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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比。
琴声。
“公主……我们回宫吧,求公主……”
琴声是从小山丘上传来的。商妍只是稍稍犹豫了下便加快了步伐,弯弯绕绕穿过无数草木,等她抵达之时山丘上的琴声已经只剩下袅袅几个语音。不过那也够了。
山丘顶上的亭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抱着琴踏出,对上她的目光盈盈一笑。
居然是封月。
*
“看来公主已经明白了陛下的情意。”封月轻笑,“可惜如今时局难辨,不然倒是一段好姻缘。”
“本宫不明白封妃娘娘的意思。”
“公主的面容如果可以减几分红晕,倒是更可信些。”封月手腕一动,一杯清茶被递到了她面前。
商妍迟疑接过,终究没敢喝下口。在今日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封月对饮,对于封月她并没有多少别样的情绪,即使封月并没有做过任何招惹她的事,但是她对她的抵触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往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其实在所有的心结被揭开之后就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商徵。
封月不再开口。冬日天寒,山丘上冷风不断,和着封月三三两两的琴音袅袅响彻。
商妍站在亭中百无聊赖地茫然朝远处眺望,却陡然发现遥远的地方有一处异样——那儿有一座新盖的楼,其实那本该是一片焦土,几个月前的那场大火早就把那儿烧成了一片灰烬,可是此时此刻废墟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起的院落。宫中对于死人的宅邸多有忌讳,旧楼倒,新楼便会尽量与旧楼全无一致。可那院落格局布置却和原本的杏德宫一模一样。
晋闻已经作为叛将被夺了兵权,而且他人在东陵城……怎么会?
“它还叫杏德宫。”封月的声音在琴音中响起。
“你想说什么?”
封月轻笑:“那要看公主想问什么?”
商妍沉默,陡然纷乱的心思再也压制不住。她回到宫中这一夜一日没有见过半个宫中熟人,封月是第一个。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跟随,这说明……她并不是被人挟持,她是的的确确可以在宫中自由走动。山丘上弹琴,不过是为了吸引她上到亭中,诱她上到亭中不过是想让她看一看这起死回生的杏德宫……
她设了一个局,诱她步步深入,为的是说些什么。
“我不想知道什么。”商妍冷笑,转身就走。
“你不好奇主导这一切的是谁吗?”就在她背后,封月提亮的声音响起来,她道,“你不想知道升平宫中的那位究竟是不是你那真皇叔,不想知道究竟是谁烧杏德宫又建杏德宫,不想知道你不在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不想。告辞。”
“我还当你是个难得聪明之人!”
商妍的脚步一滞,道:“我想知道的事,我自会去查,何必听你早有预谋的说辞。”
冷风吹过,御花园里一片荒芜。不远处,鹅黛的浑身哆嗦地站着,额头上已然有了斑斑血迹。
商妍冷眼看了一眼,绕过她朝前走。才走几步,身后就响彻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是君怀璧,是君怀璧——”
“这一切,都是你那未婚夫婿早有预谋的,你以为我日日守在承德宫门口是当真为严徵?你以为他日日清晨去你宫里,真是为了与你说朝局吗?”
“你听见了吗——”
小山丘上,封月尖锐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商妍已经踏上了下山的路。上山容易下山难,她绷紧了一身的筋骨才不至于滑下山去。脚下是干枯落叶被踩碎的沙沙声响,和着风声的还有封月几乎轻到听不清的哽咽声。
山坡下,有一人临风而立,一袭青色的长衫几乎要融进他身后的蓝天里。
她脚下踟蹰,隔着数十丈与他遥遥对峙。到最后,收获的却是他一个温和柔煦的笑容。
他说:“我方才在想,你会是哭着下来的,还是带着刀下来的。”
“我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不把你斩杀在城门口,而后嫁祸晋闻,等时局安定之后举天下之兵而伐之。”
“可是,我还是想见一见你的。”他眉目间露出一丝深邃,轻声道,“想以真面目见一见你,想和你说上一会儿真话,想看看你见到真正的君怀璧时是什么样子。”
“我想与你分享许多事物的,美好的景物,昂长的生命,如锦的江山。”
“毕竟,血浓于水。”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微风,述说的却是淋漓的鲜血。
商妍定定地站立许久,听风声、听琴声、听哽咽声,却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她闭上了双眼。
君子怀璧,文冠朝野,权倾天下,终于僭越了那最后一条线。
*
商妍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小山丘。御花园里已是一派深秋的景象,火红的君子兰仿佛也焚烧到了她身上,许多感受分不清是疼还是痒,是迷惘或者是绝望,又或许只是一点点失望,一种倾塌。
她几乎是狼狈而逃。
升平宫已经正式成了禁地,这宫中人人都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却人人都噤若寒蝉,所有人都默认商徵是受了伤在升平宫休养,从御医院到宫中各司,居然无一有异常。这感觉,就想整个世界都在正常忙碌,独独她妍乐成了一个疯子。
癫狂的看不清这个世界的疯子。
这宫闱,早就被君怀璧偷梁换柱。他像是深潭积水中开出的铁锈花,一点一丝,把整个宫闱腐蚀得干干净净。而在这偌大的宫闱中,那个唯一可以依赖和仰仗的人被困在升平宫中不知生死。
而她却十年如一日,以为他是那个碧透纯净的君子怀璧。何其可笑?
“开门。”
升平宫前,商妍还来不及平稳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只吃力地朝看守的侍卫挤出两个字。也许她的确是疯了,疯得忘记了审时度势,忘记了宫闱法则,忘记了……忘记了她是在君怀璧眼皮底下狼狈跑走的。
“本宫命令你们开门!”
可惜,守在门前的侍卫一动不动,他们好像是木头雕刻的物件一样,只有眼里的光芒是肃杀的。
商妍在他们面前渐渐平稳了剧烈的呼吸,心中的荒谬感却更甚。也许有种东西叫作理智,它能让人明哲保身,在最不利的时候守住起码的保障,可是它早已不在她的身体里,也许从商徵生死不明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像泡沫一样消散。
她只在原地伫立了一小会儿,便沉默地朝里面走。
几乎是同时,门口守卫的刀铮的一声脱鞘而出,雪亮的刀光划破了她的呼吸——
商妍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却听不见心跳。太阳已经落山,夜色水墨一样地浸染着每一处。巍峨的宫门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她站在门下,脖颈上是冰凉的刀,可是身体里却有什么在疯狂地叫嚣着膨胀。
想进去。
想知道他还是不是活着。
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境,梦醒来她还能缩在永乐宫里谋划着如何出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了这世界的唯一一个疯子。
“公主请回。”终于,守卫出了声。
商妍惶惶然伸手去推刀,手上绽放开的花鲜艳得刺眼。
想进去。她只彷徨了一小会儿,把那柄锋利的刀又推开了一丝丝缝隙,脚下的步伐有些踉跄,却并不是恍惚的迟疑。
血顺着手腕往下流淌,黏腻的、腥甜的、温热的触感从手心流向袖子里。
那举刀的侍卫冰冷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颤动,刀刃稍稍撤开几许。他疾言厉色道:“公、公主请回!”
刀离开半臂,留出一处空隙。
商妍没有再犹豫,把心一横,拼尽了浑身的力气朝前跑!
“站住——”身后,守卫冷厉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层层叠叠的脚步声,还有刀剑的嗡嗡声!
可惜,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趁着夜色朝升平宫深处跑,却不曾想还没跑几步,就被迫停下了脚步。因为在她面前的是整整齐齐排列成一行的弓箭,在月光下散发着冷光。
“你流血了。”身后,一个轻软的声音响起。
商妍闭上了眼。
她有些眩晕,双腿却黏着在地上怎么都迈不动,混乱的脑海里闹嚷嚷地思绪飘飞,到最后却只剩下一丝荒谬的余韵。也许窝囊二字便是为西昭的妍乐公主准备的。她甚至连回头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那人却笑了,笑声像是月笼的轻纱,绵绵洒洒浸润在月下兵器的冷光里。他说:“妍乐,你并不愚笨,怎么会选了最莽撞的方式呢?”
他说:“你,当真这样想见他?”
他说:“你明明说过的,想要离开这牢笼。”
他说:“现在这样,不好吗?”
夜色。
君怀璧软而低的声音渐渐浸润着月色。
商妍面对着数十步开外的累累弓箭,嘈乱的心渐渐冷却下来。她迟迟回头,茫然地笨拙地用力地想看清他——君怀璧,这个她一直追逐许多年的人,却原来这样的陌生。
“我想见他。”到末了,她听到的是自己恍惚的声音。
“好。”回答她的是君怀璧低沉的声音,他说,“不过,你得先止血。”
止血?
君怀璧露出些许笑容,目光所及之处是她的手。
止血其实并不用多复杂的工序,商妍只是撕了一片自己的衣摆随意捆绑一通,便跟在君怀璧身后进了升平宫——升平宫中除了四周的守卫之外没有一个侍奉之人,秋日万木枯败处处死寂,院落中枯叶满地无人打扫,早已不是往日精致美妙的升平宫,反而更像是一处弃宅,没有一丝生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着了一丝光亮。
那是一扇窗,窗口透出幽幽的烛光,一个纤瘦的剪影停滞在窗边像是在用力探着什么东西似的,踮着张凳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伸长手臂——忽然,他陡然一个颤抖,伸长的手顷刻间缩回去捂住了肩口,发起抖来。
商徵!
商妍心中狠狠地跳了跳,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却不曾想被在她面前几步之遥的君怀璧却猛然张开的手阻拦。
他道:“想见他,微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想要什么呢?”
君怀璧微微一笑,低道:“微臣想要……公主的配合。”
*
在见到商徵之前,商妍设想了许多种可能性,可是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她却连呼吸都不记得了。那房间根本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屋子,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盏油灯。粗长的锁链自墙上而入,一头连着墙壁,一头锁在商徵的左手上,而房间的房梁上赫然还吊着一根细细的铁链,铁链的尽头悬挂着一把钥匙。
那确实是商徵。而并非替身。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商徵正匍匐在地上用力地喘息,他浑身的衣裳都已经被汗液浸湿,肩膀上更是弥漫开来一块暗沉的印记。
他并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也许因为耗尽了力气,又或许是因为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别处。他只用力喘息了片刻就猛然抬头遥遥看着那把钥匙,像是困顿在沙漠之中的人看见近在咫尺的河流,那眼神已经说不上是迷茫还是绝望,而是一种疯狂的渴望。
“皇叔……”她沉默良久,才小声地唤了一声。可惜却没能换来他半点反应。
“皇叔……皇叔——”
依旧是沉默。
商妍的眼睛有些发酸,她踟蹰着靠近他,在他面前缓缓地跪了下来,轻声唤他的名:“皇叔……商徵,您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