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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我的背负,和天烨之间,可以有最纯粹的男女感情,并不会因家族的权利之争而变质。
这,也是天烨最希望可以去爱的女子吧。我和姐姐,如他所说,都是想爱,却不能去爱的女子。
所以,当我看到漆黑如墨的穹空中绽出斑斓灿烂的焰火时,犹如他们爱情的誓言,璀璨地照亮了笼于黑暗中的紫禁,亦成为后宫,这八年来,最大的一抹亮色。
今晚,我注定不眠,独自,在昭阳宫前,当焰火映闪于我的眸底时,仅湮起更深的雾气。七夕,牛郎织女,在这道用焰火搭起的鹊桥相连处,终于可以相见,但,我在当年,执意地宁愿相信,这不过是最凄美的爱情故事,安慰不了寂廖孤独的心灵,所以,今日的结局,亦都在彼时有了昭示。
素青的裙裾被风轻轻吹起,天际,忽然渐渐漓漓洒起细雨,焰火终于消失,仅剩白烟的点缀,如白云偶然闯进黑夜,但,夜的深沉,又岂是轻浮的白云所能领悟的呢?
雨,静静地洒在我的身上,但却是不伤身的,我旋地掂起脚尖,轻抒莲舞,许久,都未曾起舞,今夜,没有乐曲,心中,似有乐音悠远。
飞扬在雨中,容我暂忘心中的愁绪,只这一刻,可以尽兴而舞,昔日,我以舞惊六宫,今时,我的舞只为自己简单而跳。
几个回旋,回眸处,不会再有那白衣宛如谪神的男子,寂寞的清影,月华亦消隐不见,但,何妨?
雨,渐大,坠落于地,清泠有声,就是天地间最完美的乐谱,雨水慢慢迷蒙住眼眸,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或者,仅是雨吧,抬起素手,将零乱的秀发掠至耳后,忽然,随着这一掠,雨,似乎骤然而歇,我停住舞步,头顶,是一把玄金云纹的伞,回眸,对上的,是他墨黑如星辰的眼眸。
竟然是他,他,在此时,竟还会回昭阳宫,我忙俯身行礼,却被他紧紧握住手臂,再低不下身。
他孑然一人,身后未跟一名随从,在这昭阳的后殿,仅有我和他,俩人,伞,将外界的雨水阻隔,我们依在这一把伞下,似乎,整个世界,就这般大,可,我们心中,留给对方的位置,却很小,小到,再也容纳不下彼此。
许久许久,我们没有说一句话,雨,随着风势,从斜边柔柔地洒进来,沾湿着裙裾,丝履下,一片清冷,这片冷,一直蔓延到全身各处,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觉察到,用宽大的袍袖轻揽我,我却避开,走出伞外。
“朕一个人,等了八年的鹊桥,但终是瑞彩絮飞冷画屏,银河渐沉舞流萤。”他低声吟出我当年吟过的诗,配着今日的情景,倒分外贴切。
他仍是走近我,伞,遮去越下越大的夏雨,间或,空中有闪电划过,接着,闷滚的雷声涌过,我却丝毫没有惧怕,以往,我素是怕这雷声,骇这电光。
可,我突然发现,曾经所怕的,此时都不再能让自己畏缩,抬眸望向他,眸光清澈,一如轻启的语音:
“皇上,时辰不早,请您早点安置。”
他欲待再说什么,可身后一声娇唤,已将所有没有说出的话阻住:
“方才烨郎早早退席,臣妾见您把这个忘记在席上。”宸贵妃在宫女的簇拥下,姗姗前来,她莹白的手上,有一个明黄色的九龙香袋。
我借着天烨的身子相挡,从他手中把伞柄接过,他深深望了我一眼,怅然回身:
“有劳宸儿了。”他伸手接过,但,香袋的两端突然松开,从中掉出两枚春葱般长的女子指甲,在宫灯的照射下,泛出诡暗的白光。
宸贵妃的脸依然在笑,但,这笑,恐怕已不能称之为笑。天烨的表情我无法看到,我只看到匆匆奔来的顺公公,慌忙俯身将这两枚指甲拾起,用衣襟擦拭掉甲上的污水,小心翼翼地递于天烨,天烨不发一言,略转身,将这两枚指甲接过,握于手心,语音冷淡:
“你退下吧。”
“臣妾——”宸贵妃眸内有隐隐的雾气,“这香袋自臣妾入宫伊始,您就从不离身,难道这对您真如此重要?比臣妾都重要?”
我服侍天烨更衣仅有几次,也确实见过这个香袋,只当是普通的挂件,今日才知,里面装的竟然是两枚指甲,这该是那时,我与他恩断情绝时,用力过度所折断的指甲,未料想,他却保存至今,对其的珍视程度,连顺公公都知,惟独我不知。
或许,他与我之间,还有许多我并不曾知道的事,但,知道的越少,对我,才是越好的吧。
他不语,缓缓往前走去,我忙撑伞跟上,经过宸贵妃身边时,她终于再也无法忍住:
“既然您爱的是她,为何还要对我装出这般的疼爱?难道,仅因为,臣妾是那日选秀,太后所钦点的秀女吗?”
第101章 深知身在情长在
这句话,如天空中刹那劈过的一道惊雷一般划过彼此的耳中。我不知道是被雷声还是她的话,震得稍稍滞了一下。
天烨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不那么真实,有丝渺远的无奈:
“宸儿,你身子刚好,早些回宫歇息吧。”
说毕,顺公公已尖声道:
“恭送贵妃娘娘回宫。”
“皇上,臣妾陪您这两年,难道,您对臣妾真的没有动过一丝心吗?”她不再喊烨郎这二字,或许,她已经认识到这两字,只是一种欺瞒着自己去相信天烨待她终是不同于其他后妃的一种寄托。
当今晚,她看到明黄色香袋中的真相时,从天烨和我不自然的神情中,想必早瞧出了端倪。
“宸儿,夜雨寒身,朕明日会去看你。”这句话,语音里带了几分柔意,但他的玄色身影,却是毅然走进昭阳宫内。
经过宸贵妃身边,余光中,我看到,她的脸上脂粉已化开,但,即便此时,她依然是极美的,仿佛沾着露水的樱花,更见剔透。我分不清,彼时,她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或许,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痛,清晰地传递到我的心底,我看到她,无助地瑟瑟发抖,在夏末的乍暖还寒中。
回到宫内,早有宫女奉上干净的衣物,我才要接过来呈递于他,他淡淡道:
“你也一并换了吧,”稍停了一下,他眸中若有所思,缓缓地接着说:“赐浴清隽池。”
昭阳宫的后苑的岩洞内,一共没有三池,一池为御龙池,为帝王专用,一池为沭恩池,为二品以上侍寝后妃专用,第三池则为清隽池,这一池据称是先帝为泠贵妃所专砌造,自泠贵妃被打入冷宫后,这一池便再没有人得以享用过。
可,今日,天烨竟然将这池重又开启,如同倾霁宫般,亦是为我。
我默然,这外人眼中的殊荣,如果,再招人嫉妒,对今日的我,早没有所谓了。我不会似以往一般,即便得了些许的恩宠,都要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惹来是非,现在的我,再坏的都已经历,还有什么会让我)畏)惧(网)呢?
缓缓步入清隽池,绿纱薄雾间,玉华香气愈渐浓郁,我赤足,慢移莲足在上好白玉铺就的地面,一步一步,慢慢走下玉石台阶,那里,一汪碧水清澈见底,袅袅的蒸气徐升,潺潺有声间,我垂下手臂,素青的衣裳徐徐褪下,莹润若雪的身子,浸入池中,还有,那飘于水上的三千白发,更衬出一抹难言的沧桑。
一边的宫女在我进来时就已让她们退下,如今的我,也不过是一名宫女,又怎会需要她们来伺候呢?
独自一个人,习惯着寂寞的吞噬,这样,很好。
镐京,本是温泉之乡,宫中也依托着自然赋予最宝贵的资源,开辟出别具匠心的三池,温暖的池水,缓和了方才雨中的清冷。雾气,薰得眼前渐渐模糊,我微微抬起螓首,赫然惊觉,清隽池的上方却是用琉璃般光彩霓绕地雕刻出一幅盛世牡丹百蝶图,更奇特的是,有一点一点荧绿的光闪烁其间,似萤火虫绚舞花中。
“这可是那日昭仪所说,愿得入梦的星光?”
那年他的话语突然出现在记忆深处,如同被搁置许久未曾翻阅般,带着尘封的灰霾,一丝丝沁进我略带凉意的眸中。
从宸昭仪到璃妃,我们终于将一幕幕的殇情演绎到“离”恨。
纵是此时,星光依旧,但,心中的晦黯,又怎么去辨析呢?
温水洗凝脂,我看着润泽的水珠从手臂处一滴一滴地溅落,终在池上漾起小圈的涟漪后,再觅不到痕迹。
身子倚在雕成牡丹花纹的池边,遗憾的是若就此闭起眼眸,望尽处,平静的波流下又是多少未知的暗涌没有察觉呢?稍不慎,便销骨嗜魂。
走到今天这一步,回首处,皆是虚幻,一如,这雾气,伸出手,握住它,却,仅握得住,淡淡的,空气的眼泪于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温热的气体将我蒸得头渐渐有些晕眩,我慢慢沉下身子,鼻端触到水的刹那,有种熟悉的感觉,恍惚间,又回到那年初进宫的夜晚。
一样的漆黑,我在太液池中,渐渐地沉下去,沉下去,不再纠缠地让自己辛苦。
冰冷的手,轻轻握住我的腕,将我拉出水中,在白雾弥漫间,我看到,天烨,一身素白的袍衫,轻柔地抱起我,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看到的,是冥曜。
天烨,从来只着明黄和玄黑这两种颜色的服饰,惟有冥曜,永是一袭白衣出尘。
他轻轻抱着我,而我,臂间骤然的清冷,和着心中此时的惘漠,轻轻叹息,回荡在这温池的空旷处,仅听到水滴溅落的泠音。
这是第一次,我沐浴时,他在一边,或者说,我甚少在昭阳宫中享受这温汤香浴,因为,曾经的我,一直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落太多的口舌于后宫。而他的自律,也使他淡漠于这些在前朝后宫香艳悱绵的事上。
他抱着我,越走越有冷冽的感觉袭来,浑沌的头脑渐渐清醒,周围的白色烟雾则变得透明,我往前看去,旦见,一岩壁上,书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冷泉”。
原来,这清隽池是分内外两池,可我,只知其一,并不知内里的乾坤。
他将我慢慢放到冷泉中,我的肌肤在接触到冰水时,微颤了下,但清明的神思,陡然发现自己身子还是赤着的,忙慌乱地迅速埋进水中,但袭起的寒意,让我齿关不仅有些打战。
“这池温泉,十年才会转冻,却可以驱除体内的淤寒,这几年,替你诊治的李太医禀于朕,说你每逢严冬都血气不调,畏寒怕冷,皆是淤寒所至。”
他坐于池边,声音很低,墨黑的瞳眸深深望着我,而我,只将螓首低下,见到,池底的白沙随着气泡,缓缓地移动:
“奴婢用这池,实是糟蹋了。”
“昔日,因泠贵妃体质虚寒,父皇才潜心赦造此池,可,泠贵妃却也未曾真正用过几回。”
是啊,人生有多少十年呢?尤其宫中女子,能守得一次十年,已是莫大的荣幸。
“废黜泠贵妃至长门宫,她又哪来几多十年呢。”因住着倾霁宫,这段往事,我是略有所闻,个中的详实,却是后人添加的诸多,无非渲染出宫闹争斗的险恶。
“废黜未必是绝情,看似圣宠,也未必是真心。”他甫启唇,话语中别有深意,但,那时的我,并未真正听出这话外之音,仅是在一阵阵的寒冻中,不自禁地双臂交握住,来汲取一丝丝的暖意。
“奴婢能得蒙皇上赐浴清隽池,明日,怕又是是非之议,所以,看似圣恩,却实是未必真心。”我眸华潋滟间,望着一点点的从岩洞顶端折进的一些光圈跳跃地映在岩壁上,慢慢地越来越窄,越来越小,一如宫中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