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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梅哭晕在手术室门口,不等薄东胜醒来,被拉着去急救。
薄云易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只跟麻木了一样。
从过半夜一直折腾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破晓,一点点地崭露头角洒向大地。手术室的大门仍旧紧紧闭合,没有打开。那一枪中在心口,只怕凶多吉少。
薄云易就一直坐在那里,连个姿态都没有变。或许是头脑渐渐清析,一点点的想明白。薄东胜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一颗大大的水滴砸在他微微颤抖的手背上,顺着修指往下滑。
顾浅凝靠在墙壁上看着他。
薄云易一双手慢慢覆到脸上,没有声音,很安静,只肩膀轻颤。
她转首看向别处,其实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什么都看不到。另一个房间里似乎有病人去世,家属围着盖了白布的那张床哭得撕心裂肺,惊忪整条走廊。才觉得恐怖,仿佛震慑人心。
薄云易的悲伤夹杂在这样的嘈杂中更显得安静,一片死寂,悄无声息。
顾浅凝抬腕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他六点半的航班,从这里到机场打车也要半个多小时。
没有道理不离开。
扶上薄云易的肩膀,他的风衣上有一颗扣子,像肩章一样。竟有棱角,划破了她的掌心,流出血来,把掌心都拦断了,跟断掌一样。
可是不觉得疼,亦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只说:“薄云易,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她转身,薄云易伸手拉住她,掌心湿湿的一片。
他说:“你别走。”
顾浅凝望着走廊的尽头,想起自己曾这样咒过季江影,她说:“你不会得好死的。”
季江影只是笑着说:“我们哪一个最后是老死的?一定会不得好死。”
情到至深时,乌发也浓白。他们没有心,便是连那样的只许人间见白头都没有。
抽出手:“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你保重。”手掌在他的掌心中脱落。
薄云易恍了下神,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声音低哑:“我跟你说过我爸爸他是我的偶像,那不是虚吹,他有多伟大只有我最知道。即便这样再醒不来了,他一定也是无怨无悔的,他从来没有怕过,也不会怕……他是个信仰坚毅的人,他说过,哪怕是死,也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军魂,他们都是有军魂的人。就算他倒下去了,有些东西还是高高竖立,永远不会变得渺小……”
顾浅凝顿了下,转过身静静的看他。
薄云易真的是哭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只是没有声音。
他吸着鼻子说:“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要杀他,惦记他性命的人永远不在少数。但杀了他又怎么样,邪恶仍旧战胜不了正义……”
顾浅凝眯起眸子,盯着他一侧脸颊,不知是被他的哪一句话击中了,瑟缩似的痛了下,所以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不管薄云易是否央求他留下,还是一无返顾的从里面出来,一出来就给上官小小打电话,告诉她薄家出事了,让她来医院看着薄云易,这个时候他一定很需要一个人关心,只是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她。
上官小小在电话里吓哭了:“我知道了,浅凝,我马上过去。不去机场送你了,你路上小心。”
顾浅凝从医院走出来,医院那一栋楼被封锁了,只许出,每一个进入的人都要经过仔细的盘查。
她一路不回头,从此万仞孤寒,他初时的微笑,连带掌心的温度一并斩断了。
这才叫名副其实的没有回头箭,他总该渐渐懂得。
直到上了飞机上,整个世界才仿佛渐渐安静下来。之前一直吵杂喧闹,甚至没有办法好好思考,昨天整个薄家乱成一团。顾浅凝从窗子跃出来的时候,看到一整栋楼亮起一片光。
室外更是嘈杂,她拉过树条想要跳过去。那个位置很高,所以看得也格外远,眯起眸子,有一秒钟的惊诧。警卫像流沙,朝一个方向涌过去。动静很大,有人翻墙入内,慌张潜逃。
时间点撞得那样巧……歪打正着,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连顾浅凝都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半点儿没怀疑到她的头上来,即便她是个外人。那两个人不知道抓到没有,反正是想翻墙入内,结果正赶上她碰触了薄东胜房内的报警器,惊动了薄家警卫。并注意到那两个人,一路追了出去。她的嫌疑也就彻底解除了。
可是不宁静,心潮起伏,不是为自己做过的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头了,就像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罩下来,束得太紧,有喘息不顺的错觉。
季江影三言两语,将任务交给她。她没有问起,也不该问及。还远没有那样的资格,上级派发任务永远有他们的道理,况且季江影也仅是做为长官传达,哪怕一言带过,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执行。奋不顾身,全力以赴,是一个战士最坚定不移的本份。
且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一刹忽然想起薄云易的那句话,他说薄东胜是有军魂的,军魂就好比他们的信仰,他们都是一批执着信仰的疯子,坚忍不拔,至死不移。曾经有多少个瞬间她真是无比倦怠那样残酷的训练,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否则就要用来给别人垫背。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背叛组织当个叛徒,哪怕是死,都不会那样去做。
这就是信仰的强大,他们受着魂魄的主导,不怕别人说她走火入魔。在薄云易看来,薄东胜就是那样的人。所以他崇拜他,把自己的父亲当偶像……
薄东胜勾结外国组织,造成国际混乱,应联合国成员国政府的请求处置他按理说不是多牵强。可是,这还是她执行任务以来的第一次。以往都是打击国际犯罪,杀人和杀人也不一样。或许由始以来第一次,所以这样心神不宁……不该有所疑惑的,怀疑季江影就是怀疑基地,这是致命的错误,永远不能犯。
最忌惮的,就是如此。
季江然来接机,顾浅凝实在没想到。
抬眸看到他,摘掉墨镜,朝她大步流星走过来。这个男人永远满面春风,风流倜傥,仿佛枝头的那点儿嫩红,要把无数的女人都比下去。走过来一伸手拿过她手里简单的行李,淡淡的香水味,是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抬眸打量她,看来薄家生活不错,好吃好喝,竟然比离开的时候气色好了一些。
顾浅凝连声招呼都没跟他打,只把他当成透明人。实在觉得很辛苦,所以话都懒得说,更懒得打车。直接坐进他的车里,歪到椅背上闭上眼睛就想要睡一觉。之前在飞机上一直想事情,几十分钟眨眼就过去了。下了飞机,才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似有千金重。
季江然终于忍无可忍,曲指狠狠弹她的脑袋:“跟人私奔一趟,长本事了是吧?你那点儿可怜巴巴的礼貌呢?还是忘把眼睛带回来了,没瞧见哥哥是吧?”
顾浅凝只是缩了一下脖子,眼睛都没有睁。
她真是困得紧,就想要睡一觉。
季江然看她那样子,似乎真的是累极。发动引擎没好气的嘟囔:“还真是把什么忘记带回来了。”哪里是眼睛,只怕是心吧?
顾浅凝这才吭声,只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回来?”还是只是碰巧,他来机场,而她遇到了。死皮赖脸坐进来,他也没有办法。
季江然嗓音低沉的爆了句粗口。握紧方向盘:“好意思说,派到薄家的两个兄弟都没回来,真他妈的晦气。”
顾浅凝蓦然睁开眼睛:“你的人去薄家做什么?”难道昨晚那两个人是季江然的手下?
季江然桃花眸子淡淡眯起,有些郁闷地偏首看了眼窗外。
捶了下方向盘说:“你说去做什么?还不是看你和那个薄云易有没有做。要是你们真扯到一起了,哥今天就去把你带回来。要是你们安安份份,过了年再去接你。”毕竟薄家的门坎不仅不低,还高得很,这个节骨眼上去要人,跟砸场子有什么区别?他再桀骜不羁,礼数还是懂的。到时候不能让人家说他们老季家没家教。
哪里会想到将两个兄弟搭进去了,已经得到消息,一个被打伤了,没跑多久死去了。另一个在潜逃,他正派了人手将人接回来。风声一定紧的不得了,所以怎么想都很麻烦,不见得真能完好的带回来。
指着顾浅凝:“你说你给我找多少麻烦。我他妈的就是犯贱了,要跑去盯你的梢。”
顾浅凝盯着季江然看了几秒钟,这个男人每次做事都是这么挫,甚至幼稚得不可思议。仿佛永远成事的本事不足,败事的能耐却绰绰有余。
真的是这样。
他哪一次派出人手,不出乱子?就跟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一时冲动任性,于是搞得人仰马翻,甚至闹出这样的大笑话。手下人无聊的被派去盯梢,倒霉的遇到暗杀,好死不死的就背了黑锅。季江然的手下就这点儿水准?
可如果他就是这样,他是怎么收购万盛,又是怎么将季家的江山坐稳当的?
(065)再没有关系
季江然桃花眸子淡淡眯起:“为什么那么看着我?想笑话我是不是?顾浅凝,你敢笑一下试试看,信不信哥拧掉你的脑袋。”他心烦,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次真的玩大了,两个弟兄的命都要没有了。
顾浅凝一双眼讳莫如深,半晌,真的讽笑出声:“季二少,你叛逆期还没过是不是?”她说得若无其事,明摆着选择缄默。
这一次本来任务完成了,皆大欢喜。却没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感觉心烦意乱。不能说阵脚大乱,只是很不安宁。
季江然俊眉蹙起:“你找死是不是?”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叛逆期没过,因为这样说的人可不止她一个。上初高中的时候有人说,他认了,那时候年纪小,的确比一般人浑了些。后来修完学位涉足金融圈,仍能听人这样说。于是倍加抵触,由其从顾浅凝的嘴里说出来。
顾浅凝扫了他一眼,重新歪回椅背闭上眼。他这样子是恼羞成怒,叛逆不羁的经典表现。
莫非季二少就是这样的?
路上季江然探她口风:“在薄家过得怎么样?薄云易对人很照顾吧,你们正式成为好朋友了?”
顾浅凝不说话,季江然语音一落,车厢内安静起来。只有她细微的呼吸声,很轻,宁静得如同羽毛触在心口上,痒痒的。睡得竟跟小动物一样香甜。
季江然转首看她,冬日的阳光还是很好的,有一点儿花白,像一束淡白宝光透过车窗斑驳地照在她的脸上,漾起一点儿光晕。他恍了一下神,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那光仿佛凝固在她的脸上一样,所以特别明亮,像是海是的皓月,雪白皎洁。皮肤近乎半透明,即便睡着,也是明艳照人的模样。她没有拢头发,长发过肩,胡乱的披散着,那乌黑的长发,也像盛开的花。
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把车打到路边停下。觉得或许是想她,有一点儿动容,俯身亲吻她。
不等凑近,顾浅凝清冷地睁开眼,缓慢吐字:“季江然,你想死。”
季江然没脸没皮:“不是想死,是想亲你。”
顾浅凝将他的脸推到一边。
“你要没办法好好开车,我下去。”
季江然懒洋洋的骂她:“瞧你那鬼样子,真当哥哥饥不择食。”他掏出烟来抽。
顾浅凝顺手想要一支,这个时候她还是很想抽烟的。
季江然连目光都凶狠了起来,冷冷道:“女人抽烟死得快,我看这回是你想死了。”他冷淡起来很吓人,仿佛由然天成。
顾浅凝实在没精神跟他拌嘴。歪在那里等着他将一支烟漫条斯理地抽完,才重新上路。
季江影一醒来,发现在安子析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