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祉儿抬头往上瞧了瞧,似乎觉得有些难,“到现在,我还一样都没学会呢。”垂首想了一会,“不过,我一定会用心学的。等到将来有机会,再找皇叔教我枪法,以后也能像皇叔那样,骑马纵横沙场去杀敌!”
“那好,先慢慢学罢。”綦儿笑着说。
“母后也在这里呀!”一声清亮的声音传来,正是七公主嫣儿。
如今她已经年满十六,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上身穿一件樱紫的霓裳宫装,襟前袖管绣满一小朵小朵颜色微深的蔷薇花瓣,每片花瓣皆缀三五米粒大小的真珠,外披一袭浅金丝线织成的纱衣,上面时隐时现着翟凤临风凌云的花纹,绣着如意云朵的真丝披帛缠绕在两臂间,含蓄的璀璨如水波轻漾,繁华如梦。
下面是软银轻罗百合裙,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裙上系深紫蹙金飞莺腰带,安静垂下玫瑰色比目缠丝佩。裙角缀以明珠镶边,为的是遇风也不会扬起裙角失了端庄之态。
梳云近香髻,正中一尊玲珑精致的紫金翟凤冠,左右攒珠金玉步摇的璎珞长长垂下,,动静之间,唯闻得珠玉脆响,像是远在林梢的黄莺滴沥啼啭。项上戴一个缀满珠玉的七宝赤金盘螭璎珞圈,随着行动微微起伏。
嫣儿子性子像我,沉静而内敛,嬗儿则像澹台谨,张扬而霸道。
因此我极喜爱这个女儿,见她巧笑嫣然地过来替我捶肩,便含笑道:“嗯,你也来了,看你弟弟练武练得怎么样?”
这时綦儿正要教祉儿射箭,嫣儿突然说:“我也想学射箭。”
我不禁一怔:“女儿家的,舞刀弄箭的做什么。”
“学着好玩嘛,平时总是做女红,都闷死了!”嫣儿撒娇道。
我亦没多想,点头应充:“仔细伤了手。”
嫣儿脸上绽着喜悦的光芒,含羞地走到綦儿身边:“王兄,你教我射箭好不好?”
綦儿依旧是温柔的笑意:“公主想学,敢不从命。”
“叫我名字或者皇妹就好啦,什么公主公主的,难听死了!”嫣儿小声嘀咕着。
綦儿只是微微一笑,教了她基本的姿势和握法。
嫣儿手一松,箭支歪歪斜斜地射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
祉儿想笑,又不想让姐姐生气,忍得很辛苦。
綦儿走过去,取过她手里的精致弓箭,站在嫣儿背后:“公主,射箭的时候一定要快。”他稍稍蹲身下去,抬头凝目于丹红靶心,“嗖”的一声飞鸣,羽箭脱弦飞出,正正钉在红心当中。
嫣儿温婉地笑道:“呵,王兄射得真好。”
“最近总是教祉儿射箭,倒比原先熟练一些。”綦儿将弓还给她,俯身矫正嫣儿的姿势,指着靶心道:“公主,取箭、搭弦、张弓、脱箭,四个动作要连贯敏快,两手力道要稳,才能又快又准射中对方。若是慢慢僵持着,手上便容易发抖不稳,等到敌人的箭飞过来,那就更不用再射了。”
“嗯,我知道了。”嫣儿点了点头,语气里有清甜的羞涩,像早春枝头的第一滴露珠。她微微泛红的脸蛋如初绽的桃花,纤长的牡丹红百尺裙尾拖曳在地。是初夏最美的一道风景。
然则于我,却有些不舒服。
最近似乎嫣儿经常来看祉儿习武,似乎连嬗儿也找不到她,这里究竟有什么吸引她?
刘碧巧有意无意地说:“娘娘,七公主今年十六了吧。”
我点点头:“是啊,一转眼已经长大了!”
“不知道娘娘可为两个公主挑好如意郎君了?”
我轻轻地摇头:“公主从来都是皇上赐婚,哪容得她们随意挑选。”
“两位公主是皇上的心头肉,我想皇上必会让她们凤台选婿,挑得如意郎君的。”刘碧巧安慰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依谨的性子,他不会宠爱子女到任意而为的地步。
虽然綦儿和嫣儿是堂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好像是到了出嫁的时候了!
蔷薇花一片一片地落下,花落如雨,俊男美女,似乎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可惜,画中的人不对。
到了晚膳的时候,我这才发现因为用功太猛,祉儿的手似乎微微发抖,就心疼地说:“祉儿,来,坐母后身边,母后为你夹菜。”
祉儿站起来坐到我身边,“多谢母后。”
嬗儿赶紧说:“母后,也给嬗儿夹菜嘛!”
嫣儿不满地说:“多大了还撒娇呢。”
“怎么,你吃醋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
姐妹俩又开始斗嘴了,我一人夹了一筷子菜道:“你们别吵了,都不小了,母后今天还说将你们姐妹寻一个好夫家嫁出去呢!”
两个人显然吃了一惊,嬗儿性急忙道:“母后,您不要我们了?”
我抚着她的头道:“怎么会不要呢?虽然你们是金枝玉叶,但总归要嫁人的。这样吧,母后明日便举办一个赏花宴,请京城百官的才俊公子们来赏花喝酒,你们姐妹二人便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看,若是有看上的,我跟你们父皇说,总归让你们选一个自己中意的,好不好?”
二人突然羞红了脸:“母后,小十还在这里。”
祉儿已经一本正经地起身:“母后,两位姐姐,祉儿已经用完膳了,先告退了。”
经过澹台谨的同意,我在后花园中办了赏花宴,遍请名流才俊,年齿相当的公子前来。
那些人何曾受到这种宠幸,纷纷前来,一时间后花园中热闹之极,有人呤诗有人作画,我则坐在水晶珠帘后面,遥看着这些年轻的公子,那个配得上我的女儿。
宴会结束后
日光隔着细密的竹帘一道道筛进来,明明暗暗的光线落在我发髻中央的碧玉凤翅步摇上,映出几色近乎通透的润泽,反照到鬓角拇指大的珍珠上,晃得人眼晕。
我看着怔怔出神的嬗儿微笑道:“嬗儿,在想什么?该你落子了。”
嬗儿脸上出现一抹红晕:“是,母后。”
我慢悠悠地包围着她的白子,忽然说:“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
她一怔,突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低垂下头轻声说:“母后……”
我抚着她发,疼爱地说:“前些年平定回鹘时有个陈廷俊,如今是从二品参知政事大臣,你父皇也甚喜欢他,将来日长自然是前程无量,因此我打算让你下嫁与他。可好?”
嬗儿突然又惊又喜地道:“母后,你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是吧,呵,你母后虽然老了,但心还是明镜一般,你的心思,怎么瞒得过母后?”我微笑着说。
“母后,谢谢你!”嬗儿把头埋在我裙上,亲呢地说。
两个女儿我是分开问的,但意外的,嫣儿却很坚决地表示宴会上没有她看中的男子,而且,她还想多陪我两年。
自古倒是没有两位公主一同出嫁的,因此澹台谨也没有勉强她。
尤其是嬗儿选的人是澹台谨要重要的,所以他亦十分满意。
婚期便定在金秋时节,虽然武儿和拓儿,甚至被贬的展儿都到了适婚年龄,但都没有娶亲,算起来这是项国第一位公主出嫁,因此整个皇宫都跟着热闹了起来。装扮的花团锦簇、吉祥喜庆,因整个婚事排场办得愈发盛大。内殿宫人皆在忙碌。
拓儿亦喜气洋洋,正在整理新装,赤色祥云麒麟八团蝠纹吉服,与其敦厚模样很是相衬。我看着眼前热闹,再看向满殿的红绡金罗装饰,神情恍恍惚惚,浮现几丝落寞之意。
将来,拓儿会分宫,嫣儿也会出嫁,就是祉儿也会长大,最终,只余我一人,留在这冰冷的宫中。
拓儿走上前去,问道:“姐姐出嫁,母后是舍不得么?”
“傻孩子,母后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难过呢?过了年,我们的拓儿也该寻一个太子妃了……”我感叹道。
“母妃——”盛妆的琳琅公主缓步出来,九翟盘龙四凤钗树金冠,宝光四射。五镶五滚真红色流彩飞花的蹙金翚翟袆衣上绣以石青色五凤图纹,并以金银丝线细细勾勒成形。镶滚襟袖摆边缘处,下摆与大襟上闪烁着黄玉、祖母绿、水钻与大颗粒的南珠盘成的春兰秋菊的华茂图案。
金红十二破留仙长裙以郁金香根茎和蔷薇花朵染成,阔大逶迤的裙摆上钉着阑干丝质花边,宽约七寸,挖空镂出福寿籽样,裙幅上则密密绣满了一朵连一朵的怒放的石榴花。
这一身喜气的盛妆,愈显嬗儿平日没有的端丽之姿。让她的天气之气和女儿之姿绽放无遗。
她显然是已经听到我二人谈话,低头咬了咬唇,保持好婚嫁女子的合宜浅笑,“母后别担心。女儿虽然出嫁,终究还是在京城里,今后自会时常回宫看望,一样的陪着母后说话。再则还有皇兄在宫里侍奉母后,嫣儿妹妹和祉弟也没出嫁,母后总归是不会寂寞的。”
祉儿一直插不上嘴,闻言忙道:“正是,儿臣一定孝顺听话。”
三个子女围绕着我,让我心中感动,有眼泪温热地滴下。
嬗儿掏出绡纱丝绢,欲要替我擦拭泪痕,我握着她的手道:“别,别用你的丝绢,大喜的日子,沾上泪水多不吉利。母后没事……”虽如此说,声音仍旧带着哽咽,“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嫣儿已经替我拭了泪水:“母后,别哭了,吉时到了。”
青鸾堂内已是赫赫满殿的人,因是皇帝长女出嫁,宴席准备的格外丰盛,礼仪排场也是极大。吉时一到,琳琅公主持大礼拜别皇帝,乘上朱色飞燕踏月鎏金华辇,前往公主府举行新婚仪式。
宴席上嫔妃到数不少,一个个皆是盛装丽服打扮,毕竟赴宴不过凑个热闹,因此仿似逢年过节般喜气洋洋。只有我脸上略隐伤感,望着一点点远去的琳琅公主,眼圈渐渐有些泛红,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然而回过身,却是一脸欢颜地举杯和众人同醉。
或许是喝得太猛,不多时身上便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我扶着微晕的头步了出来。
拿细绢拭着脸上的汗珠:“小蝶,给我拿一碗醒酒汤!”
许久身后无人回应,我才哑然一笑,想记我并没有让她跟来。
有风轻轻地吹过,蔷薇枝摇动的瞬间,一抹樱紫的衣衫闪过,接着是有人喁喁私语。
我疑心看花了眼,然后慢慢地走近,拔开花枝。
淡淡的月光下,我的小女儿正依在綦儿的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如五雷击顶一般,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依在她堂兄,那个女人的儿子的怀里?
我揉了揉眼,再仔细看,的确是两人无疑。
“王兄,我们的事什么时候告诉母后?”嫣儿娇甜地问道。
綦儿沉呤道:“从来没有堂兄妹结亲的,只怕你父皇和母后不同意。”
嫣儿坚决地说:“王兄,除了你我谁也不要,母后这般疼爱我,定然会依了我的。”
“可是我父王只怕也不会同意!”綦儿怅然道。
我一阵眩晕,差点晕倒,但勉力忍住,缓缓地走开。
我不容许宫里出这种事情,更容许我疼爱的女儿嫁于她的儿子。
指甲慢慢慢地掐进手心,来保持自己的镇定。
小蝶见我回来,担忧地道:“娘娘到哪里去了,奴婢到处寻你?”
我以头抚头道:“头痛得很……”
小蝶体贴一端上一盏梅子汤道:“喝点清凉的东西解解酒呗,必是公主出嫁,娘娘一高兴便喝多了……”
我闻言一愣,想起方才那一幕,右手掣过案上的梅子汤盏一举,汤水已然洒了出来。忽然又慢慢将那汤盏放了下来。猩红汤汁的颜色落在月白锦缎的地毯上像一滩凝固了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