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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歌蓦地怔住了,她方才说了什么话?她小时候也是如此调皮……那是谁种在她心里深处的记忆?!
她突然手脚发凉,急急忙忙站起身来,眼底满是仓惶。
“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你难得来一回,吃了饭再走吧,虽然没什么好菜。殿下待会儿也要回来了,你们也四年没见了,多少吃点也不算白来一趟——”夏侯柔不无窘迫,正打算忙活一桌酒菜出来,却听到云歌如此匆忙就要离开。
“不了,我还是回去吧。”云歌转过身去,说的坚决,不为动摇,望向窗外,天际的余晖似乎也终将被夜色彻底吞噬。
如今已经是冬日,天黑的格外早。
夏侯柔自然善解人意,将云歌送出外屋,想起皇叔越是霸道决裂,越是用情极深。“既然你坚持要走,我就不拦你了。你在宫外时间太久,皇叔一定会担心的。”
云歌才走到天井,夏侯柔蓦地叫住了她:“崇宁。”
云歌藏在袖口的双手紧握成拳,无声转过头去望着抱着星曜的端丽女子,她的眼底有笑,似乎还有别样的情绪闪闪发光:“别再怨皇叔,这件事不是他的错。若不是他的手下及时赶到,奋不顾身跳入湖里将我们救起来,我们如今不过是两具被鱼虾吞噬的死尸而已。第二年,皇叔亲自来见过我们一次,我们当真甘心了,也不恨他,世事难料,皇叔不曾赶尽杀绝,容忍我们活着,已是天大的仁慈。”况且,跟这世上其他人相比,他们一家并非穷困潦倒,更非捉襟见肘,有心爱之人陪伴,哪怕只是吃些粗茶淡饭,也是好日子。
这就是秦昊尧要她前来的目的?
这就是秦昊尧深知贞婉皇后对他的心结和怨怼?!
这世上,除了秦昊尧和他的亲信,一定无人知晓太子跟太子妃还活在世上,并有了孩子。
否则,总不乏有心之人,闹得天下不宁。
当年的贞婉皇后,对秦昊尧多有误解,定是以为他蛮横专制的缘故害死了这对夫妻,害死了太子妃腹中胎儿……
“崇宁,珍重。”
夏侯柔看着云歌的身影越走越远,不禁红了眼眶,呼吸一滞。或许这辈子,京城的故人再也不会来探望他们,只因……他们已经是死去整整四年的人,昭明太子和太子妃,已经躺在皇陵整整四年了。
或许崇宁来看她,也是最后一次了。
云歌坐上马车,王镭调转马头,朝后驶离,对面迎着走来一个年轻男人,清俊高瘦,身着蓝色布衫,虽然俊朗,却看上去有些羸弱。
常年无人经过他们的院子前,他心生狐疑,马车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仔细看了一眼,这一辆红色马车不曾停下,骏马越跑越快,似乎是坐在里面的主子急着去赶路。
“柔儿……今日学堂的孩子都回家去了,明日我就可以歇一阵子,专门陪陪你们。”
打开门去,他朝着外屋望去,却只见夏侯柔抱着星曜,依旧望向马车驶离的方向,脸上隐约可见泪痕,他走向前去,扶住夏侯柔的肩膀,察觉到星曜脖颈上的美丽皮毛,疑心更重,不禁低声问:“谁来了?”
“是崇宁,夫君。”夏侯柔跟他目光交汇,秦玄胸口一震,两人相视许久,彼此不言。
漫长的沉默,夹杂在他们之间,秦玄自然也不会忘记,记忆中曾经讨人喜(。。…提供下载)欢喊他“太子哥哥”的少女郡主,那个年纪轻轻就坐上妃位的槿妃娘娘,那位得到皇叔册封后位却不久就离世的贞婉皇后……
那个,他们都放在心里的崇宁。任何一个不同的时候,似乎都会展露不同的面目,或纯真,或世故,或凌厉,或坚决,但唯一不曾改变的,是她赤忱的心。
皇宫,不管任何人的身份如何,地位如何,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利益,几乎无人会为别人而舍身犯险。那座像是用世间最高贵的黄金打造的宫殿里,屋檐墙壁,亭台楼榭,每一片砖瓦都是冰冷的,人心自然也是冰冷的。
“怎么不留她?”秦玄从夏侯柔的手中接过星曜,苦苦一笑,淡淡问了句。
在经历过人生的劫难之后,在一夕之间失去太多东西之后他曾经不甘心,曾经愤怒冲撞,直到皇叔的手下找到他们,将他们从黄泉路路口拉了回来,更派了两个手下照看着一无所有分无分文的两人,直到星曜出示,皇叔的手下才离开江南前去京城复命。
他对皇叔是满满的怨恨,身为太子,从懂事的那年起他就知道父皇迟早将整个江山交给他,最初秦昊尧甚至是他最为崇拜的一位皇叔,他厌恶其他皇叔的贪婪或者纨绔,更厌恶他们哪怕无能还眼高于顶只剩下自夸的本领,他们高贵的并非只有流淌在脉搏里的血统而已,他清楚身为帝王者,要有自己的抱负,更要有自己的才能。
曾经是秦玄年少时候就放在心目中的榜样,秦昊尧是最年轻的王爷,跟皇帝的年纪相差约莫十多年,跟太子相比,也只是虚长几年而已,却也是这一位年轻的皇叔,将秦玄心中的宏图全部打破,那么轻易地就打破。
夏侯柔转过身去,独自走到桌边收拾茶杯,眼神一黯,茶水已经变凉了,唯独穆瑾宁不曾喝上一口,只是始终捧着茶杯温暖自己的手心而已。
“定是不肯,或许是皇叔在宫里等着她吧,她不能晚归。”
虽然夏侯柔总觉得这回来的穆瑾宁有些生疏,比过去沉默寡言许多,似乎若不到必要的时候,她都不必开口说话,更多的时候,穆瑾宁只是在倾听,或是凝视不语。
“让你跟着我,受了不少苦,星曜也是——”这一句话,这四年里他从未说过,在他还是一国太子的时候,说自己想说的话,似乎更加简单。而如今,这些话总是梗在他的心里,让他并非跟过去一样意气风发,理直气壮。
夏侯柔闻言,满心感动,她当然有不少担忧,秦玄是个正直的男人,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比起皇叔,他少了历练,更少了魄力和手段,自从被宋祁陷害甚至差点连累妻女一道丢了性命之后,他在如此平静更是平淡的生活之中消磨了斗志,如今在镇上跟孩童们讲讲诗词,不可否认,这并非是他自从冠上太子头衔曾经憧憬过的生活。但隔了四年听到他的心声,她当真觉得这些年的静心等候和陪伴都是值得。
“当初喜(。。…提供下载)欢殿下,若我说只是喜(。。…提供下载)欢殿下的人而已,你会信么?”夏侯柔挽着秦玄的胳膊,将螓首依靠在他的肩膀上,眸光清浅动人,她并非扭捏做作的性情,寻常闺秀难以开口的动情话,她说的平静自如。爱恨,原本就该分的清楚,更是人之常情。
“我相信。”秦玄扯唇一笑,清俊面容多了有温度的宠溺,他点了点头,扬声笑道,说的愈发坚决。当年一见钟情的爱恋,新婚就遭遇了诸多是非磨难,他们却依旧不曾放弃对方,始终不离不弃,正因为苦难,他们爱得更深,手握得更紧。“都相信。”
“爹,来的那个是谁?”星曜转动着手中的灰白色芦花,似乎觉得太过无趣,突然眼底灵光一闪,将软绵绵的芦花靠近秦玄的耳廓,扬声问道。
秦玄对这个跟他们一道经历了人生最大的辛苦之后降临的女儿格外宝贝,不曾勃然大怒,甚至没有半点脾气,更不觉得不耐。星曜虽然不是男孩,在秦玄看来,她不比皇族任何一个皇子逊色,失去了皇宫这片肥沃供养的土地,哪怕是在普通的家里,他也相信有自己和妻子,可以将星曜养育的很好,会让她不曾怀有任何怨恨不甘地成长。
而星曜身世的秘密,是被埋葬一辈子。
他们,因为互相拥有彼此,在那么冷的冬日,哪怕不是日日生着暖炉,也不曾觉得孤单难过——或许,这才是他失去所有身份给予他的,而最终不曾错失的宝物。
他不禁莞尔,夺来星曜手中的芦花,在她脸上搔痒,惹来她蜷缩闪躲,轻灵的笑声落在秦玄的耳畔,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终究不曾告知星曜,或许在那一刻,他也有些惶惶然,不知该如何说起崇宁。是一个少年时候跟妹妹一般的女子,而如今却是皇叔的妻子。
或许他即便说了,星曜这个刚满三岁的女孩,也不会懂得。
过去的事,可以全部忘记。
他以前常常回想,若是他还在东宫的时候,又会如何?!
他失去的是世人艳羡的身份和地位,只是成为太子成为皇帝又如何,一辈子兴许也等不到一个对自己真心的人。
想到此处,豁然开朗,醍醐灌顶,秦玄释然一笑,他在今日开始,彻底将所谓的高贵血统抛之脑后,他不再是昭明太子,他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
前世已逝,他只待朝夕。
秦玄走到夏侯柔的身边,轻轻环住她的身子,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畔低声诉说。“我们再要个孩子吧,柔儿,这样星曜也不会觉得孤单。”
他身在帝王之家,兄弟姐妹的感情淡泊如水,他不想让星曜也如此孤独地长大,虽然父母是最尊贵的皇帝皇后,但他却从不觉得那个宫里,是有人情味的地方。
他会让星曜过上比住在宫里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生活,更温暖,更甜蜜,像是天国一样欢愉的生活。
夏侯柔正在摆弄碗碟,突然怔住了,她虽然笑着,却又不断淌出眼泪来,四年里最痛苦的时候,她也鲜少落泪,不愿让心中苦闷的夫君还要对自己劳心费神,但听闻他说出这一句话,当真确定过去都已经过去,他们之后再也不会为了曾经失去的而恋恋不舍,可以彻底将那些繁华当成是从未出现过的一样,她将面容贴在秦玄的身上,双臂紧紧回抱着他,纵容自己像疯子一样哭个不停。
她知道,经过四年,漫长又短暂的四年,他们终于从那一场噩梦之中醒来,最终将一切是非黑白都彻底放下。
他们……会过上更新更好更知足的生活。
比得到更重要的,是珍惜。
人的一辈子,曾经拥有过最好的东西并不值得炫耀,有些东西来的太早也并不持久,像是过眼云烟,美丽却又虚幻。
身畔的人来来去去许多个,来的早晚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来了之后,不再轻易离开的。
……
235 你是不是想起朕了
“琼音姑姑,我见着娘亲了。”
闻言,正牵着一头灰色小马驹过来的女子眼神一暗,她随着声音望过去,趴坐在庭院树下石凳上的男孩说的一本正经,琼音默默回过头去,执起马梳给前头的马驹梳着灰白色鬃毛,前两年杨念总是缠着她要学骑马,孩子太小,她不敢造次,便一道骑在马背上手把手教他,但多少有些敷衍。
如今杨念六岁了,今年春日她们花了一笔银子去马市挑选了一匹马驹,杨念骑了许多回,越来越娴熟老练,再过不了几年,自然就可以骑着马去狩猎了。
一转眼的功夫,她们也快要二十岁了,赵嬷嬷为雪儿说过两回亲事,只是雪儿都一口回绝了,这两日赵嬷嬷总是沉着脸,看来实在可怕。琼音想到此处,不禁微微含笑,比起几年前,雪儿褪去了原本的懦弱青涩,而她褪去了最初的莽撞冲动,她们越来越懂得如何将这一家子的老小照顾好,即便谁都不说,她们是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