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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君兰苦笑摇头。若真是得罪了还好说,她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过去了也就放下了。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她无法应承绿柳那一腔希望。
绿柳现在走投无路之下,似乎已经将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那份期待的目光,沉甸甸的让她完全承受不起。只能逃避。
陶君兰将前因后果告诉了文杏。
文杏沉吟了片刻,眨了眨眼睛:“既然是她一心所求,你又何必这样?纵然以后愧疚了,那也是她的事儿,与你何干。再说了,不帮是本分,帮了是情分,看你自己就是。你这样,倒是让人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似的。何苦来。”
陶君兰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文杏说得没错,可她真能这么想这么放下了,她也不必如此了。
道理谁都知道,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又未必能做到了。
不过这么一味的逃避,到底她还是被绿柳给截住了。
绿柳言之凿凿,丝毫没有犹豫:“你若是没法子,你肯定不会这样躲着我。”
陶君兰沉默不言,满心苦笑。
绿柳见状,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柔声哀求:“君兰,你就帮我这一回吧。我若是得偿心愿,我也会帮你的!你看,浣衣局这样苦,难道你想和你妹妹一直留在这儿?这样每年手都受罪,到了老了,手根本就是残废的!你真想这样不成?”
绿柳描述的情况,让陶君兰越发的沉默了。绿柳说的这种情况,其实浣衣局里头就有,毕竟不是每个宫女都放出去了的。浣衣局里头,也好多三四十岁的老宫女。那些人的手,早就畸形了,弯弯曲曲如同鸡爪子,关节异常粗大,严重的甚至无法伸直了。
她不是不怕的。尤其是,她和陶芯兰都还这样年轻。她也不是没想过出了浣衣局去别的地方当差。可是,浣衣局并不是那样容易出去的。之前若是刘姑姑还在,她还能有些希望。可是如今……
“你纵然不想自己,也想想你妹妹。”绿柳继续软声哀求,眼里渐渐有了盈盈泪水:“我不想等到人老珠黄才出宫去,更不想这么被欺压一辈子。人就活一次,为什么不活得好一点?”
可即便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陶君兰依旧不觉得这是一条好路子。可同样,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就是不想心软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承认,绿柳说的这些话,都触动了她。
“你让我想想。”陶君兰最后还是软了声音,如此说道。虽然不算答应,可也算是动摇了。
绿柳显然是清楚这一点,顿时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的。”
绿柳这个笑容,将陶君兰最后一点劝说的心思都噎在心底。
陶君兰最终还是答应绿柳帮着想想法子。
绿柳欢喜得跟什么似的,那样子,倒是比过年的时候更欢喜几分。
倒是陶君兰心里有些愧疚,不由得越发认真起来。
暗地里打探了不少消息后,陶君兰还真想到了一个主意:“就是有点铤而走险,若不成,日后你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绿柳犹豫了一下后就下定决心,咬牙道:“我不怕。”不都说了么?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陶君兰看着绿柳坚定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佩服了起来。这一点上,她还真未必比得过绿柳。
“这次选宫女子上去伺候皇上,是皇后的主意。我瞧着这样子,皇后娘娘只怕也是想选些贴心又忠心的人去,不然,不会派来的都是心腹。”陶君兰附在绿柳耳边,低声道出自己的主意:“可王贵妃当初在潜邸的时候,就和皇后娘娘不大和睦。这次,王贵妃必然是不甘心落后的。”
绿柳想了一想就明白了陶君兰的意思:“你是说,既然走不通皇后娘娘那边的路,咱们就走王贵妃这边的路?可王贵妃能看上我么?再说了,我一个宫女,也见不着王贵妃啊。”
“我听说,御膳房那边有个管事公公,和王贵妃身边的管事姑姑有些交情。若是联系上这个姑姑,她肯说几句,这事儿只怕就成了。”陶君兰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咱们用银子,先和管事公公攀上交情。再去寻那管事姑姑。至于成不成,也看天意了。”
绿柳虽谈不上绝色,可容貌也不算差。最重要的是,绿柳有些爽利的气质,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但是王贵妃看得上看不上,她就不敢打包票了。
绿柳自己又琢磨了一回,便是下定了决心;“好,就这么办。”说着又握住陶君兰的手:“这事儿若是成了,我必定不会忘了你的。到时候,我一定帮你和你妹妹。”
陶君兰笑了笑;“好。”
绿柳也笑了,虽然面上还有几分忧虑,可是却是比往日明媚爽朗得多了。那双亮莹莹的眼睛,更是如同宝石一样光辉灿烂,仿佛早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明天。
这个笑容,陶君兰几乎看痴了。同时,心中那份纠结倒是真被这个笑容冲淡了,甚至不由自主的觉得:或许帮绿柳,是对的?
如今既然有了章程,绿柳自然就行动起来了。不过她自己的积蓄不够,又问人借了好些。陶君兰自己的,就全都借给了绿柳。
绿柳越发的感激,捏着银子几乎哭出来:“君兰,我若有出头之日,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陶君兰微微一笑:“这话我记着。”不过其实她心里明白,真要失败了,日后这银子,绿柳肯定是还不上了。当然,那时候她也不会去要。
权当,是姐妹一场的情谊就是了。若没有绿柳,她今日也不知如何呢。
第一卷 第14章 春日
陶君兰只负责出主意,自然也就不必再做别的了。况且,也不合适。
绿柳自己牵头搭线寻关系自按下不提。
时光匆匆,一晃三月过去,绿柳却是终于等到了明确的旨意:要搬出浣衣局学规矩,学好了规矩,就可以面圣了。
这也算是最后一关:圣上中意,留了下来自然也就会给封号,从此也算是飞上枝头了。不说是个凤凰,可至少比麻雀强了不少,好歹算是主子了。
绿柳得了这个消息,自然是喜不自胜,眉眼都舒展开来,仿若春风里摇曳胜放的花朵,说不出的明媚妍丽,叫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绿柳抓住陶君兰的手,笑盈盈的与她道:“回头我就去跟孙姑姑说,让你与我一起去。以后就在我身边,我定不会亏待了你的。”
冷不丁的听见“亏待”两个字,陶君兰不由得微微一拢眉头,垂下双睫挡住眼底的情绪。她不太喜欢这个词语,总觉得……有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味道。这样想着,心里又微微一惊:以后可不是身份悬殊了么?以后绿柳就是主子,竟是完全不同了。
一丝担忧悄然冒出,拢住了陶君兰心。
不过想着绿柳以前待她的情分,陶君兰到底将那一丝阴霾强行压下了。然后朝着绿柳浅浅一笑:“这话说得。不过,我不打紧,只盼着你能帮帮芯兰才是。她年岁还小,这样吃苦到底不好。”
绿柳也是笑着点头,神情温柔:“有你这么一个姐姐,都快叫我羡慕死了。”
陶君兰腼腆一笑,却是又带着几分坦然:“我是她姐姐,我不护着她,谁护着她?”
若是可以,她倒是愿意护着陶芯兰一生一世的。
绿柳出了浣衣局那天,除了一个小包袱之外,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带。尤其是宫女的衣裳更是都留下了。一则是不需要,二则也是有些抛却过去的意思。
凝视着绿柳随着宦官径直而去没有丝毫犹豫的背影,陶君兰倒是觉得:仅仅身份有些不同了,竟是让绿柳一下子就有些不同了。那种做宫女的卑微屈膝淡了许多,反而有了一股上位者的味道。
不过,想来也和绿柳自己的努力有关吧?绿柳向来聪慧,倒是十分明白换了身份就该换个样子,不应该再拿做宫女的态度做人了。
只是不知道,绿柳答应她的那些承诺,到底能否一一实践了。
当然,作为朋友,她也盼着绿柳能出人头地得偿所愿的。毕竟,绿柳踏上了这条路不是?
采鸢这次虽然没和绿柳一般走到最后一步,但是不知怎么的却是得了别的机缘,竟是被调去了别的地方当差。
送走绿柳后,紧接着就是采鸢。采鸢和绿柳走时候的情景又不同了。是以陶君兰她们三个剩下的便是亲自将她送出了浣衣局。
采鸢心情也是极好的,笑着挥手:“好了,别送了。又不是去别的地方。横竖都在宫里,难道以后还怕见不着了?你们都给我收了这幅伤感的样子,我过得好了,你们难道不高兴?”
被她这么一说,原本还带着伤感的气氛顿时就被打散了不少,陶君兰“扑哧”一笑:“好了,怎么会不替你高兴?我们是再高兴不过的。只盼着你以后飞黄腾达了,也拉我们一把。”
采鸢一扬下巴:“当然如此。你们且等着就是。”
看着采鸢消失在路尽头,才听得文杏叹了一口气:“一转眼倒是只剩我们三个了。”
陶君兰也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笑了:“不过也该替他们高兴,这是好事。只盼着咱们五个都能有个好的前程才是。”
文杏瞧了陶君兰一眼,压低几分声音:“难道你还真想跟着绿柳去?”
陶君兰一怔,缓缓扭头看文杏。文杏一双杏核眼里,目光清澈得如同清水,不含丝毫杂质。唯独一双浓眉却是微微皱着:“虽然也不是不好,可是我总觉着,她身份不同了。你若是真做了她身边伺候的宫女,以后只怕这些情分也会有些变化。”
不得不承认,文杏这番话,是极其有道理的。
而文杏这一番话,何尝又不是道出了陶君兰心中的担忧?
只是……“到时候只怕我也不好拒绝了。”陶君兰叹了一口气。
文杏蹙眉想了半晌,也无奈一笑:“是了,她以后是主子,你也不好反驳了她的意思。”顿了顿却是一昂头:“不过我却是不想去的。她就是说破天,我也不应承。”
陶君兰浅浅一笑抛开去:“再说罢。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等到绿柳学好了规矩,少说也要两个月。两个月之后,事情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呢。
殊不知,她这话竟是一语成谶。
四月初,天气渐渐的便是热了起来。宫人们都换了春衫,浣衣局的宫女们,因着都是下等,所以都是一水儿的水红色宫装。料子也不甚好。可是这并不妨碍宫女们打扮的心思:宫装大家私下里改过,再穿上身的时候,便是显得腰肢纤细,人如春柳。平添了三分颜色来。
浣衣局的一角里不知何年种下的一颗老桃树,此时也是开出花来。不少宫人偷偷去摘几朵簪在发间,偷偷摸摸的却是又不敢叫人发现:宫中规定,宫人是不许簪花的。
陶君兰看着那一树的缤纷绯色,却是无端端想起了昔年自己院子里的桃树来。那还是她出生的时候,她父亲亲手栽下的。寓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于是再看那颜色的时候,只觉得心中狠狠一疼,连眼睛都不自主的酸涩了几分。忙避开了那娇嫩的颜色,一眼不敢再看。
陶芯兰不明就里,夜里偏还提起了这件事情:“姐姐,不知你院子里的桃树,今年开得如何。”
陶君兰心底疼得厉害,面上却是笑得若无其事:“想来也开得好。”
“嗯。大约桃子熟了,我们也能偷偷吃几个吧?”陶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