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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如轩仿佛看到了自己渺茫的前程,心里却又憋着一股劲,不管怎么说,忘恩负义的事情是决不能做,就故作镇定地淡然笑笑道:“没什么,大不了跟小雅一块出去闯荡,反正我又不是没学历。说不定,出去了会比现在活的更精彩。”
顾平却能看出陶如轩的心思,摇头道:“你不要骗我,你的心思我知道,你是不会服输的。可你越是这样,我反而越担心。单凭你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斗不过宁家的。”说着又将那个文件袋推到陶如轩面前,接着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给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王姨和小雅。这是咱们男人之间的秘密,她们永远不会知道。”
陶如轩再次把文件袋推给顾平道:“这些东西您还是烧了吧。您要是想这样试探我,我无话可说;您要是诚心让我这么做,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这么做,也做不到。我要是这么做了,一辈子灵魂都不会安宁。”
顾平的脸上就有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小陶,算我求你了,行吗?为了小雅,你就听我这最后一次,好不好?人一辈子总有犯错的时候,你就当犯了一次错,还不行吗?”见陶如轩半天不说话,才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道:“你在县委工作也有快三年的时间了,蝇营狗苟的事情,相信也能看到,就连那些犄角旮旯里都处处藏着祸心。你要是这样心慈手软,迟早一天是要吃亏的。”
陶如轩沉默了一会道:“我之所以不能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小雅。小雅的心性您是知道的,我要是背着她干出这种事情,怎么对得起她,以后还怎么面对她。”
顾平不说话了,站在阳台前面,默默地看着窗外。早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旁边落下一个淡淡的影子。他的手抓着窗台上的挡栏,煞白无华,像蒸熟了的鸡爪子一样,紧紧地扣着,也不知道是廋了,还是憔悴的原因,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精气神,五十出头的人,竟有了垂暮的迹象。
顾平被市纪委带走的那一天,天空忽然下起了濛濛的细雨,落在脸上像蚊蝇的脚一样。陶如轩远远地站在县委门前的法国梧桐旁边,没有打伞,雨水就浸湿了头发,顺着发丝滑落,打在脸上,散开了,又跟眼泪汇在一起,滑落在嘴角,打个旋落在胸前,很快便在胸前留下一片湿湿的痕迹。
汽车开过,将一滩积水溅起,水花落在身上,陶如轩无动于衷,透过车窗,看见顾平被两个人夹在中间。顾平转身往窗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
陶如轩感觉喉咙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哽咽了两下,急忙硬生生地压了回去,马上又感觉一团凉气在肚子里打转,咕噜咕噜地响了一阵。
“回去吧。也不能怪你。”
一把花雨伞在陶如轩头顶撑起,雨水便在陶如轩的头顶上戛然止住了。
转过身,是余敏华,陶如轩急忙伸手在脸上擦了擦,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勉强着苦笑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余敏华也有些动容,话就软软地道:“在窗户上见你站在雨里就下来了。”
“付美玲呢?”陶如轩忽然想起了这个不倒翁。
余敏华大概没想到陶如轩会问起这个人,怔了一下道:“谁知道呢。好几天没见来上班了。部里有人说前两天被市纪委连夜带走了。”
“怎么可能?”陶如轩冷冷地嗤笑了一声道。
余敏华就看着陶如轩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陶如轩不好给她说其中的缘由,只好含糊道:“这种女人是永远不会倒台的。男人的怀抱里总是需要女人的。”
余敏华半天不说话,忽然问道:“你呢?”
陶如轩知道她的意思,却不好接茬,心里憋的难受,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就那样默默地在雨中走着。走了一程,陶如轩就发现余敏华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水淋湿了,便要伸手将雨伞往余敏华那边推推,却一下子碰到了余敏华抓雨伞的手,余敏华的手冷冰冰的,陶如轩急忙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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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第八十三章酒不醉人人自醉
“去我那儿坐坐吧。”余敏华说着脸上红了一下,又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目视前方,接着道:“你才干了三年,我已经快十年了,眼前看到的尽是是是非非,到最后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是非,完全不用往心里去。”
在余敏华的概念中,无论是汪建设还是顾平,都是活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同情的。说的是真话,却让感到有些无情。
“去我那儿喝点酒吧。喝点酒很快就会把眼前的这些都忘记的。”余敏华说完又问道:“你知道官场上的人为什么都喜欢喝酒吗?”
陶如轩摇头道:“不知道。”又猜测道:“大概是应酬的多了,就难免染上酒瘾吧。”
余敏华辩驳道:“他们应酬的就不是官了?”
陶如轩只好笑笑,领导们的应酬的自然大多是上级领导,如果上级领导不喝,他们是不敢轻易造次的。所以说到底还是自己的毛病。
“说好听点是借酒浇愁,说白了恐怕是要用酒精麻醉自己。做的恶事太多了,终究害怕报应。很多当官都有失眠的毛病,有些人甚至不敢关灯睡觉,难道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吗?”
余敏华说的未免恶毒,陶如轩不敢苟同,却不想跟他辩解。顾平此一去恐怕是要被判刑的,陶如轩还不知道如何给顾小雅说。顾小雅别看平时对父亲淡淡的,其实心里还是很在意的。父女连心,说不定她上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预示到了。
陶如轩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雨越下越大,偶尔竟会听到一阵阵轰轰的雷声。惊蛰雷声起,汾城的雷声却要到春分后才能听见,现在春分已过,马上就是谷雨了,再有一个月的工夫也就立夏了。这时间过的可真快,似乎只是一眨眼,一年就能看到头了。
余敏华的车在广场放着,县委大院虽然也有地方,但是余敏华从来不在县委大院里放,她不想太张扬了。用她的话说,车是自己开的,不是给别人看的。
是一辆崭新的大众波罗,银灰色的车身,谈不上气派却很敦实,不像是个女人开的车。
余敏华的驾车技术显然还不太娴熟,挂档、把方向盘都一副很机械的样子,像机器人。陶如轩忽然想起一部叫《机械公敌》的美国电影,就拿她玩笑道:“这是你开车还是车开你?”
余敏华一边倒车一边道:“都一样。其实买下就后悔了,还不如电瓶车骑着舒服,当初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是现在,打死我也不会买。”
陶如轩道:“关键还是口袋里有钱,很多人想买还买不起呢。”说完就知道说溜了嘴。凭余敏华的工资是买不起车的,这车必是用跟金运昌离婚时分到的财产买的。
余敏华脸上果然不大好过,讪讪地笑了一下,就不说话了。
车终于倒了出来,陶如轩不知道说什么好,道歉肯定更不合适,只好保持缄默。上路后,余敏华开的还是蛮不错的,只是路上的行人太多了,走走停停,真的不如电动车跑的快。磨叽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走出城区的繁华路段。
余敏华家住在南街的别墅区,是一栋西式的别墅,也是金运昌留下的,阔气自不必说,上下两层的复式结构,面积恐怕要五六百平米。
进去后,陶如轩不由问道:“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吗?”
余敏华将一双红色的拖鞋递给陶如轩道:“以前有个保姆,跟金运昌离了后就辞了。一个人清静些。”
陶如轩就看着那双拖鞋愣住了。拖鞋明显有些小,并不是男人穿的。
余敏华就不好意思道:“讲究一下吧。离婚后,我把他的东西全让他带走了。要是穿不上就别换了。”
陶如轩只好试了一下,脚后跟还在外面露着,就伸脚让余敏华看了一下,重新将拖鞋放进了鞋柜。
进屋后,余敏华问陶如轩想喝什么酒。陶如轩还没来过这种别墅,不免有些好奇,但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好奇了,四处看看了,余敏华问起才道:“随便吧,什么都可以。”
余敏华就提来了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倒了两杯,将一杯送到陶如轩的手中,做了个请的动作,把陶如轩让在沙发里,问道:“听说你的位置已经定了,是王显镇的副镇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陶如轩就一口将杯中的红酒倒进肚子里,苦笑了一下道:“我现在还能怎么样,服从组织安排吧。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余敏华摇着杯中的红酒道:“你难道不觉得没意思吗?”
陶如轩不明白她的意思,又从桌子上取了红酒给自己倒上了问道:“什么意思?”
余敏华一边品着红酒一边道:“你就没想过干点别的?比如做做生意什么的。总比在机关里混着强。现在的经济形势越来越好了,干什么都能赚钱,何必在一棵歪脖上吊死。你看看曲家声,在机关里勤勤恳恳大半辈子,到最后还是副科。你能说曲家声没才?”
陶如轩不想说什么,只是摇头。二十多岁,本来就是拼搏的时候,岂能轻易认输。常言道,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何况自己现在还不一定跌倒,就地卧倒,恐怕会成为笑柄。
余敏华杯子里的酒喝完了,又添了一些,道:“我知道你不会服输。只是想让你看开些。官场不比别的地方,不是光有能力就能上的去,更多的恐怕要靠关系。你要走这条路,也不是不可以,但最好跟顾家断了关系。要不然,你这一辈子恐怕都很难上的去。”怕陶如轩误会,接着道:“我没别的意思,顾小雅的确是个好女孩。我只想告诉你,你要继续在官场混下去,顾小雅恐怕会变成你的累赘。”
陶如轩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里很乱,又闷头喝了一杯,就觉得身体都沉沉的,眼前又出现刚才顾平被带走的情形。
当初,顾平用手段把汪建设送进了监狱,现在宁树彬又用手段把顾平送进了监狱,这一切就好像是天道轮回一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了自己的头上。
喝酒!也许真的如余敏华说的一样,喝了酒,一切就都可以忘掉了。陶如轩再喝一杯,一瓶红酒就见了底。余敏华晃了晃空荡荡的瓶子问道:“还要吗?”
喝红酒是有讲究的,陶如轩没心思去想,只想把自己快快地喝醉了,冲余敏华点了点头道:“还是来点白的吧,糖水一样的东西喝不惯。”余敏华就换了一瓶茅台。
陶如轩几乎是从余敏华的手里夺了过来,开开了直接将瓶底朝下,往杯子里倒了下去。差不多半杯了,余敏华一把抢了过去道:“慢着点,没这么喝的。”说着也给自己倒了半杯。
两个人碰了一下,陶如轩就一仰脖子干了。余敏华也跟着干了,却差点吐出来,急忙往卫生间跑去。
余敏华从卫生间出来,就见陶如轩把剩下的半瓶也干了,昏昏沉沉的坐在沙发上发呆。
陶如轩喝酒从来不说胡话,今天嘴里却哩哩啦啦的,硬撑着忍了半天,终究没忍住,眼泪竟模糊了眼睛,嚎啕大哭是绝不可能的,就一阵阵地哽咽。余敏华从卫生间拿了热毛巾给他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完,擦着擦着自己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一把将陶如轩抱进了怀中,像哄小孩一样,在陶如轩的脊背上拍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