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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槿宁的双目一沉,脚步愈发仓促了,雪儿几乎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她。
今日是中秋佳节,沈樱大清早就前往宫内,这半个月来像是换了个性子,明里暗里地躲避着与穆槿宁照面的机会,更为异样。
中秋团圆,既然秦王正妻都去给太后皇后请安,她也不能为人后,毕竟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做的周全一些更好。
穆槿宁到润央宫的时候,已经有几位王妃都到了,有些面熟,她却叫不出名字,跪在软垫上行礼之后,她起身,坐到最靠门边的位置。
“这么好的天气,不如去湖上泛舟——难得今日几位王妃都前来给哀家请安,大家齐聚一堂,一年也不过一两回。跟着你们年轻人,哀家的心情都好了,想出去看看。”
太后今日一身银灰色宽大宫装,灰白发髻上金钗翠玉,透露格外华丽尊贵的气息,她坐在最高位置,一旁稍稍往下的位置,便是端坐着刚来不久的皇后娘娘。
这三四位,都是各位王爷的正妃,穆槿宁虽然为了周到进宫,坐的久了,也觉得自己的身份,与她们格格不入的突兀。
“老祖宗,皇后娘娘,我就不去了。”穆槿宁轻声说了句,话音刚落,几位王妃便将目光转向坐的最远的她身上。
“崇宁,你要不一起来,就败了我们的兴致了。”太后抬高花白眉毛,仁慈面目上尽是温蔼笑意,伸手一挥,已然不再让她说话。
“是啊,人多也热闹。”皇后瞥了穆槿宁一眼,虽无太多表情,已然是试图说服她。
穆槿宁挽唇一笑,静默不语,见她们起身,也走到人群中去。
人的很多习性,都容易改变,经不起时间考验。如今这等热闹,她却懒得去凑合。
众人浩浩荡荡前行,是京城之外不远处的静心湖,各个王妃身边的侍女都撑着彩色纸伞,为她们娇贵的主子遮挡太阳,虽然如今已经是深秋,阳光并不刺眼,但皇室女子过的用金银堆砌的生活,自然比百姓来的精致。
“在宫里住的久了,偶尔出来走走,一身轻松畅快。”太后双目直视前方,笑着说道。
皇后点了点头,转过头去,招招手,示意穆槿宁走到她身后来。
两旁是列队的侍卫,早已将这条路清空,这群女眷不疾不徐,边说边笑,一番其乐融融。
一名上了年纪的掌事站在停靠在岸边的华丽船舫,伸出手,每一名女眷搭上她的手,稳步踏上船板,头一低,个个有序走入船舱内。
穆槿宁跟在沈樱身后,进入舱内,这里以红色绸布与彩绣装置着,中间放置着精致茶几,鲜花缀在桌上,糕点瓜果,新鲜月饼,一样不少。
窗户半开着,不难看到湖心波光粼粼,清水山色,格外宜人。
“秦王妃,我们很久没看到你了,听闻你如今有孕在身,是值得恭喜的好事。”说话的是恭王妃,温柔娴静。
“是啊,恭喜秦王妃了,往后王府有了孩子,会很热闹的。”附和的是段王妃,言语之间,多了热切,也颇有大家之风。
沈樱满脸是笑,圆润娇美的面庞上,更多了几分喜气。她垂眸,几分女子娇羞染上眉目之间:“我也很是喜(。。…提供下载)欢孩子,能够为王爷多生几个子女,一家人过得团团圆圆,平平淡淡,已经是最大的心愿了。”
她的一家人,是容不下自己的。
穆槿宁静静听着,唇边绽放无声笑意,取了块切好的月饼,细细品尝,今日是团圆佳节,不过秦王并无回京的消息,看来还要耽搁些许日子。沈樱肚子里有了消息,恨不得马上能跟秦昊尧见面邀功吧。
女子们谈笑风生之间,豪华船舫已经驶离河岸,到了湖心。
阵阵微风袭来,船儿左右摇摆,轻微晃动,沈樱扶着小腹,面色渐渐泛白,突地眉头紧蹙,撞开身侧穆槿宁的双膝,风风火火跑出舱内。
“刚开始总有些不舒服,怎么这会儿还不回来?崇宁,你去看看秦王妃,若真不舒服,便靠岸先送她回去。”
皇太后示意,瞥了穆槿宁一眼,脸上满是热心关切。
穆槿宁起身,撩开门帘,走到甲板上,隔着两步的距离,默默观望着趴在一侧的沈樱,她的头低着,面目背着光,无法看清此刻神情,只是不断干呕,光是听听声音,都觉得很痛苦。
她当然可以感同身受,怀着另一个生命,身心疲惫是不可避免。
沈樱仿佛是呕的毫无力气,整个人半挂在甲板旁的护栏,趴了很久,才要起身,步伐却有些晃动,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足以将她卷下船去。
穆槿宁眼神一沉,猝然伸出手去,沈樱却在此刻转过脸来,身子避开穆槿宁的触碰,微微侧过,蓦地手掌用力一推,也只是一刻间的事。
背脊传来一阵剧痛,双腿大力碰上木栏,身子不受控制向后仰着,宫装被划破的撕扯声,就在耳边,穆槿宁甚至来不及呼救。
她最后看到的那个人,是沈樱。
最后看到的神情,是沈樱以手背擦拭唇角,冷冷的,毫不在意的眼神。她没说话,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
唯独那眼底的笑,幻化为一种庆幸,仿佛除去了最致命的敌人。
彭。
巨大的声响,夺走她听到任何声音的权力。
微凉的湖水,彻底浸湿她的身子,夺去她的呼吸,将她吸入无尽湖底。
“秦王妃,你好些了吗?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走出船舱内的,是端王妃,她眼看着沈樱独自站在甲板,面色死白,再一看那湖水泛起巨大的水花,蓦地低呼出声。
“不好了!崇宁落水了——”
满船的女眷们,顷刻间乱成一团。
“都是为了来扶我,没想到这边太滑,我想拉她来着,可是都来不及了,怎么办,你们快救救她啊……。”沈樱双目通红,蓦地双腿一软,瘫坐在甲板上,一脸惊慌失措,不顾周遭两位王妃如何劝阻,她无法控制,一个劲地落下眼泪。
“老祖宗,皇后娘娘……。”
印在湖面上每一张面容,不同的眉眼,唯独相同的是极度的恐慌惧怕。
挣扎扑腾过而起伏不定的湖面,渐渐的,最终平复了,宛若一面明镜。
冷。
越沉越下越冷。
冷的她觉得仿佛身子没有任何遮挡,身体上每一处,都像是被寒冰贴着的阴寒彻骨,根本就克制不了心的瑟瑟发抖。
宛若受了苍天责罚的鬼魅,她必须沉入寒冷冰窖,永世不得轮回——
她早知终有一日要死,一旦东窗事发,无论如何也逃不了。
但今时今日,死的不明不白,她不甘心!
可惜,是不是太晚了?
再多的不甘,也不得不结束。
听说,若是人死前有太重放不下的牵念,不过幻化为一缕幽魂,在人世间的故地重游千百年……。
她也会永远埋葬在这么暗无天日的湖底,美丽的宫装被水草缠绕,柔软的身躯被鱼虾吞噬,最终白骨掩埋在腥臭淤泥之下。
甚至,没有人会捞起她。
她的沉湖,会在京城掀起短暂风波,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半年一年之后,便再无任何人会记得她。
只会有人偶尔在游湖的时候说起,扼腕痛惜,“在船上还是小心些,曾经这样死过人的……。”
如今什么都没了。
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活着的气息。
越来越冷,冷的似乎连胸口之下的心,都一片片被冻裂碎开。她只觉得整具身子快被撕扯开了,双臂再用最后一丝力道,也渐渐无法抱住自己。
好落寞,是她坚持了这么多年从不愿承认的——落寞。
恍惚之间,她做了个很美的梦。
有人,温暖地握住她的手。
有人,温暖地拥抱住她。
有人,将她从万丈深渊寒冷冰窖阴暗湖底中带离。
就让她沉溺在这个梦中,再也不要醒来……
“你回来的这些天,我却越来越怀念那段时光……。很多话不曾跟你说过,就不得不与你分别。想好好与你说,你不必花费心思缀那些宝石簪子一头黑发也好看,不必穿那些精心缝制的衣裳也好看,不必学她们温婉贤淑装腔作势也好看……。人人都不说你的好,唯独我知道,你只有些个孩子性情的坏脾气。那日见到你,又惊又喜,却也难过。你成长了,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如今的你,哪怕不开心也得笑,哪怕痛极了也竟不能失声大哭,你越是隐忍,我却越是想念以前的崇宁……。若你不必身处这等地方,不必遭受这等算计,每日发自内心开怀大笑,又该多好——要是能像以前那么笑,该多好——”
迷迷糊糊,她身处无光湖底,整个人像是刺猬般缩成一团,唯独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这么说,一字一句格外清晰,那浅浅的深深的叹息,像是火热烙印,在心口烫着痕迹。让她的心,满是酸楚,不能自拔。
她从未想过留在这儿的未来是何等样的面貌,她已经把短暂的现在赌进这一场阴谋,哪怕输……。她没什么可怕的。
或许她不得善终。
或许在这些算计中自己也难免沉沦。
在这样人吃人的地方,却还有人真心挂念以前那个崇宁,看她哭也心疼,看她笑也心痛,真正懂她的人,却还有一人。
竟然还有一人呵——多珍贵,多难得。
她在那么光影迷离的梦境中,突地走回了一直不愿走入的过去。那里没有秦昊尧,唯独她坐在湖畔,静静看着身旁那个少年,将柳叶熟练折成树冠,五彩野花坠入其中,她迫不及待接了过来,戴在黑软发丝之上,朝着他笑:“我戴着,像不像王妃?”
“王妃不会戴这种东西。”少年背着光,他的面目模糊,只是淡淡望着她,唯独那淡色眼瞳中的光耀,藏着太多太多情绪。王妃要戴的,是足金打造的凤冠,泛着金色光泽,镶嵌着的也不是随处可见的野花,而是七彩宝石和珍珠。
“王妃可以随心所欲,想戴什么戴什么,再说了,本郡主觉得这种东西很好看。往后我当了王妃,每到春天你都要给我做一个花冠……。”少女自顾自滔滔不绝,眼底的笑,宛若春日花颜,满是活力。
“你就这么想当王妃吗?王妃的头衔,有那么好吗?”少年茫然怔问。
“等我当了王妃,就没有人会看不起我了。”少女眼神一暗再暗,嗓音越压越低,细如蚊呐,再不见往日嚣张蛮横,面容满满失落,唯独只剩下彼此听得到。
当年年少无知,想要坐上王妃之位,居然只有这样的缘由,这些——又有谁愿意相信?!
一瞬间,锥心之痛,无法抑制,她突地听到心底的声音,痛苦至极的哀号,那声音像是她的,却又不像是她的。仿佛是心里的恶魔,被万剑刺伤抽离出她身体皮囊的尖利哀叫——所有的阴霾黑暗,尖锐肮脏,刺骨仇恨,漫延血腥,在这一刻全部刺破,像是天际阴云,顷刻间将她全部吞灭!将她的血肉之躯,都全部融化!
……
……
请牢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