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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拾花哪知他的想法,还笑着安慰:“你别担心,岳首领人很好的,在村子里极有声望,大伙儿都听他的,而且团里不止我一个女子,岳首领的两个女儿也在其中,还有负责伙食的阿芳,打扫屋子的小月,缝补衣物的浣浣……”摆着手指头数。
他咬牙切齿地冷笑,挤出了一股子酸味:“才一天而已,你就跟她们混得这般熟络了啊。”
苏拾花当然听不出某人那股酸腔,挠着脑袋瓜傻笑:“因为大伙儿待我都很热情啊,阿阴,你不知道,今天我特高兴呢,一路上急着赶回来,就是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
兰顾阴不禁一愣:“你,急着告诉我……”
她点头:“以前我在师门,做什么都一无是处,这还是我头一回,用自己的本事获得大家的认可,所以我想告诉你,希望你也能为我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你高兴了,我心里就觉得特踏实……”
只要他高兴,她就觉得特踏实……
兰顾阴看着她,整个人像被定住了几瞬,随之偏过头,神情居然有点忸怩。
苏拾花却一头雾水,没得到回答,有些不知所措,良久,听他慢慢道:“你既然喜欢,那就去吧,只是不许争强好胜,要顾及自己的安全。”
“嗯!”得他同意,苏拾花简直像在枝头上蹦跳的喜鹊,欢喜不已,唇畔两朵梨窝轻颤颤的,令那张娇容仿佛绽在花间。
兰顾阴不敢多看,背身往屋内走,而她就在后面唧唧喳喳:“阿阴,今天我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不少村民,我说住在山上,结果他们都说认识你呢。”
“哦……”某人表情淡然,佯作不知。
苏拾花继续兴致勃勃地讲:“我一提起你,他们几乎全在夸你,说你卖的茶叶又好又便宜,为人又亲切随和,原来你的人缘这么好呢,让我也跟着沾光。”
“嗯,还好吧。”他笑笑。脸皮厚也是一种本事。
回到屋内,桌上预备着一盘蒸好的甜枣雪花松糕,苏拾花早知他的手艺,不由得胃口大开,净手后马上拈了一块入口。
“好好吃。”雪白的腮帮子都被塞满了,完全是一副满足又贪馋的吃相,明明没有女孩子家的矜持,但就是让他……越瞧越顺眼。
兰顾阴坐在旁边,单手托腮,目光静静投注在她脸上,听到她的夸赞,嘴角才若有若无地勾动下:“你喜欢就好。”
一盘糕点很快入腹,香甜的味道仍在口中回味无穷,稍后他端来一盏白瓷茶,苏拾花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我调配的药茶,有提神醒脑之效,对你练武或多或少有些帮助。” 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捧着白瓷茶,几乎融为一体,叫人快区分不开了。
听他说是为自己特意调配的,苏拾花只觉胸房内一股暖热流淌,连眼眶都泛着暖意,不由得开口:“阿阴,你真好。”拈开茶盖,顿觉清香扑鼻。在对方深邃的目光中,她想也不想地喝了下去。
傍晚,兰顾阴轻叩两声房门,没得到回应,便推了开,发现本应坐在榻上练功的苏拾花,此刻却身形斜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双目交睫,竟是跌入了梦乡。
有时候她就是这样,为了练武,连晚饭都顾不得吃,或者像是现在迷迷糊糊地睡着,如此下去,能有长进才怪。
兰顾阴无奈一叹,搁下汤羹,从衣架上取过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也不知是衣服太大,还是她太过娇小,整个身子竟被完全覆盖了,黑而柔软的青丝服帖地垂在脖颈根,衬得那张脸好小好小,散发出浓浓的孩子气,垂睫如帘,肌肤幼嫩,被外衣包裹住,简直像个小婴儿……
兰顾阴禁不住伸手,拂了拂她脸侧的发,倏地,她嫣唇蠕动几下,逸出含糊不清的呢喃:“师父……我……想……变强。”
兰顾阴失笑,眼神流露出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而她无意识地侧了侧脸,窗外的月光正映在她脸上,独添了一层皎光华韵,晶莹得要化成水一样,随着方才呓语,樱红小口微微张开,含香吐息间更近似诱惑的意味。
兰顾阴眸色渐渐深不见底,探近身子,温热的鼻息,已与她交缠叠绕……
蓦然,他浑身一震,感觉到屋外的结界有所波动。
他全然警觉,却不曾惊动睡熟中的人儿,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来到院落前的紫藤花架下,他负手而立,目视前方,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不时传来促织的鸣叫,深夜中的山林,总是给人一种可怕的静谧感,仿佛最深处潜伏着妖魔鬼怪一般。
兰顾阴抬头,篱笆外的几株大树上,不知何时,多了数道黑影。
是乌鸦。
一排排,密密麻麻,挤满树枝,两眼闪着血色的光,一声不响地盯着他。
仿佛他,是它们的美味佳肴。
冷风飕飕,气氛诡谲异常。
哼,是那个家伙么……
兰顾阴冷然一笑,端雅的眉形间透着玩味的讥诮。
作者有话要说:
☆、'心'
苏拾花的脑袋重重往下一沉,不由得自梦中惊醒了,困顿地眨了眨眼,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居然在练功的时候睡着了。
唉,怎么这样不争气。她暗骂自己几句,刚一动身,有什么从肩膀滑下,是一件外衣,接着看到桌上搁着一碗汤羹。
是他来过了吗……
衣衫上染着那人幽缈的气息,像场云雾向她围拢,莫名生出一股亲昵而温暖的感觉来,她脸上多出赧然的歉意,起身下床,将那碗汤羹一滴不剩地喝完,稍后闲来无事,她推开房门想透透气,却瞧见院前的紫藤花架下,静伫着一抹人影,依旧是那身式样简洁的白衣,浸染在月光中,犹如一掬清水,沁凉心扉。
那般看着……总觉得……很孤寂,很孱弱,还有着说不出的淡淡冷意,像遗落的谪仙,身上仍未褪去不食烟火的飘逸漠然。
苏拾花一愣回神,不禁唤了声:“阿阴?”
兰顾阴身形轻微一动,偏过头,几缕黑发随风而起,恰好拂过那张雪丽容华,一片倾城美色。
半明半暗间,他凤眸眯了眯,暗邃波光流转,更添几许迷离妖魅。
苏拾花连忙奔回房,取出那件外衣,又匆匆赶回来,语气略带责怪:“风怪大的,怎么又一个人出来吹风?”
兰顾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给自己披上外衣,整个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末了,她还动作体贴地给他系着襟前绳绦。
苏拾花嘟囔着嘴:“你说说,要是再为此害了病怎么办?”
他目不斜视,面前的莲白小脸就好似绝世瑰宝,将他深深吸引着。
那话音甫落,他便问:“你生气了?”
生气?苏拾花摇头:“我是担心啊,你身子本来就不好,为什么还非要半夜里跑出来。”
她这样坦然地说出担心他,兰顾阴心脏无预警地疾跳两下,既像狂喜,又像难以言喻的激动,直愣愣瞅着她,冲动欲出,很想将她一把抱进怀里,但面前人却绕开他,往院前望去,嘴里好奇地嘀咕:“刚刚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眼尾余光斜着睨去,树上的那群乌鸦,已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算那家伙识趣……
苏拾花自然瞧不出个所以然,随即想到他出来发呆,以及那瘦如薄纸的孤寂背影,心底霎时一凉,恐怕,恐怕他是在想家吧,一个人生活久了,难免会忆起伤心往事的……
兰顾阴一低头,就掉进她一双水滢滢的眸子里,冲着他眨也不眨,溪水潺潺,夹杂着同情与怜惜,难过得简直快哭出来。
这丫头,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果然,她问:“阿阴,你以后都不去找你的家人了吗?”
兰顾阴暗自一叹,抬首面对她时,深邃的眼神已是要多忧郁,有多忧郁:“找了又有何用,反正我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声音轻飘飘的,有点喘不上气的虚弱乏力。
苏拾花心疼,也为他焦急:“但你们总归是一家人,难道他们真就如此狠心,丢下你不管不顾了吗?”
她青丝如泉瀑披散着,好香,带着花蜜一般的甜,有意无意地,加深了呼吸……
他沉默不语,苏拾花当他正黯然神伤,讲话也变得吞吐:“这些年,你的亲人……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摇摇头:“没有,如今我连他们置身何处都不知道,他们若想起我,或许……会回来看看吧……”尾音凄凉,分明已成一种奢望。
苏拾花忽然有点难过,与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心里对他,竟渐渐蕴存了一份不舍的情感,大概因为他们是同样的孤单,同样的无依无靠吧,而他,比她还要脆弱许多,让她不仅仅把他当做单纯的朋友,更像在照顾亲人一样,不由自主想对他好,想为他做许多力所能及的事。
那将来呢?
她兀自伤感起来,一向清亮的眸,覆上黯淡的朦意,也许只想叹息,却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你这个样子,以后我要是走了,该怎么办才好……”
头顶恍如炸开个响雷,兰顾阴脸色迅速一变,心惊肉跳:“你要走?”
她回答:“是以后,等练好功夫,我还是要回师门的,到时候又剩下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她因若有所思,没留意到兰顾阴正浑身发抖,胸口跌宕起伏,那眼神,要活活把她瞪穿似的。
待喘上一口气,他掀唇冷笑:“是了,反正像我这样的残躯病体,注定要被人嫌弃,怕是这一辈子,都要孤独到死了。”
“阿阴……”他突然自暴自弃,惹得苏拾花惊慌无措,偏偏他一扭脸,不肯再与她对视,“你既然早有这个打算,早走一时晚走一时又有什么区别?何苦继续留下来为难自己,反正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倘若命犯不测,也不会拖累你。”
苏拾花瞠目,结结巴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听,全身犹如长满荆棘,孤注一掷地想把自己刺伤:“我就知道,像我这种一无所有病怏怏的人,哪儿会有人真心待我?又有哪个姑娘肯嫁我,喜欢我?”
“不啊,不是这样!”苏拾花急着握住他的手,表明心迹,“ 阿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
他一怔,满脸不可置信:“你、你喜欢我……”
苏拾花狠劲点头:“你这么善良,处处为人着想,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所以,我喜欢你!”
他望了她一会儿,随之垂落眼帘,幽幽地问:“是哪种喜欢?”
呃?苏拾花脑际有片刻空白,手下意识一松,却被他掌心反扣。
头颅一仰,视线被那深不见底的凤眸牢牢锁视住,五脏六腑,几乎要被洞穿。
他略微俯首,近到鼻息与她交缠,轻灼着脸颊——
“你对我……是一心一意,心无旁骛的喜欢吗?”
苏拾花傻傻张着嘴,回答不出,不知怎的,心脏砰砰乱跳,紧张得厉害,脚下不自觉倒退,偏偏他向前跨近,竟是步步紧逼——
“是一生,一辈子,只想着我,只想跟我天长地久的喜欢吗?”
“我……”
“不是安慰,不是感激,更不是同情,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吗?”
苏拾花狠咽一口吐沫,脸上覆着他的阴影,像被他逼得无所遁形,立刻要瘫软的感觉。
对这个人,究竟是哪种喜欢?
明明是她自己说的,到最后,却又回答不出。
好比挖了一个坑,跳进去,自己把自己陷入极度的困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