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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宁或许搞不懂曲小路的心思,他平时是那么亲切的一个人,以温柔和善的外表示人,一旦靠近了又会有点啰嗦有点八婆,但他无疑是最让人感到温暖的家人,只是无意间也会流露出一些经历过漫长岁月看尽了世间生死的冷血。
那是桑宁不懂的,她对月见不可能会有感情,甚至也许心里只希望她根本没有出现。但此时看着这样的月见她却只知道华老师会难过,所以她也会难过。
正想着一抬头就看到华玉盏出现在楼梯口,桑宁愣了愣,却在华玉盏开口之前就慌张地转开头。
走出房间时明明就想着如果见到华老师只要照常打招呼就好,他们以前虽然有些说不清的暧昧甚至亲也亲过,但那只是所谓的发情期又没有定下什么关系名分。现在既然月见出现了,她也该清楚自己的位置本分的退开。
只是不管华老师以后在谁身边,他总是照顾了她那么久得记得感激,该打招呼好好打招呼,又不是没心没肺的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想是那么想,眼前的月见却是这么个情景,她该摆出什么表情?替他高兴还是替他难过?
好久没有见到他,一旦真的见到了人一切却根本跟预想的不同,桑宁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迎上他的目光,只能把自己变成鸵鸟。
曲小路趁机步子一挪干脆挡住桑宁,浅浅对华玉盏一笑。
华玉盏的眉头只是拧了一瞬,桑宁人就在眼前,他可以推开曲小路。但却是桑宁先避开他的目光的——两天以来没有去见桑宁的人是他,而现在不想见他的人是桑宁。
华玉盏最终只是收起情绪淡淡移开视线从两人身边走过,走向月见所在的地方。
桑宁悄悄从曲小路身后探出头来,看着只是执着于盘里血肉的月见抬起头来,眼睛里虽然依然茫然一片,那只只会伸向杯中血的手却伸向了华玉盏。
桑宁看不到华玉盏的表情,可是这只手却像变成一根刺扎进了她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了属于月见的一切,可最终属于华老师的还是只有月见。
☆、第98章 课外时4
桑宁的生活似乎回到了平常,虽然外出时还是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久留,但她时不时的还是可以去学校上一堂课;闲来见见朋友逛逛街,出入都有曲小路接送——如果不是考虑到安全问题;她本想直接从华公馆搬出来住到曲小路家就好了。
她的生活一下子归于平静,就只是没有了华玉盏。
——在学校里时没有他的身影,在华公馆时明明住在一起却像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里的人。
除了上下楼或者在走廊上遇到时她客气地低头颔首匆匆而过,就只有从窗户上看向花园时可以看到他陪着月见的身影了。
就像曲小路说的,月见的训练之后就没有太大进展了;她吃饭时勉强可以在旁人的督促下使用刀叉,但一个不注意就随时会两手并用的往嘴里塞,把血抹得到处都是。
她本身只对华玉盏的存在有反应,似乎也能够听懂一部分他说的话;其他人像是管家需要代替华玉盏照顾她的时候就只有用人血引诱才能够让她听话。但迄今为止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就只是每天像个幽灵似的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衣在华公馆里游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桑宁还是很害怕见到她,为了避免撞见;在华公馆时桑宁都尽量不离开自己的房间。
像她一样深居简出的还有华先生;他干脆已经搬到了后院的小楼里方便就近观察和研究闻夫人的状况;因为在没有发现其他被“返魂香”复活的人的情况下;闻夫人就是唯一的参照,她的状况直接与月见息息相关。
这几日桑宁闲来无事时从曲小路那里陆续听来了许多过去的事——不是月见的,而是只属于她的,关于她转生之后如何被爷爷带走收养,如何被寄养在曲小路家,又在上学时被送到了城里跟保姆一起居住。还有曲小路是如何在相隔了一千多年后联系上她的爷爷,取得爷爷的信任答应在他无能为力之后继续照顾桑宁。
后来他就一直在物色着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桑宁面前,在真正的曲小路一家出了车祸时,他就顺理成章的代替了曲小路。
他也没有刻意的抹消华玉盏为桑宁所做的事,他那个想要什么身份只要去妖管会走走关系就可以搞来一堆证书文凭的老妖怪,在桑宁转生之后也正儿八经的去落了户籍,从大学一路念上来,各种文凭证书也都是亲自考出来绝对经得起任何查证。
他坐实了华玉盏这个身份确保不会出现纰漏——对于大部分妖怪来说这种大费周章的事都是没什么必要的,他们没有“一辈子”需要考虑,在同一个地方大多不会呆十年以上,这种来来既走的生活用假的文凭证书已经足够了,就算是被查证出来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换个身份继续生活。
华玉盏从来不多说什么,但他所做的事却的确是想要正儿八经的陪伴桑宁过日子的打算。但是人生总有意外,现在看起来那些准备都没什么必要了。
当不当教授写不写论文也都成了无所谓的事情,桑宁这个助手也就同样没什么必要继续做下去了。
桑宁多希望自己能早些知道这些事,虽然以现在来说,知不知道也许并没有太多不同。
“小路,那你本来的名字是什么?曲小路这个名字是我真正表哥的名字吧?你自己的名字呢?”
整天小路小路的叫惯了,桑宁还真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这么想来水泽村的人会喊了他那么多年的水泽君不也是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
只是她问了之后曲小路脸上温温的笑容却似乎有稍许停滞,凝固了片刻才说:“我没有正式的名字,妖怪的生活方式跟人类有很大不同,很多妖怪都没有正式的名字,所以你只要继续喊我小路,我也已经习惯了当曲小路,这样不就挺好?”
然而桑宁这次似乎没怎么上道,继续追着问:“那为什么会没有名字?”
曲小路摆出最完美的狼外婆的笑容无比耐心的解释说:“你想啊,人类的名字是谁起的?总得是父母啊,亲族长辈啊,那总得是有家族亲人的前提下吧?但是像人类也有很多孤儿流浪儿就有可能连名字都没有,后来捡到他或者照顾他的人叫他什么他往后就叫什么。
何况鬼怪大部分都是独来独往而不是以亲族的方式生活的,像玉盏那种有血脉可循的还好,生下他的人自然会替他命名。但大部分木系妖怪或者自然成精的妖物,精魅,都既无父母主人也无亲族,当然就没有正式的名字,随缘找个名字叫着就是了。”
他如此耐心的掰开揉碎细细列举说这么详细无非是想要把桑宁绕晕了,可桑宁就是不上道儿,“可华老师说蚌珠都是成精的老蚌孕育的啊,那孕育你的老蚌不就是你的亲人了吗?他没有给你起名字吗?”
“他……”曲小路的笑容继续凝固,“他太老了,当时已经有些老糊涂了,忘记给我正式命名……”
“那他孕育你几百上千年的,平时总有个称呼吧?不会连称呼都没有啊?”桑宁居然还很认真的在提醒他。
——开什么玩笑,那个名字他怎么可能说出来?
他现在也算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大妖怪了,在有明确等级区分的精魅之中更是地位无人能敌,怎么能让桑宁知道她以前和玉盏喊着他“娃娃,娃娃”还整天把他抱来抱去!
他于是也不绕了,用了最简单直接粗暴的转移话题方式——“桑宁你饿不饿?”
虽然桑宁已经渐渐接受了她现在的身体“不吃饭也不会饿”这个事实,但是不提的时候还好,一提起来就还是……“有一点。”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曲小路终于成功的岔开话题,虽然他拿着点心回来时桑宁屈膝坐在床上又想起这件事问他——
“小路,你有想念过养你的老蚌吗?来人世这么久有没有回去看看他?”
“想当然偶尔也是想的,”小路把点心盒子递给她,自己闲适地靠着床头坐在她旁边,“虽然妖怪跟人类不太一样,一旦离家就几乎不会再回去——有些像是动物会把独立的幼崽赶出去,往后就各过各的不再相干。所以说是想念还不如说怀念,只是想想却不会特地再去见面。何况现在也已经无处再去寻他了,自从人类开始往海洋发展,他已经跟着海里的其他眷族一起迁移到海的更深处。在陆地上尚且人海茫茫难以找到一个人,何况那么深那么广阔的海底。”
“那以前的海底,真的有龙了?”
“有啊,在千年前他们可是海里绝对的霸主,现在却一样要躲避开人类给人类让路也真是不可思议。”
“那他们现在也还在更深的海底了?”
“不知道。他们大概是比任何妖族都更早察觉到妖道衰落的,也就在更早之前就迁徙到连海妖也不曾去过的海底深处了,那之后就完全没有他们的消息,也许他们还在那里生活,也许适应不了环境已经灭绝了也说不定呢。”
桑宁回想着,是在哪一次呢,在来往于妖怪村的旅途中,华老师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曲小路带着几分怅然说:“现在能在人世间存活下来的大多是适应了人类社会的妖怪——以前妖道衰落时我也奇怪过,为什么上天会选择了人类呢?我们明明比人类更强,为什么却是我们给人类让路呢?可是这些年看看人类科技的发展似乎也就明白了,妖怪们有些地方太得天独厚,有些地方又太限制于先天的本质,再过一千年也是不可能有什么发展的……”
时代选择了人类,舍弃了妖道。
曲小路拍拍桑宁的头,颇有些语重心长,“所以你就这样当个人类就好,实实在在的活一辈子,生个孩子,人类就是这么生生不息的繁衍下去的……”
说着曲小路自己却顿了顿——等等,他能生孩子吗?
如果是华玉盏的话说不定还能跟桑宁生个半人半妖的孩子,可是他想要取代华玉盏跟桑宁发展关系的话要怎么生孩子?生颗大珍珠吗??
桑宁没发现曲小路的异常,自己却也在疑惑现在她还能算是个正常的人类吗?她这个木头人的身体要怎么生孩子?生个木头人吗??
——还是不要继续考虑生孩子的问题了!!
……
夜里桑宁又一次从那个桑园被无数黑色触手吞没的恶梦里醒来,对小豪的担心似乎也因为这个梦的反复出现而与日俱增,而她能做的却只是不断的练习制造空间和用空间抓鬼。她现在可以在一个玻璃弹珠中造出一个地牢,详细的分成不同的牢房单独关押逃离的鬼怪,不再是一股脑的有多有少乱关一气。
甚至还能听声辩位,一颗弹珠扔出去,打开空间的瞬间周围十米内哪怕是一只蚊子也可以在她的意志控制下被关进去。虽然临到深秋蚊子越来越少也没找到其他可以替代的练习品。
所以理论上只要给她足够多的玻璃弹珠,再多的鬼怪她也可以抓得住。
睡不着时她就爬起来制造空间,床底下已经快要满满的攒了一箱子弹珠。制造的是足够多,发愁的只是一旦真的到了要去桑园的那一天她要怎么带上这么多的珠子。
做了一会儿口渴时发现屋里的水瓶里已经没有水了,桑宁拎着水瓶下楼去厨房,她平时很少来,因为厨房实在是有点大,家什材料齐全得堪比饭店,虽然收拾的井井有条但不熟悉就总是找不到要找的东西。
她走进厨房伸手在墙上摸了两下没找到灯的开关,好在厨房大片的墙都是玻璃窗,今夜月光也很亮,她凭着记忆往水瓶的方向走去,脚下却突然踩到什么黏腻的东西,拖鞋鞋底一滑嗷一声就摔倒在地。
幸好现在的身体不怕痛,她也就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