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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中这便,王熙凤照旧也时不时的舀出自己的嫁妆典当铺贴家用。但是她这回做的却不隐蔽了。不但自己手上有一本账牢牢的记下了每一笔开支,甚至在典当的时候总能不经意的将风声透漏给贾母、王夫人甚至邢夫人、尤氏几人。大家现如今虽然都装作不知道,不过有朝一日真的抖落出来,谁也甭想装傻罢了。
至于合府有些体面的下人得知了凤姐儿这番境况,除了畏惧她管下太严以外,倒也能叹息两句凤姐儿的不容易。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虽然傻了一点子,但到底也是为了荣国府好,倒是个没有私心的。只这一点便是最难得的了。
一时间越发敬佩起凤姐儿的为人来。这一点,倒是王熙凤没有算计到的意外之喜。
正所谓卧薪尝胆,王熙凤窥伏在王夫人左右,表面听话伶俐,事事以王夫人为先,可心中却一直算计着如何能阴王夫人一把。一来可除心中一口恶气,二来也可以为自己将来接管荣国府做铺垫。
这一等,就让她等到了宫中下旨,大建省亲别墅这个机会。
荣宁二府主事儿的老爷太太就这么几个人。老祖宗年岁大了精力不济,大老爷是个不管事儿的,二老爷是个清高自诩不理内宅的,王夫人又是个妆模作样的泥菩萨。因此建造省亲别墅的具体采办都落在了贾琏、贾珍和凤姐儿的头上。
且不说这三人在置办的过程中中饱私囊了多少,但说王熙凤见到了贾蔷从姑苏采买回来的十二个戏子之后,便隐隐有了这个想法。所以她选了许多个梨园大家来给众位小戏们说戏教导,当中最“关照”的便是和林姑娘有两分相像的龄官儿。而龄官儿也自以为是有了贾蔷这层关系的缘故,其余人才对自己区别对待,因此也并未放在心上。她本就是个要强好胜的,有了如此机会,自然越发认真刻苦。本来就有几分的天分和底子,一段时日下来倒是越发出彩了。
喜得教她的师父都有了收入门墙的想法。
这是小事,暂且不提。
且说在贵妃省亲的前几日凤姐儿便有意无意的撺掇着贾母将史湘云这个胸无算计的姑娘接了过来。又明里暗里的将一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话说给贾母听。贾母也正忧心着贾宝玉的婚姻大事,闻言自是心中一动。何况即便没有这事儿,史湘云也是她非常疼爱的后辈,贵妃省亲叫她过来露个脸,热闹热闹也是好的。遂派人接了史湘云来。
而另一方面,凤姐儿又刻意在戏单子上选了十二个龄官儿最擅长的曲目,确保贵妃娘娘点哪出戏龄官儿都能上场。如此一来,只要她不经意的浅言两句,自然会有人接了她的话往下说。不论林姑娘当时在不在场,众人是否处置龄官儿,她自然会有办法将这件事情传将出去。
而后以贤德为名的贤德妃居然在省亲当日大肆侮辱二品官宦之家的嫡长女的丑事必然会要暴露出来,贤德妃在宫中是否会如何如何凤姐儿并不知道,不过王夫人这个荣国府实际的主事人却绝对会遭人非议的。而她自己……
王熙凤冷笑一声,她总归是有办法将自己摘出去的。只是哪种办法,都没有现如今这般的触目惊心,顺其自然,且叫人再难介怀罢了。
想到这里,王熙凤搂住林黛玉的肩膀,拍了拍她的后背,神色落寞的说道:“林姑娘,对不起。”
自林黛玉住在荣国府这一段时日来,王熙凤对她着实还不错的。因此林黛玉也并未怎么记恨,听到凤姐儿的话,立刻笑着回道:“琏二嫂子不必如此,我都说了不会放在心上了。”
王熙凤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底下跪着的龄官儿,一语双关的说道:“林姑娘不懂,终究是我做错了事,对不起人的。”
只是功名利禄自古便动人心魂,我也不过是争取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你们别怪我。要怪,也只怪你自己的命不好,何至于就这般的卑贱绵软,能任由旁人欺凌利用。
王熙凤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在林黛玉的颈窝里。
对不起,龄官儿。
☆、107 第一百零七章
出了将林黛玉比为戏子这样的事儿;贵妃省亲这一场豪宴;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丑时三刻已过;贵妃娘娘銮驾回宫之后;薛蟠先将林黛玉送回了林府之后,便带着几位妹妹回了忠信侯府。彼时薛之章夫妇两个也刚刚领宴回来,瞧见薛蟠几人;难免问了两句贵妃省亲时候的闲话。
却见薛蟠一脸扫兴的摇头说道:“别提了;本以为贵妃省亲是个好大的热闹,谁承想出了这样的糟心事儿。怪道世人都说荣宁二府没有一个聪明机灵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薛之章夫妇面面相觑;少不得开口问道:“究竟出了什么样的事儿?”
薛蟠顿了顿;便将龄官儿与林黛玉有几分相似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末了,长吁短叹的摇头说道:“我原先以为凤姐儿是个诸事明白,懂得事理应酬的。如今看来,她也是个诸事浑不记的性子。也就是自家人不以为意了,这若是放在外人身上,指不定要出多大的纰漏呢!”
薛之章静静听着薛蟠的一番絮叨,心中难免起了两分违和感。和薛夫人对视一眼后,薛夫人章不动声色的说道:“好好儿的省亲豪宴,竟然出了这样糟心的事儿。不光难为林丫头了,你们也跟着不省心。费心费神的,快些回房洗漱歇歇吧!”
薛蟠几人听了,立刻起身同父母双亲拜别。这才逶迤回了各家院子盥洗睡觉不提。
且说瑞荣堂里面,薛氏夫妇待几位小辈走了之后,不由得皱眉说道:“荣国府今日的举动倒是有些奇怪的。”
薛夫人轻叹一声,开口说道:“凤丫头从小就爱鼓捣这些个阴谋算计的。一时间倒也起效,只是手段难免粗浅了一些,将来事发的话,少不得会罗乱加身啊!”
薛之章摇头叹息。“这不与我们相干。只是她愿意算计筹谋,是她自己的事情。现在前来到了玉儿,倒是为难了。蟠儿是个没心机的,他看不出来实属平常。可林府上的父子两个惯会这些个手段,届时他们听了,恐怕心中芥蒂更深了。”
薛夫人上前,亲自服侍了薛之章洗漱宽衣,一面柔声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两家都是亲戚,我们也难说什么。只是从此看来,荣国府的行事果真嚣张不羁起来。之后行事,我们也难免要远着一些了。”
薛之章颔首应道:“荣宁二府的爷儿们职位太低,或不受重用。外男之间倒是少有交际。至于内宅的事情,全凭夫人做主便是了。”
薛夫人满意的勾了勾嘴角,轻声应道:“老爷放心。我虽然材质鲁钝,心智平庸,但是处理这些个内宅私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薛之章应了一声,并未说话。
于是两人上床安置休息,一夜无话暂且不提。
且说贾元春回宫之后,次日见驾谢恩,禀奏归省之事。本以为自己也同旁的妃嫔贵人一般得赏一些内帑彩缎金银等物也就罢了。岂料徒臻早就从粘杆处得知了贵妃省亲的诸项事宜,当着前来叙职的林墨之的面对着贾元春好一顿敲打警醒,末了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遂将人撵出了乾清宫。
贾元春本就不受宠爱,如今又被徒臻劈头盖脸的骂了好一通。又惊又吓,又愧又惭,回到后宫之后又有相熟或者相憎的姊妹们前来拜访“慰问”,又是一番唇舌交战之后,待众人散了之后,贾元春再也撑不住身子骨的倒下了。
大正月里病的起不来床,下不了地。少不得扫了许多迷信礼佛崇尚因果之缘的长辈太妃们的兴致,愈发觉得这位不尴不尬的贤德妃登不得台面。其中便有忠纯亲王的生母敏太妃和薛林二家最为交好,得知此事过后,也有心为自己的亲家和亲家好友做些体面,便在皇太后跟前不咸不淡的撺掇了两句。没两天的时间,病情刚刚有些好转的贾元春便被皇太后打发到了庙上清修半个月,避开了正月的好兆头,还美其名曰为大雍祈福。
前朝的荣宁二府得知此事后,不以为耻,反而为荣。真当这是莫大的荣耀一般。又因贵妃省亲接驾一事,合府上下当真是神疲力尽。宁国府的珍大爷索性罢了家常事物,特特办了一桌席面看戏观灯,算是补了省亲豪宴的拘谨不安。当下又是好一番的喧嚣热闹。锣鼓喊叫之声远闻巷外。满街之人莫不称赞着“好热闹戏,别人家断不能有的。”
一时间,荣宁二府又是一番的扬眉吐气,得意洋洋不提。
且说贾宝玉向来喜好风月戏文,依依呀呀,吴侬软语的才有情调。今日所唱的“丁郎认父”、“大闹天宫”等扬幡过会,号佛行香的吵闹戏文根本就入不得他的耳。不过略略坐了一会子,便再也忍不住的退了出来。
正月里的天儿还是风冷严寒。不过这日天高云淡,风清气雅,贾宝玉少不得起了一些游兴的意趣。正欲寻人之时,却发现满院子的小厮俱都躲在各处吃茶顽耍去了,贾宝玉随意闲逛之时,恰巧遇见了藏在书房处压着小丫鬟行警幻所训之事的茗烟。
贾宝玉站在屋外叫住了两人,又好整以暇的调笑两句过后,便也不甚在意的放了一马。只说要和茗烟两个出去逛逛。
茗烟惦记着宝玉房内大丫头袭人姐姐的吩咐,立刻堆笑道:“花姐姐今儿被家里接去吃年茶了,不如我带着二爷去瞧瞧热闹?”
贾宝玉心中一动,刚要答应。脑子里倏忽闪过一个念头,连忙摇头说道:“她家里也就算了。届时被老爷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番排揎。大正月里的,好没意思。你便跟着我去忠信侯府上瞧瞧薛大哥哥吧!”
茗烟听了,心里不由得一阵的为难迟疑。
贾宝玉见状,狐疑的挑眉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还为难了你去?”
茗烟连忙摇头笑道:“怎么会呢。二爷想去什么地方,我跟着就是了。”
贾宝玉瞪了茗烟一眼,口中轻喝道:“这还差不多,还不去张罗车马去?”
于是茗烟苦着脸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出去备马了。只心里悄悄赔罪道:“对不起了,花姐姐。我和二爷说过了,二爷自己不去的……”
且说贾宝玉主仆两个骑着马到了忠信侯府。彼时薛蟠还躺在床上赖着呢。
贾宝玉也不以为意,遂等在外间儿的偏厅内吃茶。顺便和屋内的几位丫头姐姐们搭茬说话。三言两语的,倒也不觉得烦闷。
少顷,薛蟠也就起身了。披着外衣趿着鞋打着哈欠的从内室里头走了出来,瞧见宝玉的身影,浑不在意的开口问道:“你们家今儿不是有席面吗,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逛逛了?”
贾宝玉笑着回道:“他们只听些神魔鬼怪的戏文,我不耐烦,就悄悄的出来了。”
薛蟠一边洗漱盥手,一边似笑非笑的看了贾宝玉一眼,开口问道:“没去你那解语花家给她涨涨体面,撑撑腰子?”
贾宝玉闻言,不由得狐疑起来,开口问道:“袭人今日被家里接去吃年茶了,你怎么知道?”
薛蟠漫不经心的擦了擦脸,轻笑着说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怕是除了你这个糊涂蛋,还有谁不知道的?”
贾宝玉听的越发糊涂了,不由得连声问道:“大哥哥这话是怎么说的?”
薛蟠看了贾宝玉一眼,但笑不语。
贾宝玉问了两遍也没问出来。遂也撩开手不问了。只一门心思的想着另一件事儿,少不得堆着笑脸开口问道:“省亲之后……林姑娘没生气吧?”
“这话问的好没道理。她生气不生气我怎么知道?即便是要问,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