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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毕,他往马车所停之处而去,不一会儿,听着马车里传来柔声安慰的言语和蓦嫣断断续续地恸哭。萧胤只能站得远远的,看着那马车里隐隐绰绰的身影,逃避似的径自低下头,紧紧攥住手心里的一缕发丝。
那是蓦蓦与他结发的那一缕青丝,是他留下的唯一属于她的东西。
突然想起与她初次欢好的那一夜,她吻了他的左胸,靠在他的胸口说:“狸猫,我爱你。”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世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一定不能没有她。
可是,他能够把真相都告诉她吗?
告诉她自己时日无多,告诉她自己最终也不过是油尽灯枯,看她伤心却还要强颜欢笑地陪在他身边吗?她从来就是一个爱人那般不留余地地女子,否则,在北夷之时,她便不会明知危险重重还要偷溜回岽丹来找他,否则,在噶达贡雪山之上,遇到灰狼,她便不会义无反顾冲上去搏斗,否则,在青州之时,她便不会明知四处都是谋害的陷阱,还执意要去紫金关助他一臂之力。明明已经那么恨他,可是,她却还是甘愿去向晚枫的身边,为他换取那根本就不存在的解药。
这是一个爱人多么不留余地地女子,这就是所谓的不离不弃么?如果她为了要让他活着而不断地委屈自己,为他愁肠百转,为他黯然伤神,甚至于,当他撑不下去,她还有可能为了他而以身殉情,与其这样,他,宁可亲手斩断与她的这段情!
他最擅长的便是谋算,所以,他为她谋算了之后的任何一种可能,铺设了绝对完美的后路。他要她过这世上最奢华尊贵的生活,他要她心想事成,手到擒来,他希望,她能够在这样的生活中逐渐忘记他。他能做的,便是把能够留下的都留给了她,即便是他不在了,还会有别的男人好好地爱她,疼她。
她的男人,不是非他不可。
在内廷之中,一日一日地渡内力给她,他身上用于御毒的内力也越来越少,原本是一年才发作一两次的长寿阎王竟然开始每隔三天便发作一次,使得他全身上下处处都是以“涅槃针”抵御疼痛所留下的黑色针孔。以至于,与她缠绵地时候,他不敢褪下衣袍,他怕她看到那些针孔。她那么聪明,一定会看出不对劲的,所以,让她以为是一种侮辱,未尝不是一种掩饰。
只是,他记得那最初的一夜,他进入她的身体时,她明明那么痛,可是她却强挤出笑容,用腿圈住他的腰,只说不痛不痛。她说,不是只有床榻上才能做那事,桌上,椅子上,浴桶里,马背上,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她还说,爱一个人,不仅是要说的,也是要做的。
其实,他对着她,真的一点也没有做戏。
他的爱说不出口,所以,他只能做,一遍又一遍狠狠地做,连命也不要地做。
往后的日子,她还会有别的男人,或许是向晚枫,或许是萧念,或者是聂云瀚,她在他们的身下婉转呻 吟,他们对她做那些他曾经做过的事,她会不会有所比较?那一刻,她会不会想到他,那一刻,她会不会记起,最初的那一夜,他们无与伦比的快乐?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强求,一心要抓住那些不属于他的幸福。
留不住的,终是留不住。
回到大汉,向晚枫便可剖了他的心去炼翡翠还魂丹,医治那向家的家族宿疾了,这样,他算不算活在向晚枫的身上?他能不能借着向晚枫的眼,看着她走过每一年桃花开放的日子,看着她走过每一年冬雪飘零的日子,当她冷的时候,他能不能借着向晚枫的手,给她一点温暖,一点慰藉?
其实,心知肚明,一切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一旦尸身入了土,哪里还会有什么魂魄?即便是有那佛家所谓的轮回,下一世,他却也不一定能遇上她了。
向晚枫或许不是最爱她的人,可是,却绝对是一个最信守承诺最无所顾忌的人,由向晚枫陪着她,她才最是安全最为幸福。
她想要一个大夫,于是,他便给她找了这天下最好的大夫。
她想要美男如云的后宫,他便为她扫清一切的障碍,让她君临天下,成为女皇。
我从没有喜欢过你,这,是他一生所说的最大一句谎言。
从今往后,有人会代替他保护她,而她,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所以,她已不再需要他了。
所以,他也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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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苗岭山,站在“天堑峡”边,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峡谷中不断地升腾起雾气,两侧不知何时竟然悄悄牵起了滑索,原本不可能跨越的天堑,如今轻而易举便可通过。自从下了马车之后,蓦嫣便一直将头埋在向晚枫的怀里,再也不看萧胤一眼。
萧胤不说话,只是以眼神示意尚彦柏先行,探一探路。确认一切无碍之后,尚彦柏吹响了清脆的叶笛,向晚枫便抱着蓦嫣乘那滑索顺利过了峡谷。
滑索再回到“天堑峡”边时,山路上传来了嘈杂的声响。萧胤知道,定然是有追兵前来,正打算乘滑索逃离,却愕然发现,南蛮王带着侍卫亲自前来,而他手上的人质,竟然是莲生!
萧胤不得不站在原地,自知,如今即便是要走,也走不成了,而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弃萧念于不顾的。迅速地思考对策,凝睇深思的同时,那眉目间忽然游过一丝迟疑,但很快地,旋即又恢复正常。
迟迟查不出那隐于幕后的操纵者,或许是他撒出的食饵不够分量。
那么,换他亲自做饵呢?
“王上,他就是鬼医凌青墨!”印象中一如既往的甜腻嗓音,同行的还有双面阎罗娰霏卿。此刻,她看到萧胤,似乎是有些吃惊,却也仍旧掩不住那袭上眉梢的喜悦。
“凌青墨?”南蛮王并不知道鬼医还有这另一个尊贵的身份,只是对这个名讳还有些熟悉的:“就是那让毁木措也吃了亏,还平白丢了瑶池琉璃果的人?”
“没错。”娰霏卿点点头,附到南蛮王的耳边,似乎是又说了一些什么,片刻之后,只见南蛮王笑着点头。
“玉液琼浆草和瑶池琉璃果都在我手上。”神色平静地开口,萧胤看了看那些侍卫,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内力,定然是应付不了的,便指了指莲生:“我可以留下,不过,你得要放他走。”
他知道,南蛮王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此刻,只消稍稍衡量,便明白谁更有挟持的价值。
“你——”莲生听见萧胤如此的言语,突然瞪大了眼,直到那南蛮王示意侍卫松开对他的束缚,他也仍旧僵在原地,好一会儿不知所措。
萧胤上前拉过他,将他送上那滑索,临行之前,压低了声音,只嘱咐了一句话:“萧念,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尔后,滑索载着莲生迅速往峡谷的另一边而去。
直到眼见那滑索又滑了回来,萧胤才敛了笑容,尔后,他抡起剑,毅然斩断了那滑索。
情深不寿
南蛮王自跨入囚室以来,便一直不言不语地打量着萧胤,而他身边跟着的,正是那千娇百媚的美人娰霏卿!
而娰霏卿一见到萧胤便止不住含情脉脉的目光。她不否认,身在北夷之时,自己对这凌青墨可谓是一见钟情,倾心恋慕,许是一直以来言行举止都是这般轻佻放浪,如今,在南蛮王的面前,她竟然也全无顾忌,走上前去,伸手便要抚上萧胤的脸。
萧胤不避不闪,不过淡淡的一句话就让娰霏卿那即将碰触到他脸庞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娰霏卿,数月没见,你身上那股子娼妇的味道真是一点也没变。”
娰霏卿的脸色因着他话语中充满嘲讽的“娼妇”二字瞬间便变得铁青,原本柔情似水的目光莫名地便带上了一抹怨毒。
南蛮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唇间凝起一丝诡谲的冷笑。他派娰霏卿潜伏在毁木措的身边,一方面自然是为了探听各方的消息,顺带挑拨北夷与大汉开战,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觊觎那北夷国宝瑶池琉璃果。而听得娰霏卿传回来的消息,他甚为好奇的是,这凌青墨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份,当日竟然能够从贺兰太后的手里得到了那瑶池琉璃果,还不动声响地策划出“毁木措弑兄杀侄”的一场戏来,逼得毁木措焦头烂额,全无还手之力。
在毁木措杀气腾腾起兵攻打青州之时,娰霏卿悄悄潜回了南蛮,他也就并不清楚之后的事究竟是怎么解决的。不过,听说贺兰太后母子并未身亡,尔后竟然重返北夷,还与大汉立下了盟约,他便更加肯定,这凌青墨定然不是个一般人。
“鬼医凌青墨,久仰大名。”他客套地学着汉人的礼节拱拱手,注视着眼前这个镇定自若的男子:“早听娰霏卿提起过凌先生气宇轩昂,英伟不凡,今日有幸相会,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承蒙夸奖。”萧胤虽然带着异常沉重的手铐和脚镣,却神色平静,毫无笑意地漠然一笑,依旧是那般温文似水的声音,泛漾起无边的优雅。
虽然落到了南蛮王的手里,他却一点也不为自己不着急。
如今身处囚室之内,绝无潜逃的可能,他心知肚明,南蛮王即便是对他用刑,却是绝不会轻易杀他的,毕竟,只有他知道玉液琼浆草的下落。而拜月教的祭司与长老也定然会想办法尽快救他脱身,若他没有猜错,他们必然有所顾忌,担心他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泄露了那些不该泄露的秘密。
甚至于,他也不担心南蛮王知悉了他的真实身份,要拿他要挟大汉。离开京师时,他便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安排。萧氏素来人丁单薄,他无子嗣,而蓦蓦虽是个女子,却也是萧氏在台面上的最后一个继承人。她能号令青州大军,如今,他掌控下的官员自然全都会转而对她效忠,再加上殷太后的支持,要登上帝位,实在顺理成章的事。所以,只消待蓦蓦一回到大汉,孝睿皇帝驾崩的消息便会立刻传遍天下,司礼监提督太监与六部的尚书们也会立刻手执他的亲笔遗诏,尊蓦蓦为“承天女帝”。
而领兵潜伏在边境上的聂云瀚因着蓦蓦,素来便与他有隰,即便是见到南蛮王拿他作人质,也定然是不会买账的。届时,大汉军队与拜月教里应外合之下,攻破大骊,斩杀南蛮王,另立新君,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也算是顺顺利利地将一切能留下的都留给蓦蓦了,可以功成身退,尔后,他也可以任由向晚枫剖了他的心了。而他为她做的事,她什么也不会知道,即便是日后觉察了什么不对劲之处,向晚枫和莲生也会用各种借口粉饰过去的。
所以,他现在真的是什么也不用担心,只需要好好地与那老奸巨猾的南蛮王一番周旋,寻到些蛛丝马迹,揪出那潜伏在幕后的操纵者。
“凌先生,听说你从北夷贺兰太后的手里得了瑶池琉璃果,真有此事么?”带着点试探,南蛮王表面言辞谦恭,嗓音醇厚,可眼眸深处闪烁着缕缕幽沉,竟隐隐显得有几分慑人的戾气。
听南蛮王毫无顾忌地如此开门见山,萧胤自然知道其中的用意何在,也明白南蛮王接下来会问些什么。“我还以为,南蛮王你感兴趣的只是玉液琼浆草呢。”他淡淡地撇开视线,脸色益加淡漠,轻轻扬起唇角,俊雅的容貌在烛火之中不太分明,黑黝深邃的眸子教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思量什么。
“那些奇花异草,珍稀药材,本王自是感兴趣的。”南蛮王听他把话接得不咸不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