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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六,吴三桂率大军出石屏,依旧按照正常路线向元江进发。按照龙世荣的指点,清军将在半路分兵,一军由龙世荣引领,走一条偏僻崎岖山的路,绕至老武山、大竹菁背后,将元江与老武山割离。吴三桂则自率主力直抵老武山,前后夹击,先消灭老武山的伏兵,再取元江。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保证粮道通畅,毕竟从崎岖狭窄的山路运输,要保证元江大军的供给有不少困难;第二个好处则是不用担心老武山的敌人在侧后捣乱,可以放心地进攻元江。吴国贵所部被歼灭,给吴三桂敲响了警钟,使他变得小心了许多,做出了相当谨慎的决定。
十月十八日,清军在龙潭开始分兵,吴三桂派骁将王屏藩为主,总兵马宁儿、沈应时为副,率领战兵一万五千人,辅兵两万,取道马宗岭山、擎天山,绕攻老武山。
历史似乎在某个局部又走回了原来的轨迹,龙世荣惧于清军势大而叛变,老武山设伏为清军所获悉,龙世荣引领清军绕离伏兵,这些都发生了。但结果还会与历史一样吗?
十月二十,绕袭老武山的清军终于翻过了马宗岭山,进入了擎天山山区。
山径崎岖而狭窄,象长蛇一样,在乱山中蜿蜒着向前伸展。很多地方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数万清军不得不摆成单行。没有左卫右卫──山峦陡削,排成单行,通过已是困难,不可能再有侧面掩护。
经过马宗岭山时便是这样的情况。起初,王屏藩等人都有一种难以掩饰的紧张,时时都提心吊胆,害怕遭到伏击,他们便会象瓮中之鳖一样,束手待毙。现在这些人的神态则好多了,因为他们一方面适应了。一方面也想通了。除非敌人事先知道他们会走这条路,否则在这里设伏的可能性非常小。
而走漏消息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那就没必要担心了。过了擎天山,绕袭行动便成功了,被隔绝的老武山敌人只剩下被消灭的命运。
秋日的阳光虽然不是太热,但还是温暖的,时间不长,行进的清兵便被晒得和累得汗流浃背。
乱山丛中,一个山峰接一个山峰,一个深谷接一个深谷。爬不完的山,穿不完的谷。听不到声响,看不到鸟兽,甚至看不见一根青草,起初还有一棵两棵垂死的小树,后来简直是什么生物都没有了。所有的山峰都枯干的和死人脸皮一样的焦黄,深谷却没有潺潺的水声。俯身静听,听到的只是隐约的风吼。
“还真是不毛之地。”王屏藩已经是光头单衣,依旧是汗珠满头,他抹了把汗水,感叹道:“都是龙土官的功劳啊,知道哪里有水。否则。光渴,也把大军渴死了。”
“将军过奖了,此乃下官本分。”龙世荣心中得意,躬了躬身,说道:“若说此地。确非土人而不能过。诸葛亮征南蛮时,尚需焚香祷告。求上天赐泉水救全军之命呢!”
“呵呵,就是说,龙土官比诸葛亮还要厉害喽!”马宁儿面带讥诮地说道。
“不敢,下官不敢。”龙世荣赶忙收起得意表情,变得诚惶诚恐。
王屏藩笑着拍了拍龙世荣的肩膀,和声说道:“马总兵不过是玩笑之语,不必当真。对了,已经走了快一日了,前面可有水源?”
“有,有。”龙世荣抬手一指,说道:“穿过前面的山谷,在一悬空石壁下面便有一个水潭。然后最多再走两个时辰,就差不多走出这不毛之地了。”
“好啊!”王屏藩心情一松,伸手从马上摘下水袋,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又传下命令,加速行进。
武器、盔甲、粮食,在这种不毛之地都不算是最重要的,唯独饮水,才是最需要保证的。
王屏藩知道现在全靠龙世荣和几个土人的引路,大军才能顺利绕袭到老武山背后。水源奇缺,有时一天只能找到一个,灌满水袋,也只是勉强够喝。需要决定价值,尽管王屏藩也厌恶龙世荣的出卖背叛,但还是尽量做出和善的姿态,生怕龙世荣暗地耍坏,少指一个两个水源。那样的话,遭罪的可就是这数万人马了。
再次转头望向前面的山岭,王屏藩刚才昂首喝水时似乎看到了一点光亮,此时却再看不到。难道是眼花了,王屏藩摇了摇头,迈步向前行进。
望山跑死马,看着距离不是太远,但必须在乱石山中绕行,本来山谷就在前面,可脚下的路一拐,好象就又转到侧面,甚至后面去了。在这岩崖如簇的石林中,就象身陷迷宫,即便是有后世的军事地图,也无法确定到底在哪条路中。
路又变得狭窄难行,王屏藩等将领也不得不下马步行。长长的队列蜿蜒曲折,前头的好象已经进了山谷,后面的则还拉出了老远老远。
这,王屏藩心中突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他驻足皱眉,四下观瞧。径险箐深,仅容单骑,那是经历过磨盘山血战的王屏藩的印象。现在他依稀觉得今日的情形与那时有些相似,但停留片刻,他又摇了摇头。磨盘山的沿山小道旁是草丛,可藏伏兵;这山峦陡削,寸草不生,又如何埋伏?稍微放下心来,王屏藩自嘲地一笑,觉得自己疑神疑鬼,有些过于谨慎了。
等走进谷口,王屏藩才发现这并不算是峡谷,而是奇形怪状的两大岩崖的夹缝。向上望去,一线阳光投下,峭壁陡立,象是要迎头猛压过来似的。
提心吊胆地走过夹缝,前面的视界宽广了许多,一个乱石谷出现在眼前。王屏藩刚刚轻舒了一口气,便听到前面隐隐传来了喊杀声,接着是轰隆一声巨响,火枪声也响了起来,随后,几里外出谷口的方向腾起了浓重的尘烟。
“怎么回事?”王屏藩心中一惊,难道就在这马上要成功的时候,却遭到了伏击?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先头部队要报告情况显然还需要点时间。但很快,王屏藩不用别人报告,便已经知道大事不好。
“轰,轰,轰!”两声巨响就在身后响起,岩崖上发生了爆炸,大小石块纷纷落下,不仅砸死了一些清兵,更把峡谷封堵得严严实实。
前方已经接战,说明伏击已经暴露,尽管清军还有将近一半没有入谷,但也不能让吃进嘴里的肉再逃掉。所以,岩崖上的义军提前点燃了埋藏的火药,用石头切断了清军的退路。
呜,嗷,啊,吼……两侧的陡峭山崖上出现了数百的土兵,发出不同语言的吼叫。虽然人数不多,但对于想攀爬上去的清兵来说,却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迂回绕袭有很多成功的战例,但失败的应该更多,只是少有记载罢了。风险与机会并存,这种战术的两面性其实更为明显。成功了,自然多是痛快淋漓的胜利,且为兵家所推崇,为万众所钦佩;失败了,则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自然也就少人关注。
王屏藩的心沉了下去,伏击,敌人竟然在这里精心设置了伏击圈。他募然转头,愤怒地瞪向土官龙世荣。而比他反应更快,更加怒不可遏的是总兵马宁儿。
“你这个奸细,故意将我军引入死地。”马宁儿揪住龙世荣的领襟,用力摇晃着,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吼叫着,几乎要咬下龙世荣几口肉来。
第四十二章 死地反叛,土官投效
“下官——小人,不,不是奸细。”龙世荣面如土色,身体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辩解着。
“不是奸细?”马宁儿抓得更紧,吼叫如雷,龙世荣的脸色则由土变红,再变紫,“不是你通风报信,不是你故意引路,敌人怎么会知道在此伏击?啊,啊,说呀!”
王屏藩眯了眯眼睛,沉声道:“马总兵,你先松开手,让他说个明白。”
马宁儿鼻子里喷出沉重的粗气,恨恨地松开了手,龙世荣这才喘上气来,不停咳嗽着。
“大,大人,给小人一,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敢欺骗。”龙世荣喘息未定,便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小人若,若是奸细,岂能把女婿、女儿,都绑缚相献?又,又岂能自陷死地?大人明鉴啊——”
王屏藩也琢磨明白了,觉得象龙世荣如果是奸细,那也未免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尽管如此,他却不能给龙世荣好脸色,还要逼着他寻找突围之路。
“你若不是奸细,便寻一条出谷的道路。”王屏藩冷厉地说道:“如若不然,便砍了你的狗头。”
“是,是,小人——”
龙世荣惶恐地抬起头,四下张望,入谷的峡谷已经被乱石封堵,上面肯定也会有人把守,只是往下扔石头,便足以阻遏想攀乱石而出的清兵;两面山壁陡峭,上面又有土兵,显然也难以突破;他把目光投注到了山谷的出口,那里是两座高有三、四百米的乱石山。对峙封锁住了道路。
“从那里冲出去?”马宁儿顺着龙世荣的目光望去,冷哼了一声。
“冲出去。才,才有水源。”龙世荣低下头,嗫嚅着说道。
王屏藩也在四下观察着脱困之路,他与龙世荣的看法倒也相同,尤其是龙世荣所提到的水,出了前面的谷口,才能得到。否则,不用敌人来打。只困个几天,也要全军覆没。
“被隔绝的部队如果绕路,几时能够赶来。”王屏藩沉声问道。
龙世荣咧了咧嘴,心虚地说道:“两,两三天吧!”其实他想说至少五六日,且道路更难行走,但在王屏藩和马宁儿的压力下却撒了谎。
“马总兵。”王屏藩暗自叹了口气。也下定了决心,立刻命令道:“率人马立刻攻占前方石山,趁敌人尚未全部进入阵地,夺取山谷出口。”
“是,末将遵令。”马宁儿躬身一礼,狠狠瞪了跪着的龙世荣一眼。大步而去。
………………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孙子兵法说得多好,多算胜。少算不胜。但显然还不是最适合这次的伏击作战。因为这不是多算少算的事,而是朱永兴的未卜先知,小参谋部早有准备的作战计划。
龙世荣可能会叛变,那就故意向他透露在老武山、大竹箐有伏兵;清军有可能间道而来,那便预作准备,设下伏兵。甚至连吴三桂大军的行军路线,朱永兴也猜得不离十。
有了朱永兴的提醒和预测,小参谋部制定了多套详细的作战计划,使义军在元江之战还未开始时,便已经占了优势。而历史除了时间外,并没有改变多少,大概也是因为征剿元江确实也没有什么能够施展巧思妙谋的地方。吴三桂做出的也基本上都是军事上比较正常的行动,但他肯定不会想到,明军的战术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而他那正常的计划恰恰是在按着朱永兴的指挥棒在行动。
谷外的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谷口的呐喊声、火枪声又响了起来。眼见被分隔在谷外的清军行将被消灭,陈国公吴子圣立刻向谷口调去了黄元才所部的明军士兵。
一阵激烈的厮杀过后,占着地利的明军和土兵合力将夺取谷口石山的清军打了下去。眼见着越来越多的士兵赶来增援,阵地得到了巩固,吴子圣才松了口气,和那焘一起登上谷口石山。
“若是被发现得再晚一些,清军将尽入网中,难逃全军覆没之下场。”那焘望着谷内的两千多清兵,有些惋惜地轻轻摇头。
吴子圣仔细辨认着清军的将旗,嘿嘿一笑,说道:“那知府,你看那将旗,至少是个总兵。虽然不能尽歼敌军,可也网住了一条大鱼啊!”
“吴逆手下有多少总兵?”那焘有些释然,但还是有些意犹未尽,说道:“石屏城杀了一个,再杀一个,吴逆怕是要心痛不已吧?”
“能官封总兵的,多是吴逆心腹旧将,剪其羽翼,自然会心痛。”陈国公吴子圣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