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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当初盖的时候是以宿舍的名誉盖的,职工们虽然都分了房,却并没有产权,真正的产权归纺织厂所有。袁世贵说以前的住户可以以拆迁补偿的办法适当予以补贴,但是新楼盖好后,如果想要新楼还需要补差价。
住户们觉得太不公平了,房子是老纺织厂留下的,怎么能说拆就拆,还不给同等补偿,就闹了一阵子。袁世贵说,工人们手里一无产权二无土地使用证,土地和房屋产权都归公司所有,而且工人们白住了这么多年,他现在是要回属于公司的东西,本就属于合理合法的要求,还要给工人们补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就算是把官司打到天边工人们也赢不了。
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事情,工人们闹了一阵,又去相关部门咨询了一下,还真如袁世贵所言,于理于法都说不过袁世贵,只好将这口恶气咽进肚子里。
陶如轩越听越憋火,又问中年妇女,现在还有多少住户。中年妇女说,现在留下来的都老弱病残,稍微有点奈何,能搬走的早就搬走了,谁愿意留在这里受这窝囊气。陶如轩又问老吴家怎么样了。妇女就叹了气说,最先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字的就有老吴家的两个儿子,早就拿钱搬走了。
陶如轩又问老吴的弟弟。中年妇女想了半天才说,年前就被儿女们接走了,听说是脑中风,瘫在了床上,恐怕也没几天熬头了,现在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中年妇女说着又叹了半天气,这才忽然想起什么,就警惕了起来,问陶如轩哪儿来的,怎么打听这些事。陶如轩不好说自己的身份,就说是老吴的远房亲戚,回来探亲的。中年妇女就摇着头走了。
走进去,楼宇内已经破败不堪,老吴家果然搬了,连外面的防盗门也拆走了,屋内空荡荡的,到处都是灰尘。陶如轩依稀记得,三个月前盛放老吴的棺材就放在刚能容身的客厅之中,满屋子浓烈的农药味。可老吴是纺织厂的工人,怎么就能想到要喝农药自杀呢。
据说,老吴是个好人,好到什么程度,路上有个石头子也要捡起来扔在路边,见到街上要饭的见人家可怜,也不管是真是假便要给两三块钱,要知道那两三块钱可是他两天的菜钱。生活也很清贫,清贫到什么程度,是能看见的,几乎家徒四壁,老板还早早去世了。就这样一个老好人,却生了两个如狼似虎的儿子,刮尽了老人一生的心血。
陶如轩正在屋子里兀自伤感,门外就有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出去了见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新年刚过,小男孩身上的新衣服还有点样子,只是鼻涕糊了一脸,又被冷风一吹,冻在了脸上,看上去脏兮兮的样子。
“你是谁家的小孩?”陶如轩弯腰问了一句。
小男孩就嘿嘿傻笑了半天,忽然问道:“叔叔,你不怕鬼吗?”
陶如轩就一下子怔住了,问道:“哪儿有鬼啊?”
小男孩马上指了一下老吴家的房子道:“就是吴爷爷家。”
陶如轩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可刚才进老吴家的时候也是一股阴冷的感觉,不免头皮有些发麻,接着问道:“怎么闹鬼了?”
小孩道:“大人们都说他家里半夜老有人哭。”
那大概是老吴的冤魂吧。陶如轩这样想着,又回身在老吴的家里看了一眼,白灰粉刷过的墙上已经开始掉皮,细细碎碎的,像纸屑一样。
“赶紧回家吧。不用害怕,这世上根本没有鬼。”陶如轩劝了小家伙一句,可又觉得根本是徒劳。自己小时候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也老是害怕,父母说没有的事,自己虽然信了却还是害怕。
袁世贵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见了陶如轩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问道:“陶主任,你怎么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没等陶如轩回答,又道:“既然来了,我就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公司宿舍新区工程吧。宿舍新区,其实早就批复下来了,只是资金一直不到位,就放着,今年金鑫房地产换了贾先生,说愿意跟我们共同开发,这才搞了起来。其实现在这房子实在太老了,早就应该拆了重建的。”
陶如轩不能干涉具体事务,就含糊道:“房子新旧是一回事,关键是要能给职工真正的带来实惠。”又问道:“我怎么听说,职工们意见都很大?”
袁世贵就解释道:“有意见的只是个别,旧房换新房,大多数职工还是非常乐意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轻易搬走。你看看,现在已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职工都搬走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剩下这些无非是想多赖点拆迁补偿款。我原意是想多给的,毕竟是公司的职工,让他们不高兴,我这心里也不忍。可我要是多给了他们,其他住户又会返回来多要,我就没办法了。不过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他们进行妥善安置,保障绝不给县委县政府找麻烦。”
袁世贵七七八八说了一大通,无外乎想告诉陶如轩拆旧楼盖新楼是件好事。
陶如轩顺手推舟道:“袁总,你不用跟我汇报。我也是听说你们这儿要盖新楼了,就随便过来看看,并没有别的意思。”又问道:“我怎么听说老吴的弟弟吴俊平瘫痪了,怎么回事?”
袁世贵的脸一下就红了,哼唧了半天才道:“这事我也不瞒着你,说到底还是这个吴俊平太固执了,总觉得他哥哥是被人害死的。上访回来,县里专门给他办了低保,公司也给了他一些照顾,他却还是不服气,一天到晚唠叨个没完,就一句话,说哥哥死的冤,又说了一些很不堪的话,甚至连党和国家也骂了。公司知道他就是那个样子,只要不胡闹,也没理会,大家刚开始还听他说说,时间长了也就烦了,不再理他。他大概也是心理上有些失落,便瘫痪了。年前才被儿女们接走。公司还给了一千元补助哩。”
陶如轩不想听他说下去了,就一伸手挡住了,问道:“你最近有没有去看看梁部长?”
袁世贵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上,尴尬地笑笑道:“没有,主要是公司的事情太多也实在太忙了。其实早就想去看看了,就是抽不出时间来。”
陶如轩就想抽他的嘴巴。他之所以能白捡一样得了纺织厂,可以说全是梁红艳出的力,现在梁红艳成了那个样子,他却不闻不问,这跟过河拆桥又有什么区别。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袁世贵说,去吃点饭吧,忙一天了,也很长时间没在一起聚聚了。
陶如轩不想去,亦不想跟这种人为伍,就推辞道:“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改天吧。”
袁世贵见陶如轩脸色冷冷的,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又从手包里掏出五千元,边往陶如轩手里塞边道:“既然陶主任还有事,那我就不勉强了,这点钱陶主任那去吃饭吧。”
陶如轩不会收他的钱,又塞了回去道:“谢谢袁总一番美意,钱我就不收了,还是改天有时间了再约吧。”
陶如轩其实是一句搪塞的话,袁世贵却当真了,就笑笑道:“那就改天再约吧。”又叫来司机,将陶如轩的单车放在汽车后备箱内,送陶如轩回了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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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纠结
第七十七章纠结
纠结已经成了陶如轩生活的主旋律,每天跟着顾平身边,虽说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心里却感到非常别扭,说白了,自己不过是个秘书,不该管的事情就不该多嘴,可不说心里却憋的难受,就只能忍着。据说别人忍着忍着也就适应了,而后会变成一种习惯,大家戏就称这种忍出来的脾气为衙门脾气,看上去平平常常的,不温不火,处惊不变,好像天塌下来都无关紧要,说白了却有些不好听,叫官僚作风。
现在当官的不官僚很难,环境就是那个样子,你不适应就会有被淘汰的可能,别人挤兑你不说,你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慢慢就自动退出了。想要出淤泥而不染,简直比登天还要难。放眼望去,都是一般的人物,却不能说他们是乌合之众。要是这样说了,你就是鹤立鸡群了。既然是鹤,那就应该找到自己归宿,何必在这里瞎混,岂不是碍人眼。
这种感受是陶如轩跟着顾平下了几次乡镇后得来的。有些地方的农民真的很苦,而且并不是少数。汾城虽不是山区,却丘陵众多,有些地方的老百姓就住在丘陵之间,至今喝不上自来水,孩子上学也要跑上好几里地,翻沟越岭,教室更是简陋的除了那些歪歪斜斜的桌椅板凳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本来乡镇领导是不让去的,顾平非要去看看,他们也只好带路,却也提前做好了安排,做大的改变是不可能了,只好做些表面文章,以示重视,就在学校教室的外墙早早刷了一层白灰,看上去是新了一些,可依然是穷苦。
看着那些两行黄鼻涕的孩子,乡镇领导也有些尴尬,就说农村的孩子苦,要是乡镇上经费充裕了一定好好将学校返修一下。
顾平建议道:“像这样的学校,返修是没有意义的,不如重建,最好能集中起来,建个高标准的教学楼。”
乡镇领导无不皱眉叫苦道:“这些年乡镇没了提留,经费又特别紧张,建高标准的教学楼不是不想,恐怕有些困难。”
顾平道:“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学校门口的土墙上大多都用白灰刷了这样的字眼,听起来就有些讽刺了。
可回到乡镇,招待的依然是一桌子要几百元,甚至上千元大鱼大肉。有些领导知道顾平作风过硬,可又不想慢待了,就把茅台酒装在普通酒瓶里糊弄。有几次,顾平就发了火,可饭还是要吃的,就建议大家分摊饭费,自己先放下一百元。
乡镇领导们不免尴尬,但既然顾平掏了钱,他们就不好推诿了,凡是就餐者每人一百,陶如轩也随了一百,却知道这些钱顾平走后,又会装进这些乡镇干部的腰包,至于用到改善学校环境上的,几乎不会有。
陶如轩在跟一个乡镇副镇长聊天的时候,就问道:“真的这么难吗?”
那个副镇长就苦笑着道:“不是不想管,而是太多了,乡镇根本没力气管,给这几个村建了学校,那几个村就会有意见,弄不好还会上访闹事,还不如不管,大家都一样,谁也没说的,倒也清净些。”
陶如轩疑惑道:“那就不会每年解决一部分吗?”
那副镇长道:“每年解决一部分不失为一个办法,可农村人就是这个样子,就算是个先后问题,他们也能把天闹翻。”又压低了声音道:“另外,一旦搞起来,花销就大了,钱不钱的先放在一边,财务上就不好走账。而且审计局一套、教育局一套,太麻烦了。”话里的意思,却明摆着僧多粥少。
陶如轩听了就有些愤愤然,却也知道这种事情并不是一个乡镇副职管的了的事情,也不和他计较。
那位副镇长说完了,又试探着道:“关键还要看县里有没有这个决心。要是决心改变这种现状,也不是什么难事。”
陶如轩就偏着脑袋问他道:“此话怎讲?”
那副镇长道:“要是县里下决心搞,那就是全县上下通盘考虑,大家都搞起来了,也就没什么说的了。可要是只有一两个乡镇单独搞,别的乡镇就会有意见,也要把搞起来的乡镇当成敌人看待。”
这话说的虽然隐晦,陶如轩却知道也是实情。所谓官场攀比,不光是比政绩、比项目,有时候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