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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怎么样了?”他让李德全招来其中一个来问,脸上是少有的凝重。
孙院判颤颤巍巍,花白的胡子,却仅是天命之年,“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她……有可能要难产。”
黑眸有一瞬的凝滞,转瞬,他整个人都冷了下来,薄唇轻启,一字比一字让人冰寒彻骨,“务必保住皇后的命;同样的,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孙平是宫里头的老人儿,深谙其道,听了他的话,瞳孔却猛地缩了缩,颤抖着双肩下拜,“老臣遵旨。”
太医们平素给皇后娘娘诊脉都极是保守,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可有太皇太后的属意在前,如今又有皇上的交代,放开手脚,倒也敢下针,敢用药引了。
储秀宫寝殿内,响起了一声一声凄厉的女子惨叫;
血腥味,从里面丝丝缕缕地透出来,负责接生的嬷嬷们满头大汗,手上,衣襟上,裙面上,被血污染得浸透,还不断催促着宫婢端热水来。
这时,寝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篷头垢面的婢子从里头跑了出来。她满身满脸都沾了血,一双通红的眼睛,脸上的妆都被哭花了。
“皇上,求您救救皇后娘娘,求您救救皇后娘娘!再这么下去,娘娘的命就要保不住了……”
奔过来的出尘,储秀宫最得宠的一个宫婢,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朝他磕头。
深邃的黑眸冷冽而幽晦,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女子,仿佛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眼底,没有一丝感情。明媚的阳光洒在那白衣锦缎上,泛起一抹刺眼的白,景宁却感觉那是冷的,让人生生地寒颤。
“大胆贱婢,竟敢冲撞圣言,还不快退下!”
李德全厉声呵斥,转身递给左右一个眼色,立即有小太监上前将出尘强行拉开。
出尘往死里挣扎,却抱着,往台阶下带;正好经由景宁身侧,蓦地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死命地攥着,那尖细的指甲抠进她的肉里,死也不撒手。
“宁主子,奴婢求您,救救皇后娘娘吧……你是皇上最得宠的宫妃,宁主子您就行行好,说一句话,奴婢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景宁的手臂骤然一痛,竟是连着心,也跟着闷闷疼了起来。
“你这贱婢,快放手!”
小太监不管她是不是储秀宫的红人儿,只管李德全的命令,见她顽固,索性下了狠手,左右一扭她的胳膊,“咔吧”一声脆响,出尘“啊”的一声惨叫,便软趴趴地松了手。
怨毒,森然,忿恨……出尘冷笑着,再不挣扎,只死死地盯着景宁,一直到被拖出殿去。
景宁失神地望着出尘消失的方向;
这结果,是从一开始,就能预见的。从钮祜禄皇贵妃精心安排的毒药,再到后来纯妃机关算尽的谋害,皇后这病,一早就落下了,入了血,渗进骨髓,再无起死回生的法子。
太皇太后洞悉之时,皇后就已病入了膏肓,于是,两害相较,取其轻。
可……
景宁缓缓地转身,逆着光,正对上他深邃的黑眸,复杂,落寞,狠辣,决绝……一霎那,她在那眸中看到了穷尽一生都难以眼见的情绪。
大丧
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就这么落荒而逃;
可脚下,却犹如生了根,生生地动弹不得;
锦缎螭龙吻白袍,在那乍暖还寒的阳光下,盛雪妖娩,他一步一步,踏着那雪白石阶走下来,渐渐逼近她的身前。
“你怕了?”
他的声音极轻极冷,淡得仿佛融进了那风里,周身的气息却是凛冽森寒的,薄唇抿着,如一头嗜血的兽。
景宁咬着唇,摇头。
他眼睛黯了一下,蓦地,那黑眸变得阴鸷,一把檎住她的皓腕,让她整个贴近自己,“朕不会放开,就算你怕,朕也不会放开!”
手腕被攥得生疼,她怔怔地抬眸,从近在咫尺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一张慌乱的脸。
风,带来柳絮飘飞如雪。
当天地间都静止的时候,忽然,一阵婴孩的啼哭,打破了这样的死寂——
“皇上,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诞下麟儿,是个小皇子!”
接生嬷嬷满手的血,鬓角凌乱,额上汗水粘着发丝,也不修整,只将胳膊胡乱在衣裙上擦了,就欣喜若狂地跑了出来报喜;在场诸人听言,无不松了一口气。
可还未等将小皇子抱出来,就听寝殿里头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叫:
“娘娘,皇后娘娘!”
“不好了,皇后娘娘血崩了……”
撕心裂肺地哭号,在储秀宫偌大的寝殿内回荡,外头的太医一听急忙往殿内跑;不时地有宫人端着满是血污的铜盆走出来,再换来热水,一盆一盆,触目惊心。
当太皇太后坐着轿子过来的时候,小皇子被裹了明黄的襁褓,由嬷嬷抱出来;
一张皱皱的小脸儿,眼睛还没睁开,手就开始乱抓乱摸了。太皇太后喜笑颜开地接过来抱着,凤眸弯弯,就连眼角上的皱纹都染上了三分喜气。
“太皇太后……”
这时,寝殿门再次被拉开,却是一个中年模样的太医惶惶地跑了出来,奔到轿子前,如丧考妣一般跪倒在地——
未等他开口,寝殿内,蓦地,传出了一阵恸哭声。
“太皇太后,皇后娘娘她……崩了……”
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三,赫舍里皇后卒。
皇后是在储秀宫难产而死,却生下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消息同时从储秀宫传到了东西六宫,后宫一片哗然。
太皇太后当即就将小皇子抱到了慈宁宫,可原本应该喜气洋洋的储秀宫,此时却陷入了一片悲痛和哀默,朱红的墙柱早被素白帷幔裹好,白幡招招,扎满了素花灵帷。
后有内务府的人来布置灵堂,不过半个时辰,便将一切打点妥当。
皇后的灵柩就放在寝殿正殿中央,罗汉床上,安置着红缎子坐褥和靠枕;灵桌上覆着素底绣花桌帷,供着的是香炉,一对蜡扦和一对白玉灵花花瓶。
灵牌两侧,香烛高烧。
各宫妃嫔陆陆续续地来,香炉里,插了一拨又一拨香,有的还没燃尽,便拔出来,换了下一批。景宁踏进门槛,正看见璎珞从桌上取了三支,凑近烫金红烛点了,递到钮祜禄·东珠手里。
青烟袅袅,她执香拜了三拜,然后插进那香炉,可炉内香支太多,不断有火星儿落灼在手背上,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一下。
“娘娘,让奴婢来吧!”
璎珞贴心地走上去,却被东珠拒绝了;她抬眸,有些痴迷地看着那檀香木刻的牌位,凝神间,魂不守合。
“钮祜禄姐姐,”佟佳·仙蕊过来扶住她,柔声劝慰,“保重身子才是。”
东珠眸光黯淡地朝她点了点头。仙蕊殷勤地将她搀扶到西侧,再抬头,正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景宁,目光相触,仙蕊愣了一下,转瞬牵动唇角,漠然笑了笑。
景宁则回给她一抹恭敬的敛身。
后宫漩涡,每个人都在粉饰太平。就如方才四目相对,一刹那,那真相早已在各自眼中翻滚了个遍。可又能如何呢?逝者已矣,真相亦殁,泉下有知的人,再来计较这世间种种,怕也理不清孰是孰非了。
灵堂的供桌上燃有一盏油灯,时时加油,不使熄灭,号为“长明灯”。
弹指红颜老,皇后卒的这一年,年仅二十二岁。她曾母仪天下,守着绚烂华装,守着那一顶辉煌凤冠,在寂寂宫闱中过了十年。如今,富丽堂皇的储秀宫里,只剩下了铺天盖地的一片白,属于赫舍里·芳仪的尊荣,已随生命消亡,烟轻云淡。
也许,几年后,这里便会住进另一个女子,有着同样傲人的家世,同样尊贵的头衔;那时,将再不会有人记得,这个姿色平庸的寂寞女人。
佛龛有灵,或许会将因果孽缘一一清算。可昔日投毒、咒害她的人皆在场,那死后化作的一缕枯魂,怕是早随着缭绕香雾散了吧。这便是后宫,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皇上驾到。”
门外,有太监冗长尖细的唱喏。
殿内妃嫔和宫人皆敛身迎驾。殿外的广场前,跪了一地身着缟素的奴婢,在皇上踏进二进院之时,开始了哭天抢地的恸哭。
妃嫔们也跟着抹泪。
景宁低下头,眼见那双云墨缎龙靴从眼前踏过去,又停在了灵柩前,半晌,才有一个低沉阴郁的声音,让众人起身。
他是回乾清宫修整过的,换去了一身月白锦缎长袍,此刻一袭皂色十二章纹蟒袍,显得整个人越发疏离冰冷,薄唇抿着,深邃黑眸一瞬不瞬地凝着桌案上的灵牌,怔怔地出神。
“万岁爷,请节哀。”
李德全走上来,将香点了,递给他。
这时,有嘤嘤的啜泣声,从殿西侧一角传来,却是安贵人李芳沁扶着格子架,掩面而泣。
在场诸人心照不宣,一片唏嘘不已。皇后死了,靠山随即倒塌,她理应是悲痛的;或许,她该是赫舍里皇后死后,唯一为她真心流下眼泪的人。尽管,有一半是为了自己……
吊唁
五月初五,皇后的灵柩被安放在了紫禁城西侧的寿安宫。
每一日,皇上都会去吊唁。
也是在寿安宫,景宁第一次见到了纯妃的兄长,声名赫赫的九门提督隆科多。
按照宫中规矩,外臣不得入宫苑,未经诏命,更不得擅自会见宫妃,此时,连隆科多却出现在了寿安宫皇后灵堂里,不能不说圣宠之丰隆。
他曾在三藩与皇城之间摇摆不定,后因皇上恩威并,决意保卫京畿。这样的人,筹算智诈,浑谙官场之道,该是内敛深藏,不料见了,却是如此的年轻丰茂。
踏进朱红的门槛,就看见那君臣二人驻足在曼柩前,一个负手沉吟,一个长身玉立,夕阳的余晖洒在二人的身上,镀上了一层辉煌的橘色。
景宁走过去朝他二人敛身揖礼,隆科多愕了一下,转瞬向她也行了个礼。
“怎么来的这么迟,李德全说你未时过来,这眼看申时都块过了。”玄烨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如水,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修长有力的手臂环在她的腰间,辗转摩挲了两下。景宁肩膀僵了僵,随后,抬眸朝他嫣然一笑,那笑容很美,宛如梨花融雪,灵韵多情,就连一旁的隆科多都跟着晃了晃神。
“臣妾让皇上久等了。”她从善如流地答道。
“无妨,是过去皇祖母那儿了吧!若是被耽搁,下回记得逮个人告诉朕一声即可。”黑眸里含着一丝丝的笑意,更像是温柔地轻哄,说话时,气息吹拂过她的耳际,苏苏麻麻的热度。
隆科多见遮光景,更愕了,随侍多年,从没见过万岁爷对哪个女子上过心,不由就想起自己的妹妹,眸光黯淡了一下。
景宁却被他突如其来的柔情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外臣面前,他何时情绪这般外露过?这么不吝张扬对宫妃的宠爱,她怕是荣幸地享受到了第一次。
玄烨也不再逗她,眯起黑眸,转头看向隆科多,道:“派去南疆的人回来么?”
隆科多点点头:“派去的是臣的心脏,擅察言观色,据他说,平南王似乎很关心皇城这边的安危。对平叛之事,他也一口答应了。”
“是么,”玄烨淡淡地睁开眼睛,“那他有没有说,何时出兵?”
“这个……”隆科多有一瞬的犹豫,顿了顿,缓缓道,“平南王没说具体发兵的时间,但著他有意拖延,陛下可搬出有违诏命、拖延战机的罪名,将他捉拿回皇城问罪!”
“有违诏命,拖延战机?”玄烨好笑地看着隆科多,“平南王镇守山东十余年,民望极高,单单就是这两项,恐怕还不足以将他定罪。”
南疆是块心病,就像那梦魇,每每午夜梦回,让人坐立难安:一个平西王,一个靖南王,一个平南王,养兵多年,尾大不掉。吴三桂和耿精忠是缺了心要与朝延为敌,也终是给了他一个铲除的借口,但这内里关链,却是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