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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没几步,身后的陆远突然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声:“文措。”
文措诧异地回头。
陆远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地上落满了枯黄的梧桐树叶。在盈白月光照耀下,成为最天然也最文艺的背景。陆远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灰色大衣,脖子上戴着一条粗棒针的黑色围巾,乍一看,竟有点像韩剧的男主角。
噢,不,是男主角旁边走过的路人甲。
两人也没距离多远。陆远却突然无厘头地对文措挥了挥手。
“文措,本大爷批准你喜欢我了。”
文措觉得时间好像突然停了几秒,身子从脚底到头顶突然变得暖暖的。她看他一脸傻笑,嘴硬说道:“你喝多了吧?”
陆远坦诚地点了点头,“对啊,和你一样,喝多了。”
文措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的,总觉得他这句话意有所指。
“和自恋醉鬼没法沟通。”文措转身走了。逃也似的离开了陆远。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脸上好像有火在烧。
酒醒后,两人都默契地好像忘记了前夜发生的事。文措如同鸵鸟一样,又把自己缩回了那堆忧伤的砂里。
几天没有和陆远见面,也没有特意去联系他。和陆远越来越不清不楚的交往,让文措感到迷茫和愧疚。
其实这世上真的没有莫名其妙的缘分。所谓的巧合,一开始可能是概率,到后来多半是有一个人的刻意为之。
如果两个人都不去维系这个概率,那么距离便会随着时间把两个人拉得越来越远。
一觉醒来,文措翻着以前的相册看了很久,看到过去的自己和万里又哭又笑。
她和万里六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被陆远这么插科打诨的几个月取代?如果这么容易就爱上一个人,万里去世的三年她曾遇到过那么多男人,为什么从来不曾对任何人动过心呢?
和陆远,多半是因为个性合得来所以多了几分亲近。
文措收了相册,换了套衣服出了门。
文措对医院并不陌生,进医院之前,文措买了一束包装精美的百合。
江北第一医院的肿瘤科忙碌而安静。来往的只有忙碌的护士和一脸凝重和疲惫的病人家属。
在护士站问了病床号,文措径直去了打听好的病房。
于雷雷,万里十几年的朋友,两人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四年前被诊出得了肺癌。万里活着的时候总是去看他,每次去都会带点钱。
晚四期肺癌,手术过后一直在放疗化疗,原本被医生判了死刑,说只能活一两年,却奇迹一样活了四年。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妙不可言的。病魔缠身的雷雷奇迹一样地活着,而身体健康的万里,却因为意外早早离开了。
文措一直不敢面对雷雷。一看到他文措就忍不住想起万里,所以万里走后,文措一次也没有去过医院。
文措走进病房的那一刻用了很大的勇气。她拎着刚买的花和之前准备好的礼物呆怔地站在病房门口。
睡在九床的雷雷原本在与病友说笑,一眼看到文措,也和文措一样,呆愣了几秒。几秒过后,两人不约而同热泪盈眶。
病魔已经把曾经生气勃勃的雷雷折磨成了另一个人。原本身高一七六体重也一七六的胖子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只剩□□十斤,光溜溜的脑袋上一根头发都没了,黑眼圈在眼睛周围长了一圈,眼袋掉得很深,像老了好几十岁。
文措看着他那个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文措把礼物送给雷雷:“你马上要过生日了,所以……”
雷雷楞了一秒,“今年不准备过生日了。”雷雷说:“上个月对面病房乳腺癌一个四十出头的女病友在病房里过的生日,所有的人都去吃了蛋糕。那天她精神特别好,说是病情有了好转。”
雷雷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不甘心:“第二天她就走了,毫无征兆突然病重,抢救了一个晚上没救回来。之后大家都不过生日了,说是迷信就是吧。到这里来的都是死马也当活马医的。”
文措心里酸酸的:“四年都撑过来了,一定会好的。”
雷雷笑了笑:“我每天都把这句话当做真的,不然根本撑不下去。”
文措原本就是感性的人,这下听到雷雷这么说,更是红了眼眶。
雷雷却还是乐观地笑着:“万里走了我才明白,人总要死的,既然还活着,每一天都该开开心心,这才不枉费这条命。”
雷雷眼窝深陷,多笑了一会儿都没有力气。文措实在不忍心,扶着他躺下,坐在床边和他说话。
“阿姨呢?”文措问。
雷雷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得病第一年大家还都不肯放弃,女朋友抽了空也会过来。第二年第三年,身边的人渐渐都麻木了,女朋友看不到未来,也走了。我爸妈还要生活,我看病要钱,不可能一直陪着,每天送一次饭过来,我热了吃两顿。反正也吃不下多少。”
“第四年,人世间的冷暖也看得差不多了。”雷雷说:“有时候也想放弃,可真的临近死亡,又会觉得害怕。”
雷雷看了一眼文措满是手串的细瘦手腕,手串的缝隙中里满是丑陋的疤痕。他十分语重心长地说:“文措,别那么奢侈,你知不知道你想要放弃的,是这里住着的每个人拼了命砸光了身家都得不到的东西?”
“……”
离开雷雷病房的时候,文措觉得心里有如十级台风海啸过境。以前建立的很多东西都被刮得乱七八糟,无形中有什么淹没了她许多自以为是的想法。
她突然想起陆远曾对她说:生命只有一次,如果拿来浪费,怎么对得起辛苦活过的这些年。
那时候她想,这几十年已经这么辛苦,继续下去不是更加痛苦吗?
可是如今她看着还有人这么辛苦只为活着,突然觉得有些动摇,也许,她真的不该那么奢侈。
文措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低着头向医院外面走去。
走着走着,突然一双温暖的大手猝不及防地搭在了文措的肩上。
文措被吓了一大跳,一反手下意识一掌挥了过去。陆远虽然反应算快,仍闪避不及,文措的一巴掌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陆远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抱怨:“怎么这么暴力,动不动就动手啊?”
文措原本还有几分歉意,听他这么说,立刻转了语气:“谁让你想吓我啊。”
“谁吓你啊,我老远就喊你了,你没理我。”
“没听见。”文措是真的没听见。
“想什么想这么认真?”陆远问。
文措抬头看了陆远一眼,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文措见他手上拿着几张A4的检验单,好奇地问他:“你生病了?”
陆远睨了她一眼:“不会说点好的。只是来做个身体检查而已。”
“什么毛病啊?”文措眼珠子转了转问:“查不举的原因吗?”
陆远瞪大了眼睛正准备飙脏话,就被一口口水给呛住了,咳了半天,忍不住吐槽:“你这姑娘说话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尺度啊?”陆远瞪她一眼:“我举得好好的,你才不举!”
文措一看到陆远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原本有些阴霾的心情就瞬间好了十二分,之前脑子里想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也一扫而空,她理直气壮地说:“我本来就没东西可举。”
陆远一拍脑门:“我是不是疯了?怎么和你在这讨论这个。”陆远在文措面前总是落于下风,也懒得与她争辩:“我走了。”
说着,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向前走了。
文措知道这回玩笑开过头了,赶紧亦步亦趋跟了上去:“举神,举仙,举霸王,举博士,别生气啊……”
陆远被她越说越跑。文措跟他的脚步跟的有点累了:“你逃命啊你!”
“可不就是怕了你么!”
陆远突然停了下来,倏然一转身,文措没有及时刹住脚,猛地撞到陆远怀里去了。
文措脑袋撞得眼冒金星。陆远见她那样子,轻叹了一口气,粗鲁地将她抓了过来,用手给她揉脑袋。力道不轻不重,姿态不亲不疏。
文措习惯了陆远的温柔,开玩笑说:“我刚才是不是很像齐达内?我顶你个肺啊!”
陆远蹙了蹙眉,“你……”
他正准备开口训她。就被一声远远的呼喊打断了。
“陆远?”一道温柔的女声不远不近地传了过来。
陆远和文措同时抬起了头搜寻那声音的来源。最后陆远的视线落在正前方。
文措顺着陆远的目光看过去,十二点方向,婷婷袅袅地站着一个长卷发的年轻女人。长相素净,气质温文,着一身卡其色风衣,文艺又时髦。她的表情有些复杂,看着陆远的视线炙热而纠缠,仿佛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陆远与她四目相投,眉头轻轻皱了起来,犹豫了几秒,陆远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江珊?”
☆、第二十章
文措从小到大一直是个非常坚强的女孩,小时候别人怎么嘲笑她没爸爸,欺负她妈妈忙总是最晚来接她……可她从来不会哭。直到妈妈忙得焦头烂额,最后一个出现在学校,接走安静等候的文措,她才忍不住抱着妈妈的腿流眼泪;长大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遇到不能解决的事,哪怕是很大的打击,她也不会哭,可万里只要抱一抱她,她就会忍不住流眼泪,哪怕只是身上有一个很小的伤口。
文措只在最疼爱自己的人面前哭,因为她知道,只有他们才会心疼。
自从认识了陆远,文措总是在他面前哭,明明他们没什么关系。
事情到了今天都是文措的错,是文措自以为是的觉得陆远和别人都不一样,是她自作主张决定依赖这个男人。
她抬起头,伸手抹掉了还挤在眼眶里的泪水,低声说:“对不起,我的问题有点无聊,你可以不必回答。”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不想在此时被陆远抓住了手腕,文措回过头来盯着他,问:“还有什么事吗?”
陆远紧抿着嘴唇,眉间的沟壑有如山川岳麓。他明明是抓着文措,却回过头来对身后的江珊说:“江珊,这都与你无关,对吗?”
一句不卑不亢的回答就将江珊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现在我有点事情需要处理,请你先回去,可以吗?”
江珊被陆远当着文措的面驳了面子,脸上瞬间就红了,一双秀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带着几分赌气地说:“随便你。”
看着江珊越走越远的背影,虽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可刚才的心酸崩溃还没有消散,文措撇过头去,站在原地没动。
陆远放开了文措的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果你没病,我能认识你吗?”陆远双手怀着胸,极有调理地与文措说着话。
“我有病你和她说做什么?”文措瞪着陆远:“你是怕她误会了还是怎么的?”
陆远沉默了一会儿,坦诚地说:“这事是我不对。”
文措听他这么说,更是冷冷嗤了一声。
“她说你有病的时候我不该沉默,不鼓掌是我的错。”
文措终于忍不住,三字经飚了出来:“你说谁有病呢?陆远,我算是看透你了。”
见文措渐渐恢复平时的样子,陆远收起了笑意和吊儿郎当的态度,他眯着眼睛,探究性地看着文措,郑重其事地问文措:“文措,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我为什么接近你?你确定我说的答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