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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还要挣扎,已经被半拖半拉带进了神殿,巨大的石门“轰隆”一声合上,她的世界里,便只剩下里面阴森森的鳞次栉比的神像。
从天而降的王子
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树缝里透下来,绿色的青草如最柔软的丝绒,成排的柳枝沿着护城河一字摆开,温情脉脉地抚慰着这片神圣而寂寥的土地。
“扑通”一声,一个人仿佛从天而降,落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哎哟”一声,正要翻身爬起来,头上已经罩下一只网——网不大不小,正好将他的头盖住,像落入陷阱的野猪。
他一挣扎,才发现这网很小,并非狩猎的,而且非常精细,里面还有一只蝴蝶在扑棱着翅膀,嘤嘤嗡嗡,一些细小的粉尘便纷纷落在他的脸上。
“啊啾……”他打了个喷嚏,鼻子痒痒的,泪水都差点掉下来,十分狼狈。他的目光一转,对上一个大脑门,一双放大的玲珑的眼睛,身上带着青草和野花的芬芳。
他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好奇地看着这个一身雪白纱衫的少女,乌黑的长发垂在腰后,如一道闪闪发亮的小瀑布。
少女先开口,那么好奇:“你为什么要哭?”
“你说我在哭?”他一把揭掉罩在自己头上的网兜,蝴蝶一下飞了出去,他恼羞成怒,“你说谁?谁在哭?”
“可不就是你嘛。你看,眼泪都还在……”
少年气急败坏,果然,一摸脸上还有泪痕,这是刚才蝴蝶煽动花粉进入了眼睛里,引起的过敏,可是,自己的确在“哭”。他分辨不清楚,只好支吾道:“你干嘛抓我?”
“抱歉,我是要抓蝴蝶……没想到……”网住了一条大鱼,少女赶紧松开扑蝴蝶的网兜,捂着嘴巴偷偷地笑。网兜是用一种彩色的丝线做成的,已经被少年扯坏了,一半掉在了地上,她手里只剩下一截青绿的翠竹竿子。
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穿一身金色的袍子,腰上悬一把金色的宝剑,珍珠宝络,流光溢彩,仿佛他是图画上走出来的王子。许多年,这里从未见过外人,她好奇追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北国最美丽的女孩子
少年一来就被网住,没好气:“我从天而降。”
“不,你也许是从护城河里翻进来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观察过许多次那里的位置。”
少年笑起来:“莫非你想从这里翻出去?”
少女猛地点头。她大脑门,大眼睛,面庞莹润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因为那身皎洁素净的白纱衣,整个人仿佛是透明的。她说不上怎么美丽,却那么奇特,少年看得呆了,好一会儿才大声问:“你是谁?”
“芳菲,我叫芳菲。你又是谁。”
“我是柔然国的安特烈王子。”
“柔然国?就是北国的姻亲国?”
“你怎么知道?”
“书上写的。”
“哈,你还看书?看的什么书?对,我母后就是北皇陛下的亲姐姐。”
北皇陛下?芳菲眼前闪过那张可怕的面孔,手情不自禁地摸摸脑门,对那个“父皇”的记忆,完全停留在一次次的头破血流里,当然,还有偶尔的温情,给予苹果,拥抱自己的温存。
安特烈整整衣装,让自己看起来非常精神,非常英俊。他额前有一缕稍稍凌乱的头发,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但他一伸手就拂开了。芳菲盯着他奇怪的头发,觉得那么好看,见他拂开,有点惋惜,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头发的人。难道,柔然国的人,头发都是这样的么?
“你偷偷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听说,北国最美丽的女孩子总是养在神殿里……”他眨眨眼睛,无限向往,那是一种少年人的纯洁的追求,躁动的向往,充满了理想主义:“我的父皇母后,每天都要催促我定亲。但是,那些女孩子,我都知道,都很庸俗,我不喜欢她们。有一天,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我希望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子,找到这个世间最漂亮的姑娘,和她携手一生……”
少女和红宝石
芳菲专注地听着他的话,仿佛他在讲一件津津有味的故事。
他看着她的目光,忽然表示疑惑:“芳菲,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需要懂么?她笑盈盈的,这么多年,只要有人在自己面前说话,就会觉得很高兴,谁管他在说些什么呢?
“这一次,我随使节团来北国。一路上,都是些闷人的家伙,这些老家伙又枯燥又无趣,整天讲些大道理,我好不容易才甩开了那些讨厌的家伙,一个人偷偷前来,芳菲,你在这里这么久了,你知道最美丽的女孩在哪里吗?快点带我去看看,我很想认识她……”
“你已经认识了。”
芳菲指着自己的脑门。
安特烈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你?”。
“我难道不是?”
安特烈哈哈大笑起来:“芳菲,你别开玩笑了,我是很慎重其事地在问你问题。”
芳菲大睁了眼睛,仿佛他是一个根本不可理喻之人。
安特烈很是急切,慢慢地压低了声音,充满了诱惑,“芳菲,你若告诉我,我就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他上下打量芳菲,见她一身白纱衣,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件饰物,就解下自己胸前的一条项链,金链子上系着一只红色的宝石,“你见过这样好的宝石没有?”
这样的粉红,毫无杂质,近距离下,仿佛能看到的是一个充满幻觉的红色世界——明明是透明的,却仿佛有无数的生机游动。好的宝石,是一个充满生机的世界。芳菲忽然想起以前自己在大燕的时候,第一次进入老燕王的房间里见过的那两颗宝石,一红一蓝。记忆已经模糊了,也分不清,跟现在相比,哪个更好。
别说宝石,她在神庙的这些年,除了大祭司身上各种可怕的骨骼项链,从未见过任何饰物。她好奇地伸出手,想抚摸一下那个璀璨夺目的东西,安特烈却狡黠地缩回手,“你告诉我,这颗宝石就是你的。”
林中精灵
芳菲摇摇头:“那我就没法帮你了。”
安特烈心有不甘:“我就不相信,我自己就找不到那个美丽姑娘,我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好,那你去找吧。”
“芳菲,你连宝石也不要了?”他目光转动,“是不是她比你美丽很多,你故意不告诉我?”
她依旧摇头,眼睛里却满是笑意。安特烈忽然觉得很奇怪,他从没见过这么明亮,这么幽深的眼睛,大大的,沉静的,如最最上等的宝石,墨绿中透着一种淡淡的蓝。此时,一缕太阳从树梢的缝隙里照射下来,洒在她的脸上——那是一种晶莹剔透的白。眸漆黑,衣胜雪,有一瞬间,他觉得心砰砰的跳,从未有过的激动,却又不知是为何。明明这个女孩子,并不多么漂亮,但为何忽然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惊人的美丽?
他忽然问:“芳菲,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
“我么?”
芳菲仔细地沉思,不知该怎么回答。
安特烈看出,她似乎很少和外人交谈,尤其是和外界的男子,所以,少女的身上,既没有娇羞,也没有造作,而是非常的自然,就如平素的一种思考。
他继续追问:“芳菲,你到底是谁?”
“不!我不知道!”
“难道你竟然不知道自己谁?”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挥挥手:“安特烈,祝你好远。”
她说完这话,拿了被撕烂的捕捉蝴蝶的网兜转身就走。那一抹雪白的背影很快走向了密密匝匝的树林,在她身边,是绚烂盛开的野花。可是,这五颜六色的野花,这苍翠青绿的草地,这幽静阴凉的丛林——这一片白,就显得尤其的素洁,她整个人融入期间,仿佛是这里出没的一个精灵。
“芳菲,芳菲……”他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那个精灵般的少女忽然不见了,白色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间,就如一抹轻烟散去,刹时渺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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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1
太阳慢慢地往正中的天空游走。一步一步,能看到林中的桉树的大叶子,迎着它的方向,慢慢地摇曳,仿佛要跟着这无限壮丽的,柔和的春晖,慢慢地舞动。
四周静悄悄的,安特烈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人。
一些小动物徜徉其间,美丽的梅花鹿、奔跑的羚羊,小小的猴子,一些他叫也叫不出名字的……这些小动物并不怕人,见到他,都好奇地张望,仿佛他才是一个闯进来被动物们观赏的“珍稀动物”。
安特烈按着腰间的宝剑,他本是打猎的好手,正盘算着这些猎物,要猎获的话,实在是太容易了。但生平第一次,不想打猎——在这里,人和动物,那么和谐。它们只是好奇地看着自己,彼此,谁都不是彼此的猎物,就是朋友。
“芳菲,芳菲……”他张嘴,叫了两声,忽然住口。
一阵风吹来,林间一声奇怪的响声,他手心里慢慢的浸染了微微的汗水,忽然才想起这是一片禁忌之地——是北国的神庙,是不许任何外人闯进来的。如果被人发现,自己可就麻烦了。
但是,这点小小的敬畏丝毫也阻挡不了他去寻找梦中最美丽女子的急切,少年的情怀,正是人生中最浪漫的时刻。他忽然停下脚步,远远地,露出一角树丛掩映的尖顶,那是一种奇怪的瓦灰色,显得分外端庄肃穆。
那里,一定就是真正的神庙了,最美丽的女孩,一定就住在里面。
但还隔着一片大大的树林,他加快了脚步,想马上穿出去。树林十分幽深,野草十分茂盛,想必是多年无人行走。安特烈抽出腰间宝剑扒拉着草丛探开一条路,走着走着,草丛一摇荡,他一声惨叫,忽然跳起来,瞬间的刺疼之后,麻木很快袭来,他眼前发黑,直挺挺地就倒在了地上,在他身后,一条翠绿色的小蛇飞速地钻进草丛。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蛇也开始出来活动了。而这种蛇,正是最毒的一种,是有名的竹叶青。
中毒2
模糊的意识里,还有最后的灵性,长大嘴巴,大声地呼救:“救命,救命……芳菲快救我……”
迷糊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靠近。她摇曳着身子,纱裙在春风里形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就如迎风盛开的一朵莲花。
“芳菲……芳菲,救我……”他十分欣喜,嘴唇已经迅速变成一种紫黑色,手软弱地抬到中途又掉了下去:“救我,救我……”
“不行,这里不能救男子。要是大祭司知道,你就死定了。”
“我是王子,是安特烈王子……”
“罗迦说了,这里不许任何男子出现,就算是王子也不行……”
“芳菲,你见死不救,你……”
芳菲皱着眉头,转身就走。
安特烈见她果真转身就走,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一个劲地乱抓,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很快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黄昏。
金色的阳光照在那道黑色小瀑布般的长发上,闪闪发亮,如流光溢彩的一匹锦缎。安特烈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如一张沉静的画,只能看到一个美好的背影。但从侧面看,能看到她面前摊着一本大大的书,少女一只素洁的手伸出,放在桌上,聚精会神地正在翻阅。
“芳菲,是你么?”
他坐起来,挥挥手,四肢的麻木和疼痛已经去掉。他欣喜若狂:“芳菲,是你救了我?”
她微微一笑。
“你在看什么书?”
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一声:“我在找医治蛇毒的第33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