但在这个时间车是很少的。又等了一会儿,她便烦躁起来,决定往前走一走,去那条更宽的大街。
“那儿会有车的。”她很有把握地想。
为了早点儿赶到,她抄了小路。她对这里很熟悉,常常为节省时间走这条小路。当她要走进这条胡同时,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不会有危险吧?”但她立刻就打消了疑虑,“走过多少回了,也没出过事,再说我有什么值得抢的,除了这个该换的手机。”她自我嘲讽地想着,便走了进去。
胡同两旁是正在兴建的楼房,大概是要建成高级住宅,楼层不高,窗户挺大的,但好像承建的建筑公司没有后续资金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工了。“又是烂尾楼。”她想着,又想到自己所在的公司,“不知公司能不能接手这个活儿。”她想起总经理似乎说起过这件事。
这里是光明的阴影,名牌服装折皱里的灰土,清澈湖水下的淤泥,被擦脸油涂的雪白幼滑色彩下的黄皱脸。人行道上满是塑料垃圾袋,无人问津的大垃圾箱发出恶臭,风吹着楼上一块破烂的广告牌,发出喑哑沉重的声音。从她进去的胡同口到出去的那一边,隔着十几米才有一盏灯,和方才灯火辉煌的大街相比,这里才是真正的黑夜。
她从没有这么晚在这里走过,不由得心里发毛。那广告牌的声响这时一下下地砸在她的心上。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后来几乎是小跑起来。但幽灵,她认为后面的那个东西不是人而是幽灵,因为她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当她的肩膀似乎被什么抓住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声音在她脑后响起,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声音:尖厉、嘶哑。
“让你管好你的嘴,你居然还敢去公安局。今天给你个教训,要不再听,下次取你的命!”她浑身冰冷,觉得心都被冻住了,她的嘴唇在颤抖,牙齿发出“嗒嗒”的声音。她没有力量转过头去,只是等着那一击。她能听到头部被击打的声音,也看到了眼前的黑雾,黑极了的雾,像墨汁一样,一下子就遮蔽了她的眼睛……
“我醒过来到时候,已经快三点了,天蒙蒙亮。头痛得厉害,咳嗽一下,头就像要炸开一样。腿上一点儿劲也没有。我当时觉得脸有些发涩,就用手摸了一下,脸上就像糊着什么东西。我知道那可能是血。”姬红雨指指头上包着的纱布。“头被打破了,血流了一脸,就是这么回事。”
“后来呢?”古洛觉得自己的眼睛里肯定充满了温情。他很同情这个柔弱的姑娘。那一下子就瘦了许多的苍白的脸,眼睛陷了下去,眼圈下有浓重的黑影,显得眼睛更大更黑了。这死里逃生的证据也震撼了胡亮的心。
“在哪儿看的?”他很不好意思地说。因为他知道姬红雨受到袭击,他要负一定责任,虽然还没有过硬的证据说明袭击她的人就是打恐吓电话的人。
“我对那一块儿很熟悉,附近就有一家医院,平安医院,挺大的,你们也应该知道。”
“噢。对了,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胡亮是张活地图。
“我能看看你的诊断书吗?”古洛沉思般地吸着烟说。
“嗯。”姬红雨将诊断书递了过去。
古洛仔细地看了一遍,说:“打你的人提过电话的事吗?”
“那倒没有,只是和电话上的人说一样的话,让我守口如瓶。但我实在不知道要守什么秘密。”
“是啊。简直是莫名其妙。”古洛随后说道。
“莫名其妙?”胡亮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突然他觉得古洛似乎无意中说出来的这句话却正是点破了这个案子的关键。“太蹊跷了。不,是太荒唐。这叫什么案子?一个纯真得不能再纯真的姑娘,无缘无故——目前只能这么说——受到恐吓,她只是报了案,就遭到毒打,但对方似乎不是责怪她报案,而是进一步警告她要保密。可她干什么了……”
“接到恐吓电话后,你除了来这里报案,没有做和平常不一样的事吧?”胡亮问道。
“没有。您说得对,就是莫名其妙。说实话,上次我来报案有很大成分是想得到心理安慰。我甚至想过,对方是不是把我和谁弄混了。譬如,有个人跟我长得很像,或者叫一个名字。”姬红雨皱着眉头说。
“嗯。”古洛似乎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应付地哼着。
“不过,这次请你放心。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将打人凶手或者打电话的家伙揪出来。”胡亮信誓旦旦地说。
“你好像用词不当。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应该是大海捞针。”古洛嘲讽地说。姬红雨也笑了。胡亮脸红了。他从来以自己精确的表达自豪,但今天不知怎么了,让古洛抓住了。
“行,就算大海捞针吧。反正我们不能对此事等闲视之了。”胡亮说的是实话,险些出了人命。虽然对方似乎不想杀害姬红雨,但那么重的打击,有可能让一个壮汉一命呜呼。
胡亮和古洛用歉意的目光看着表情羞怯的姬红雨步履轻柔地走到门外,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没想到。吃咸菜蘸大酱——严(盐)重了。”胡亮摇着头说。
“你叫我来就是听这个?”古洛是个自私的人,人们都这样说他。他总是在考虑自己的事,现在他的秉性又一次暴露了出来。胡亮懂得他的意思,就笑着说:“你这个人还是对人心看不透呀!我和你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我的老师,我能让你白来一趟吗?李国雄请你和我一道搞这个案子。”
“他怎么突然大发善心了?”古洛心中大喜,但还是尽量掩饰着。
“他认为这个案子不大,很快就会结束。只要你帮帮我,很容易就会破案。他还说,老古这个人挺可怜的,老以为自己是个神探,可现在却没有案子可破,为了不让他进精神病院,我们应该做些事。人文关怀嘛。”胡亮说着,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这……这,简直是无耻之徒。”古洛愤愤地说。但他心里却在说:“他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可以接这个案子了。”
胡亮看出古洛的想法,就笑着说:“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古洛急不可待地说。但他看看胡亮,就放慢了语速说:“已经有人受到恐吓了,我们能坐视不管吗?我们是警察。”
胡亮装腔作势地点着头,眼睛里满是笑意。古洛仔细地端详着他,忽然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这是姬红雨工作的公司,在一座写字楼里,虽然只有六层,但还是有些气派的。外墙是紫红色的,窗户边涂着白色,窗户细长,窗框上面是弧形的,像过去俄国老房子的风格。古洛看看玻璃大门,就走了进去。刚从外面的艳阳中走进光线不好的门厅,顿时就觉得一阵清爽,身上的汗似乎渗下去不少。可就连这种感觉也像我们每天的生活一样,总是让人不如意,特别是在你高兴的时候,就立刻会有人或者事恶毒地结束这一切。一个苍老粗野的声音响了起来:“过来,登记!”古洛侧过脸一看,收发室的窗口里一张凶狠的脸,像声音一样老迈,但眼睛却闪着恶毒的光。
“这简直是条恶狗。”古洛愤愤地想。胡亮也被激怒了:“喊什么喊?我们又不是聋子。”说着就走了过去。
这个老头有六十来岁,身板儿挺直,一点儿也不像他的声音。黑黄的脸上却有不少皱纹。他冷着脸,看着胡亮说:“警察也得登记,都得守规矩。”
胡亮闻言大怒:“谁不守规矩啦?”他的声音很大。古洛看到老头儿的脸涨红起来,这是要发怒了。但怒火忽然就消失了,脸扭了扭,一张笑脸出现了。
“简总,来啦。”古洛顺着他的眼光看了看进来的人。这是个壮年男人,个子不高,鹰钩鼻、圆眼睛,闪着红光的脸上透着股戾气。他穿着高级的西服套装,手里提着一个皮包,里面鼓囊囊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大个子,很强壮。
这个被叫作“简总”的人用疑问和严厉的眼光看看胡亮的警服,问道:“是找我们公司的?”他看着胡亮,但却是在问老头。
“这……”老头没说上来。
“你如果是拓展房地产公司的,我们就找对了。”胡亮说。
“哦,那就对了。”简总脸上浮出了笑容,“我就是这儿的老板,你们找谁?”
“就找你吧。”古洛用不肯定的口气说。
“哦?”他语气中带着些疑惑,“那就来吧。”是个爽快人。
“那,登记呢?”胡亮故意说。
“尽扯淡!登啥记?”他皱着眉头说。老头儿的脸转向了窗外。
他的办公室在四楼,很大,放了两套皮沙发,桌子也很大,像是红木的,上面有台电脑,还有些文件和文房四宝。窗户对面的那堵墙前摆着书柜,里面全是精装书。现在这些当老板的,为了掩饰或者展示自己的文化水平,都要搞些书来,由此便有了专门给他们挑书、配书的专业人员,也算是精神整容师。真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办公桌的对面是个电视柜,放着一台巨大的彩电。房间的装修也富丽堂皇,看得出这家公司经营得很不错。
简总请古洛和胡亮进了房间,对那个大个子说:“让他们上些饮料,还有茶。”大个子点点头,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了。
“请坐,请坐。”他一边伸出手让两位客人坐在皮沙发上,一边从西装上衣的内口袋里,拿出名片夹,递给古洛和胡亮一人一张。
古洛戴上花镜,看了看:此人姓简,叫简万库,是拓展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
如今的公司老板对平常人来说,是很有个性的:几乎都是为所欲为,他们之间的想法、作风也都如出一辙,都买好房子,买好车,可能的话就买飞机;都超生,都将子女或妻子送到国外;甚至都穿肥大的裤子,皮带一定要系在鼓胀的肚子下面;都有……看这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