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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到这里,陈超忍不住笑出声。这也够损了,不过甚为形象。
还有更为过分的,今年一月的大公报刊登了一份征文广告:本社征文题目:剪辩易服说。卷交《大公报》馆代收。定于癸卯年正月十五日截卷,延请东西通儒评阅,正月底揭晓。第一名赠银十元,第二名赠银五元,第三名赠银三元。第四、第五名各赠银一元。
自满清入关,中国男人都留起了象征臣服朝廷的辫子,两百多年来大清帝国的例律人人皆知,要不留辫子。要不掉脑袋。哪个男人的脑后没有那根被洋人讥笑不已的“猪尾巴”。定是反贼无疑。朝廷的新政是够宽的了,什么都可以动,就是没有说可以剪辫子。这样的事也能拿到报上去征文吗?要知道龙谦虽然一直没有留起辫子,但还是做了几副假辫子应付一些特殊的场合。今日周馥来。龙谦不就戴着他的假辫子吗?陈超急切地想看到结果。起身去翻找那个月末的《大公报》。却没有找到。也不知这份征文有没有结果……
陈超沉思了半晌,讲一堆报纸归还到原处。起身到龙谦书桌上去看,随手捡起一本印制粗糙的小册子。一看便大吃一惊,竟然是当今最大的反贼——那个一直躲在海外的孙文的文章《伦敦被难记》,这是陈超第一次看孙文的文章。他尚不知孙文在数年之前便被朝廷通缉到了海外,差点被解送回国。假若不是得幸遇救,最好的结局就是戊戌六君子在菜市口砍头了,搞不好会被凌迟。
孙中山的文章也就罢了,再一份显然是龙谦正在读的报纸更是吸引了他。梁启超刊于《清议报》第三十五期上的《少年中国说》,直令陈超拍案叫绝!看看发行的日期,已是近两年前了,陈超深恨自己没有早一点读到如此激情澎湃的文章。
“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阳;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戏文;老年人如鸦片烟,少年人如泼兰迪酒;老年人如行星只陨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岛;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伯利亚之铁路;老年人如秋后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潴为泽,少年人如长江之初发源;此老年与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然则,吾中国者,前此尚未出现于世界,而今乃始萌芽云尔。天地大矣,前途辽矣,美哉我少年中国乎!
“梁启超曰: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国者,则中国老朽只冤业也,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梁启超这篇激情四溢的文章提出了许多令陈超耳目一新的新观点:他认为一个国家的“老”“少”,主要表现在灵魂、精神的老少,而国家精神的“老”“少”又取决于“握国权者”其人如何。这个观点深得陈超赞赏,联想到与龙谦的一系列谈话,陈超觉得假如粱氏与龙谦交流,必然谈得来。
粱氏的雄文还提出了一个新的国家理念,如果将“中国”视为一个氏族共同体,以五千年的历史而论,“少年中国”实在难以服人,但粱氏另辟蹊径,将“国家”与“王朝”区别开来,“且我中国畴昔,岂尝有国家哉?不过有朝廷耳!夫所谓唐、虞、夏、商、周、秦、汉、魏、晋、宋、齐、粱、陈、隋、唐、宋、元、明、清者,则皆朝名耳。”由此推论,“朝与国既异物,则不能以朝之老少而指为国之老少明矣”。换言之,已经衰老腐朽的只是活了二百余年的满清,是那个两千余年的封建王朝体制,而不是中国。真正的“人人皆有主权”的新型民族国家正在形成中,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少年中国”!
梁启超是久仰的了。但陈超还是第一次拜读梁氏的文章,抛去政治上的不合时宜,文章如长江大河般的澎湃激情让他都难以自已,想想那些年轻的学子们读了后会是什么结果吧!
陈超回到沙发上闭目深思。世道真要巨变了!一直怀疑龙谦心怀异志,但他掌控鲁南后的一系列所作所为又让陈超放下了担心。办实业好啊,利国利民,谁也不敢说个不字!便是周馥不是也赞誉有加,连其子都辞掉济南的差事加盟华源集团,尽心尽力地为华源的壮大发光发热吗?可是,龙谦私下却收集了这么多的报纸,而且,这些显然是公开发行的报纸,竟然无法无天到了这般天地!难道当道诸公就看不到吗?
龙谦把控的鲁南也有了报纸,沂州的《经济报》,兖州的《商报》,已经发行到了山东全省,陈超都十分爱看。但这两份报纸是纯粹的商业报纸,充满了赤裸裸的金钱味,根本不刊登政治方面的文章!龙谦这样做,是有意的呢还是无意的呢?
陈超知道,如果不是最核心的人,或许会将其当作铁杆的后党——龙谦巴结慈禧不遗余力,时节的孝敬从来不少,进贡的物品无不殚精竭虑,以图新奇﹍﹍即使是朝廷重臣,龙谦也联系紧密,比如愈发见重的庆亲王,跟龙谦的关系就不错。还有荣禄,不过据说荣禄病的很厉害,已经不大理朝政了……
“叔,吃饭吧。上来两趟,看你如此专心,就没有打搅你﹍﹍”陈淑的话音打断了陈超的沉思。
“哦,小娴呢?”将身体埋在沙发里的陈超仰面问侄女。
“在下面呢。他不回来了﹍﹍”
“我知道。他陪着周抚台在迎宾馆呢。淑儿,这间书房,千万不要让外人进来﹍﹍”
“我晓得。”陈淑点点头,“我也只是帮他收拾一下。”
“那些报纸,还有这些书,千万不可流传出去!最好烧掉吧。”
“嗯,俺跟他说就是。”
“罢了。也没人敢翻检他的书房。”陈超站起身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按说陈家这两年顺风顺水,日子过的舒心惬意。钱不愁,地位更没的说,但陈超突然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ps: 前一节应为第三节而不是第三章。
第五节狄文父子
“叔,怎么了?看你不高兴。要不要点酒?大卫曾给他几瓶洋酒,我看他有时也喝一点。你来尝尝?”陈淑见叔父突然变得心事重重。
“哦,”陈超恍惚间竟然没听清侄女的话。
有人敲门。
陈娴起身开门,“喔,说曹操,曹操到。”
门外站着大卫。
“嘿,这么大的雨,你瞎跑什么?他不在。”陈淑招呼道。
大卫将黄色的油纸伞收起来立在门外,“我知道司令不在。我是来混饭吃的。他们那边的菜太难吃了,叶营长竟然不来……喔,陈先生在啊?”大卫方看到陈超。
很熟惯的人。陈超指指对面的空位,“坐吧,不是陪着抚台大人吗?”
“我不陪。你们的官儿规矩太多,简直受不了。”大卫老气横秋地摇晃着脑袋。
“哈哈。正好,陪我喝杯你带来的洋酒吧。”
“对不起,我没有带酒来……”大卫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是你之前送他的洋酒!你来这里还要客气吗?”陈超知道大卫几乎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自从陈淑出嫁,大卫一直是呼她嫂子的。而陈淑也真的将这个洋小伙当做了自己的弟弟。
“啊,还没有喝完吗?”大卫嗅着厨房飘出的香气,“噢,好香。又有红烧肉吃了。”
张嫂最拿手的不是红烧肉,而是各种精致素雅的小菜。简直是色香味俱全。陈超都后悔自己将这么好的一个厨娘给放走了。他不是没有过留张嫂在家里的念头。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寡妇,还那么漂亮。担心尤氏呷醋。他当年可是保证不纳妾的。到女婿那儿就没问题啦。于是张嫂被打发到了龙府,害得陈超经常怀念张嫂调制那些小菜。
“瞧你那没出息样!还是见过大世面的呢。”陈娴奚落大卫。
“吃了张嫂的菜,别的菜就吃不下了……”大卫笑嘻嘻地接过陈淑取来的酒瓶,拧开了瓶盖,先给陈超斟了一杯,“二小姐是不是也来一点?”
“嘿,我姐夫都不讲究吃,你倒来劲了。当初你在蒙山混日子,一度时间不是连盐巴都吃不上吗?”陈娴递过一个玻璃杯子。大卫不止一次描述过当初蒙山整军那段艰苦的日子,如今倒成了陈娴的话柄。
“有条件当然要过的好一些嘛。司令讲消费刺激生产才是真理……”大卫嘴上硬。但也不得不佩服龙谦。就算是现在。每礼拜龙谦在家吃饭的顿数也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部队的食堂用餐,而且是和士兵们一起用餐的。
大卫给陈娴倒了半杯酒,递给陈娴。
“女孩家。喝什么酒!”陈超瞪了眼女儿。
“陈先生。我敬你……”大卫笑嘻嘻地站起来敬酒。
“我可没那么多规矩。”陈超与大卫碰下杯子。轻抿一口,“啊,味道不对嘛。”
“威士忌。这可是我们那边的名酒。”大卫一仰脖喝下了满杯。抓起筷子便去夹菜。
“美国的东西是好。不过这酒嘛,还不如俺们的二锅头呢。”
“那是你喝不惯。习惯就好了。中国的酒太厉害了,度数高,对身体不好。”
张嫂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大卫了,还是好奇地看着这个成为龙谦座上客的洋人。
“算了。还是给你留着吧。淑儿,拿咱们的酒来。”
“大卫,我看你讨一房中国太太吧。”陈娴笑嘻嘻地说道。
“小娴!”陈超喝道。他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是越来越没样子了,一个待嫁的大闺女,跟洋人同桌用餐也就罢了,怎么能谈起婚嫁来?
陈娴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去。
陈淑笑笑,“小娴说的是。我看让你们司令帮你物色一个中国女孩子吧。反正你已经是中国人了。”真的,陈淑真的将大卫当做了自己的兄弟了。
“那敢情好。不过,第一要漂亮,第二嘛,不能缠足……”大卫笑着说。
陈超两个女儿(他从来就将陈淑看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缠足倒成了优点了。蒙山军的将领们这两年成亲的不少,竟然将天足作为了首选,带动了鲁南民风的改变。不知道是不是受龙谦的影响……陈超忍不住问,“大卫,令尊同意你娶中国媳妇吗?”
“当然。我父亲已经喜欢上这儿了。另外,我父亲要回国招人并购买一些设备和专利,顺便将我母亲接来。那时候,兖州那边的房子也盖好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你父亲什么时候回国?”
“阿图尔先生的那种新药已经成功了,大概要在新药下线后……”
老狄文(大卫父亲)是中兴药厂的厂长,也是合伙人之一,现在兖州。而阿图尔则是老狄文从德国拜耳公司挖来的一个医药专家,犹太人,现在是中兴药厂的技术总负责人。
大卫说的那种新药就是后世最为普通的阿司匹林。阿图尔这个犹太佬来中国后说阿司匹林并不是德国人霍夫曼的发明,而是自己的。霍夫曼完全是剽窃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和实验方法。不过,为了减少麻烦,老狄文还是购买了相关的专利。经过近一年的努力,那种在解热镇痛方面疗效神奇的小药片将要下线了。
陈超听说过这件事。不过,他不信洋药。偏偏龙谦对此格外重视,光是这个月,他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