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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鼎文听见暗暗娇笑连忙转过身来,见是侄女蒋宝珍,气恼中全是爱怜。“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身边懂事的人太多了,我这不懂事的,来给你解解烦闷。”蒋宝珍今天把长发梳成一条辫子,从身后甩了过来,把辫梢捏在手中像鞭子一样抡圈儿。
“你看你这样子,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涵养。”蒋鼎文苦笑,“这个性子,该改改了,你是大姑娘了。”
“大姑娘?是不是想说老姑娘?是不是想说谁敢要?是不是想说嫁不出去?”蒋宝珍娇中带嗔,“怎么和我老爹说的一样,没意思。他是土地主,说这个也就罢了。你这当大帅的,也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女人生出来就是为了嫁人吗?那是你们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我除了出嫁,还有出家,反正不要你们养。”
蒋鼎文摆手:“不和你讨论这个,我还有正事。不是说过了嘛,不要到办公室来。就算有急事,打个电话就行了。这是处理公事的地方,不是处理家事的地方。”
蒋宝珍睁着猫眼,咬嘴角含住笑,眼中泛着小辈特有的调皮,把辫子甩到身后,拿过随身女包,掏出一份请柬。“我今天来就是办公事,代表妇女救国会,来邀请主任、主席、主委、司令阁下。八一三周年快到了,杜斌丞的夫人,筹备举办抗日募捐下午茶会,布置我来新城黄楼发请帖。我是你的侄女,又是妇救会理事,就只好来了。庙门大,门槛高,先拜如来,再给各路罗汉烧香。”
蒋鼎文接过请柬拧眉观看,杜斌丞是杨虎城的铁杆死党,向来比较疏远忌讳。正在此时徐亦觉上来了,亲自喊报告,没经过允许就推门进来。
蒋宝珍正在解释:“晚上举行,怕灯火辉煌,惹百姓的骂。就放在下午,喝点茶水咖啡,收点爱国捐款。”
“我没时间。”蒋鼎文一口回绝,把请帖挥给徐亦觉,“你去。”
徐亦觉接过请柬,蒋宝珍连忙又掏出几张,挑拣出一张递给他:“单另有他的。”
徐亦觉看完邀蒋的请柬,才接过自己那张,摞起来捏在手里,表情阴沉:“我去了,把人都吓跑了,你们还募捐个枣核儿。”
蒋宝珍听言极不高兴,立即阴下脸来,徐亦觉却毫不在乎。蒋鼎文给侄女打圆场,也给徐亦觉下台阶:“宝珍,以你娘娘的名义,多捐一点。你们是妇救会,上她的名字好些。但是不许多,我也是靠薪水养家的人,不能超过胡宗南。”
“胡宗南又没老婆。”
“没老婆也不能不爱国嘛!”蒋鼎文看着侄女,眼神别有用意,“武伯英也没老婆,刚从我这里走,你去找找他,让他也去,就说是我说的。”
蒋宝珍觉得叔父眼神里的意思,似乎和自己的婚事有关又无关。此人是个讨厌的特务,还有残疾,怎么相配,怎能这样羞辱人。“去就去,这就去。”
蒋鼎文没再理她,转身继续去看窗外,徐亦觉连忙过去,站在侧后准备接受耳提面命。蒋宝珍气鼓鼓出来,刚合上房门,就听见叔父声音骤然爆发,声浪穿过门扇,对徐亦觉的火气一直烧到走廊。
蒋宝珍吓得吐吐舌尖,侧眼看看站在门旁的勤务兵,站得笔直行礼。“武伯英的办公室在哪里?”
“二楼。”
“你带我去。”
“不行。”
“为什么不行?”蒋宝珍狠起声音。
“要给长官站岗。”
“很快的,长官又不知道,你领我去了,再回来。”
“不行。”
“你怎么这么死性?”蒋宝珍举掌掴了他一个小耳光,“去不去?”
勤务兵被吓住了不敢搭腔,却已动摇了立场。
“去不去?”蒋宝珍反手用手背又是一记小耳光,然后伸手轻拉了下勤务兵的军衬袖子。兵哥夸张地一个踉跄,朝前跑了好几步,已经在前面带路了。“敬酒不吃你吃罚酒,真是贱坯子。”
七
武伯英刚放下电话,听见一个男声喊报告,把宣侠父的照片用王志道的证词包起来,放进抽屉,擦干净眼角过去开门。门扇一开,大出意料之外,居然是带着几分媚气的蒋宝珍,站在卫兵之前立于门口。开门这一瞬,蒋宝珍的心扉被开启了,眼前这个男人,病态中带着忧郁,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不是招人怜爱能包括的。蒋宝珍的盛气凌人,一下子烟消云散,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没有人能只一眼,就戳破了自己的高傲。就连前天晚上的那个武伯英,也没有这个力量,但今天的武伯英却有了这个力量。蒋宝珍能听见自己心门打开的“咯吱”声,那是情感合页生锈,于是一下子六神无主。她随着表情慵懒的武伯英进了办公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木讷地坐了下来,把辫子从肩侧拿过来。发尖盘在指尖绕指柔,心头涌起万千绪,还在回味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眼,尽管在武伯英只是随意的一眼。
武伯英看她玩着头发,轻声问:“侄小姐有什么事?”
“你刚哭过,我叔叔骂你了?”蒋宝珍答非所问,才知男欢女爱、地久天长、海誓山盟,或许只缘于一眼,可能还是不经意的一眼,“我刚下来,现在正骂徐亦觉呢。”
武伯英笑笑:“不是,我中过风,眼皮比别人眨得慢,容易酸疼。经常这样,有时候犯了,半天都眨不动,和风泪眼似的。”
蒋宝珍脸上满是真诚:“试过扎针没有?”
“没有。”
“我在浙江听人说过,有人中风半身不遂,就是扎针扎好的。我给老爹写信,让他找找那个医生,接过来西安给你扎针。”
厚意让武伯英不安,不好回绝也不好答应,只好微笑示谢。
沉默了片刻,蒋宝珍又找到了话题。“你用胡琴拉的那些曲子,带着陕西的味道,没有我们江南的优美。原本我是不喜欢听的,渐渐就听出了味道,除了悲凉的意味,在你排遣压抑之外,还有深深的孤独。这样形容有些肉麻,却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孤独,让人听得心颤。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知音了,你是俞伯牙,我就是钟子期。”
武伯英微笑默认,故意逗弄:“这样比还是不贴切,一男一女,你算偷听,就是卓文君了。”
蒋宝珍只注意典故中的情事。“比不来的,卓文君是寡妇,我却是未婚女子。反过来了,你这司马相如,倒是个鳏夫。除了这一点,我们倒是能比得上这段佳话,有可能成了现如今版本。”
武伯英被这言语堵住话口儿,讪笑着不知如何应答,解除尴尬道:“我拉胡琴,也是遵从医嘱,用它来活动手指,恢复功能。”
蒋宝珍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发尖在指尖绕死。原本比徐亦觉还讨厌的武伯英,突然侵入芳心,顿觉尴尬,却又带着甜蜜。幸亏罗子春走了进来,把半开的门开至最大,他不认识蒋宝珍,上下打量一番。屋里多了一个人,不然蒋宝珍真不知如何收场。
“你有公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蒋宝珍放开辫尾,正言道,“我代表妇救会来的,八月十三下午,有个抗日募捐茶会,邀请你去。地点就在杜斌丞家,他夫人主办,为抗日前线募集军费。”
武伯英点点头:“知道他家,和我家还算是世交。”
“你一定要去,本来杜夫人要我在这新城黄楼,请三四十个人。但是我现在只当面请你,你一定要去,不可驳了我的面子。”
武伯英心中想着别的事,微笑点头。
“好了,我告辞了,不打扰你们公事。”蒋宝珍起身朝门口走去,临出门突然回过头来,不知故意调皮还是自然率性,“你的小兵儿,挺帅气的。”
罗子春听她说自己,错愕得摸不着头脑。武伯英一个绅士微笑,见她波浪着纤指再见,也微微挥手。蒋宝珍走在楼道上,心中有种甜蜜到恶心的意蕴,身上有种震颤到麻木的感觉,都是初体验。回味自己的话,生怕不淑女又怕不新潮,生怕不娇媚又怕不端庄。回味他的话,生怕话中有意又怕无意,生怕笑中无它又怕有它。直到出了黄楼,这种感觉还没消散,被强烈的阳光一照,“嗡”一声如蜂群般围了上来。
武伯英盯着罗子春:“胡宗南打电话了,说他明天要去前线,约我明早去司令部再见一面。”
罗子春也盯着他,良久之后才道:“他怕你了。”
武伯英苦笑:“不会,怎会怕我。”
罗子春不笑:“大人物都过于在意名誉,咱们举着一把火,谁都忌惮。”
勤务兵赶紧上楼回岗,一拐出楼梯口踏上走廊,就见四科长气势汹汹站在岗位上。勤务兵连忙紧跑几步,回到办公室门口。门大开着,蒋主任坐在凉椅里凝眉想事。徐亦觉把紧绷的嘴唇释放出来,嘟噜噜问:“你干什么去了?”
“给小姐带路。”勤务兵心中七上八下。
“你知道职责所在吗?”
“警卫,待客。”
“那为什么擅离职守?”
“我不去,小姐打了我两个耳光。”
徐亦觉张手抡圆了给了勤务兵两个耳光:“有这重吗?”
勤务兵不敢躲闪,生生挨下:“没有。”
“记打不记话,再给你交代一遍,不许擅离职守,记下了没有?”
“是!”
“是?”徐亦觉又是两个耳光,“是记下了,还是没有?”
勤务兵并腿立正,靠响双脚山呼:“记下了!”
徐亦觉又回了办公室,合上门扇,脸上的凶相立刻变成谄媚,没有过渡。“打狗看主人,主任莫怪罪。”
“我的狗都是你训的。”蒋鼎文根本不在意,侧目撇嘴,“你说,他刚一上手,就拿出这么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想把罪责引向我?”
徐亦觉轻蔑笑笑:“这人挨过大错,着过大祸,听说那毒药厉害得很。我估计把脑子烧坏了,有些神经病,二杆子劲。”
蒋鼎文也轻蔑笑笑,却笑的是徐亦觉:“没这么简单,他脑子比你好,一定有目的。是不是戴笠的意思?你是军统的,你说。”
徐亦觉双手一摊:“戴老板的真正意思,我也不知道。武伯英这家伙是个空降兵,到底后面是谁,现在真不好说。”
蒋鼎文逼视着他:“那你给戴笠打电话,这就打,就在我这打。”
徐亦觉一脸苦相:“说什么?问什么?”
“问他知道些什么,调子定在哪里!”
徐亦觉苦相更苦:“那还不如您直接问老头子呢!”
晚饭时没有什么好菜,武伯英还是让王立去买了一瓶白酒。喝完三盅后,他把蒋鼎文特殊经费的亲笔批文给罗子春看了,罗才有些明白沽酒庆祝的原因。那是一张西安行营印红批款专用单,已经盖上了财务科的印章,用毛笔写着两行字:
着财务科见单付讫特殊经费壹万元整,蒋鼎文。
特殊经费,意味着武伯英可以随意开支,白纸黑字红格子。下班前,徐亦觉从主任办公室下到二楼,到武伯英办公室给他三证。工作证里夹着这个批文,徐亦觉刻意打开,让他自己发现异样。见他端详拨款单,徐亦觉才明说全由自己争取,替他要来这笔经费。特殊经费也就是私人经费,可以随时到银行兑现,或者存起来慢慢花。
武伯英给罗子春交代:“有了这笔钱,你就把婚结了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罗子春正想此美事,非常兴奋:“一成也足够我的了,算是暂借。一千元,五百给她家里,五百操办婚事。老处长,你就从我薪水里扣吧。”
“扣?你不吃了,将来媳妇不吃了?”武伯英鼻子抽了一下,随手把批文递给罗子春,“抽时间,到银行去办了。我问过财务科,没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