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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私也好得很嘛,军粮吃紧不让酿酒,你这要运个私酒进来,方便得很,都不用给守城部队打招呼,黑市酒价高着哩,月进一万没麻达!”
徐亦觉有些不高兴:“我是查这事的,还能执法犯法?”
“那朝外运个啥也方便嘛!”
徐亦觉脸色铁青,明显有些生气:“运啥呢?”
武伯英笑得直不起腰,虚点他道:“和你说个耍话嘛,你看你那样子,原是个开不起玩笑的,哈哈!”
武伯英带着罗子春从军统陕西站出来,开车走了一段,找了个街边小店吃午饭。吃完回到破反专属,罗子春到大办公室一说,四个手下听说四科彻底搬家,专署办公室调整,都很兴奋,这某种意义代表着单位的发展壮大,也意味着个人抱负的有望实现。众人协力,先把专员办公室的东西,搬到了原先的科长大办公室。武伯英派罗子春到电讯处找师孟,去取那张领袖照片。罗子春拿着照片回来,说师孟不在,电话科长转交的照片,很羡慕总裁的亲笔题字。武伯英没在意,言说和四科一起办公,没好意思悬挂,似乎照片早都让师孟保存。众人都觉得照片意义重大,二楼东部全成了破反专署天下,确实该挂起来展示曾经的辉煌,也有镇署之宝的涵义。
五个精壮小伙,大半下午时间,就按照武伯英的意思,把办公室调整完毕。最后挂起了领袖照片,悬在专员座位的后墙正上方。暮色降临,拉亮电灯,先前的委员长现时的总裁,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半侧身子轻笑,威武而宽容。只要有人来访,他就和武伯英一起看着,有压迫气势。蒋领袖的两行亲笔题字,更显示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观之顿感大义凛然、正气昭然。一边是“伯英同志存念:有才而性缓”,另一边是“有智而气和。中正赠”。
忙完,武伯英以犒赏之意,请手下们吃饭。一帮人两辆车,到了城东南角外的太乙村,这里如今是江浙京沪躲避战祸人家的聚居区,几个原在上海滩经营饭店的老板,合股开了家锦江饭店。原来在上海,一家主打一个菜系,颇有名气,如今合在一起,八大菜系就都有了。酒席丰盛,武伯英颇为慷慨,既有犒劳又有庆祝。饭后带着手下去护城河边小解,更觉畅快。护城河无水成了城壕,多雨积了些死水,存于壕底。壕下壕上,草木茂盛,灌木长成了乔木,被拉藤扯蔓的杂草缠织,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绿垫子。
武伯英看着城墙,估摸了军统新院子,盘算出尚未打透的防空洞位置,指着给赵庸说:“这段墙里面,就是徐亦觉军统陕西站的新地方。估计明天这块儿,就将打一个洞出来,也是他搞的。”
众人才懵懂中明白,武专员在这里请饭的另一层意思。
武伯英继续交代:“你们四个今晚就不回去了,在附近找个旅馆住下。要白天通过窗子,能看见这里。轮班值守,给我看紧了。晚上看不见,就到城壕边来隐蔽监视。隐蔽不隐蔽倒不打紧,关键是眼睛不离。不怕军统那边发现你们。洞一打通,空人出来不管。要是抬东西,一定拦住。用啥方法都行,包括开火。打死打伤,责任尽在我。”
四个一听都皱眉,赵庸怕被误解畏难,解释道:“蚊子太多了。”
武伯英指着河岸边的苦蒿草说:“就藏在臭蒿里面,蚊子怕那味道,不敢进去。”
两辆汽车,武伯英开巴克轿车,罗子春开吉普车,一前一后没有开灯,绕道南门回了武宅。玲子来开大门之前,罗子春附嘴上来说:“老处长,我在中统胡躇躇的事,听说刘天章已经知道了。他扬言,要扭我的腿,今后我就不去了吧?”
二十六号整整一上午,武伯英都在家中,推敲蚯蚓降龙的走法。当前局已至此,棋子和路数所限,招法只剩下一半,较之前思考更见简单。但棋局的奥妙,却怎么也不能穷尽,只要自己黑棋想赢,总是要输。葛寿芝的红棋也一样,只要想赢就会变招,变招就会露出破绽,最终导致输棋。目前双方走法都没有错漏,奔着和局而去,没有打破平衡。只有自己来打破平衡,出一招看似想赢的走法,让他看到赢棋希望吸引进攻,然后再反攻他进攻时留下的错失,才是唯一取胜之道。这样太冒险,葛又是高手,如果不上当,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只能满盘皆输求和而不得。就算有了这个想法,也是找不见那个妙法,既能诱使葛冒进贪功,又能起死回生一击成功。苦思冥想,也许根本不存在那个招数,就像宣侠父失踪案一样,或许根本就没有个结果,只是徒劳无功。
下午上班后,武伯英在新办公室还想打打棋谱,勤务兵来通知蒋主任召唤上去谈公事。一进办公室,刘天章居然在座,略一寒暄后蒋就提起宣案。武伯英立刻想起打草惊蛇,看来刘确实被惊到了,但是惊蛇之后如何捉蛇,还没有具体办法。刘天章明显是个反击:“武专员,你原是党部调查处处长,我中统西安室的前身。目前有个事,需要你来帮忙,我已经请示了蒋主任,所以叫你来,商议这次绝密事务。是件和原调查处有关的事情,我是新调来的,对以前的人和事知之甚少,所以还要靠你帮忙。”
武伯英看看蒋鼎文,点头道:“你说吧。”
刘天章轻笑即逝:“在延安秘密安插的人,最近有了一个大的收获,接触到共党的一批绝密文件。因是绝密,不被无关人看到,所以文件和电报里面,隐意和密语就少了很多,更容易读懂。咱这个人,也是藏了多年的,从江西跟到陕北,终于有了一定官衔和资历,得到了充分信任,最近才有幸看到这批文件。其中有几份,证明了一件事情,就是在你原来的调查处,潜伏着共产党的间谍。”
刘天章说到这里,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变化,武伯英凝眉沉思,吮咂着话里的味道。“你是说李直?”
“不是,李直过后,还有一个。化名叫做陆浩,继续给共产党刺探情报。特别其中有份文件,关于当年进攻陕北的计划,居然也被他搞到了。”
“怎么能证明,从调查处流失出去的,这文件我都没听说过?”
“可能当时中共办事的,为了给他们领导表明此件的可靠性,用铅笔注了七个字。后来被橡皮擦掉了,还是被辨别了出来,陕省党调处陆浩,就是这行字,就是这个出处,定死了泄密点就在调查处,定在了陆浩身上。”
武伯英不再分辩,避事态度已经做够,再回避就是有问题,凝眉静思了很久,才看着刘天章道:“想不起来,想不起来谁有可能。”
蒋鼎文看着他缓缓说:“小刘不是给你栽赃,不是给你历史上抹黑,这是事实。本来开始此事报到我这里,我还怀疑过是你,但是小刘首先把你排除了。他说实际事变过后,就没有放松对你的怀疑和调查,一年多的时间,没发现你身上有通共疑点。”
武伯英长舒了一口气,自己蛰伏的那段空白期,现在显示了作用。
刘天章见他轻松,笑笑道:“武专员,对不起,我的工作,和你的工作一样,是上面派下来的,不要见怪。”
武伯英苦笑看看蒋鼎文,然后转头冲刘天章摆摆手:“没什么,你可以继续秘密监督我,这也是你的重要任务。”
蒋鼎文心下不悦,想起这些特务机构的秘密监视功能,自己也在目标之列,刘天章不像徐亦觉那样容易控制,也许正在秘密监视自己。
刘天章又道:“我把这个疑点,集中在了师孟身上,他曾是党调处机要科长,有条件向共党输送这样的情报。还有一点,他是共党潜谍李直提拔起来的,难免不受其赤化。目前就你事变前夜中毒之事,有很多不可理解之处,如果把师孟填补进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你在北郊毒死了日本潜谍吴卫华,拿到了她的绝密情报,同时得到了兵变的确切消息。你觉得十万火急,又无法阻止张学良和杨虎城,也来不及向临潼的总裁报告,只有直接去找共党刘鼎撤火。而之前你信任的一科长师孟,偷偷给你也下了毒药,等你找到刘鼎刚掏出枪来,就毒发昏迷。”
武伯英低下头静听,不置可否。
“我查阅了当时的卷宗和记录,你的枪还没发射子弹,人就昏迷在牙医诊所的诊床上。而在你身上携带的情报,被刘鼎搜到,交师孟传给了陕北共党中央。现在基本可以判明,师孟就是那个陆浩,下毒传电,给共产党立了大功。当时情况非常复杂,很多人都弄不清自己的归属,反倒是张学良让人救了你。也许他不想把事情做绝,就像他也没把兵变做绝一样。”
蒋鼎文点点头:“张汉卿要是做绝,当时我蒋铭三也就死了。”
刘天章看看低头不语的武伯英,继续道:“后来传闻,你不忍心杀刘鼎,反被刘鼎用毒暗算,这不符合事实。应该是你中毒后,有心杀贼,无力回天。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化名陆浩的共党潜谍师孟。我就是不明白,除了共产党那边,最清楚内幕的,就是你本人,为什么一直不说明呢?我知道你和他感情非同一般,但大是大非,不可感情用事。要不是师孟被调到新城,又露出了马脚,你再隐瞒下去,只能给党国造成更大的损失。”
武伯英还是低头不语,用右手食指挠着眉心,面带惭愧。
刘天章有些得意:“昨天下午,师孟已经被我秘密逮捕,今天中午已经全部招认,承认就是共党潜谍陆浩。现在不要你指认,只要你说明,当时给你下毒的是他,一切供词就和事实吻合了。你说明也好,不说明也好,他都逃不过惩罚。反正他是共党潜伏者无疑,仅从到新城后的一些事情,就可以定罪。我已经秘密调查他几个月了,因为蒋主任暗中防备,他已经无有大害,属于可抓可不抓之列。抓了他,共产党一定还会发展新的,我们不清楚是谁,更不好办。不抓他,只要控制住,反倒更好。但是现在不同,他是陆浩,就有大罪。我们再纵容他,将会殃及我们在陕北的潜伏人员,那个看到绝密文件的同志就非常危险。不得不抓他,你的证明,有助于办成铁案。目前国共合作,像宣侠父那样的人失踪一个,共产党就会吵闹不休。但是像师孟这样的人损失一个,他们无理在先,反倒不敢声张,你不要顾虑。”
武伯英沉默了很久,苦脸看看二人,低声细语道:“你都说在了点子上,关于隐瞒师孟下毒一事,我不想解释。”
刘天章更加得意地笑了,终于赢了一招。
蒋鼎文把一张纸推了推:“你不解释可以,在此材料上签字,成为证据之一。”
武伯英灰头黑脸回到办公室,刘天章的反击果然凶猛,自己输得一败涂地。对于师孟是潜伏者的事实,他不愿相信,更不能理解替陆浩顶罪。怪不得前晚他提起陆浩,应该对刘天章收网已有感觉,隐约知道在密查陆浩。我是陆浩,无疑属党内最高绝密,他不可能也没机会知道。但是通过审讯,他肯定意识到了陆浩的重要性,所以愿意冒名顶替而保全之,舍生为党存留更有力的秘密武器。
武伯英坐在办公桌后发呆,罗子春进来过一次,见他极不高兴,再没进来过。只身涉入国民党情报机构,那些觉得可交之人全是秘密同志,可爱而可敬。而这些表面上的同志,先前的胡汉良、马志贤之流,后来的徐亦觉、刘天章之辈,可恶而可憎,让人有挥之不去的孤独和排遣不掉的寂寞。而可爱总是要败在可恶手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