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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和大嫂接触以来,我从来没有听见过她大声说过话,更甭提见她发脾气了。从她说话的慢声细语和说话的内容看,我觉得她的脾气比我好多了。
后来有次一家人围着电视看一个什么片子时,我把这个感觉说给老太太,她说,你大嫂就是脾气好,你大哥发脾气不管咋骂,人家就是不吭气儿。也正在看电视的侯太广就插话说,心眼多,啥事都是她在后面戳哩。我看看老太太,老太太说,那可不。
我问大嫂老太太为什么不给他们一块儿吃饭,她嘴一撇说,“咱妈嫌俺做的饭不好吃,嫌俺不干净,不给俺一块儿吃饭。广不是给她买了煤火买了煤吗,俺不沾她的光。”
我觉得侯太广在他母亲与他弟兄之间的关系上,没有起什么好作用。但同时,他母亲也没有在他们弟兄中间起什么好作用。这都是他对他母亲“孝顺”造成的。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侯太广的坏脾气就是在他母亲的叨叨中成长起来的。他母亲说老大占老三的宅基地了,他就跟个气蛤蟆似的跟老大闹了起来。后来闹到分家的地步。
“老三在学校里又有房子,还要家里的宅基地干什么,老大要就给他呗,自己弟兄的,又不是外人。”
“那不中噢。老三退休了还准备回家养老的,到时候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办?”
有时候看侯太广气得嘴唇泛青,我就会问他们家老太太:“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管家里的那些事情干什么呢?都是你的儿子,他们闹就让他们闹呗,狗皮袜子没反正,你还给侯太广说什么呢,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搅进去解决什么问题了?除了火上浇油,就是自己落一肚子气。”
“那不中噢,看着理不顺,也想说说呗。那明明是老三的,你老大占啥占,老三可怜得跟啥样哩,你欺负人家干啥呀?”老太太耷拉着眼皮,一副气咻咻说理的架势。
后来又听他母亲说老大怎么欺负老二了,老大怎么联合本村的其他人欺负老四了,等等。
再看侯太广,已不像以前那样一点就着了。虽然看上去还是很心烦,但已没有了火药味。有次我甚至听到他给他母亲说:“你在这儿住,就别管家里的那些事了,他们闹让他们随便闹去,又没人听你的,你给我嘟噜啥哩?净让我生气,我现在不能生气了,一生气血压就上来。”
侯太广有这个觉悟的时候,已经是他复员数年,又回到他们县里当副局长的第二年了。不久,侯太广就在县国税局家属院给他们家老太太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把他们家老太太接了进去。
周四晚上,我已经躺在床上看了好一会儿书,准备睡了,忽然听见侯太广开门的声音,我起了床,打开门,看见侯太广略带些醉意地进了门。我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正准备回房间,他大声说:
“明天去给老头超度。”
“噢,都谁去呀?”我回过身,看见侯太广已躺到了沙发上。
“都得去,你也去。”
“去哪儿超度呀?”
“水帘洞。”
“那么远!明天就星期五了,该接乐乐了。”
“从水帘洞回来你不䞍去接了嘛。”
“那什么时候超度呀?”
“星期五晚上。下午走。”
我心里还是记挂着乐乐,不想去。我不用想就知道兴高采烈地跑出学校大门的乐乐看到接他的人是姥姥时,会多么失望。
“那老六也去吗?”我忽然想到在郑州上班的老六,如果他不回去,我当然也可以不去。
“去。”侯太广看上去很疲乏地拉着长长的声音说。
“他什么时候回去呀?怎么走呀?”
“他直接到新吴。”
新吴是侯太广所在的那个县的名字,从怡阳去水帘洞,新吴县城是必经之地。也就是说,到了新吴县城,去水帘洞的路程就走完一半了。
“那我明天下午的学习也参加不成了。”我觉得我这句话说得好无力呀。
“就那种学习,有啥学头呀?请个假不算了吗?”
“是没啥学头呀,我也挺讨厌,但这假怎么请呀,总不能给我们领导说是给你爸超度去了吧?”
侯太广翻了个身,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所云。
我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假寐的侯太广,知道再跟他说什么也就那么回事了,只有怏怏地向卧室走去。心里对乐乐充满了愧疚之情。
第二天上午,我给我母亲打电话,支支吾吾地对她说了这件事。
“侯太广就会干这种神神经经的事,还是国家干部哩,他妈也是个老妖庄,天天自己在屋里给泥胎烧香磕头还嫌不过瘾,还让孩子们跟她一块儿跑到庙里烧香磕头。看他们家里的人天天都干的啥事。”
“我们可能星期六上午就回来了,我回来后去接乐乐。星期天就不往家里送了,星期一我送乐乐去学校。这样的话,他还是在家里住两个晚上。跟他说说,好好安慰安慰他。别让他太失望。”
“你不是原来说星期天下午走的吗?星期一就开始上课了。”
“少上半天没关系,我把乐乐送到学校后再走。”
母亲又开始责备我太惯孩子,我木木地听着,不想反驳,也没有一丝兴趣。
因为侯太广说要早点过去,超度前还有好多事得做呢,所以我们吃过午饭就走了。侯太广开着他们单位那辆十二座的大霸王,我问他怎么不开那辆中巴,这么多人,能坐得下?他说新吴国税局还有一辆车。
我们到新吴国税局家属院侯太广母亲住处时已经快三点了,是侯太广的大姐给开的门。
“咦,您咋才来呀,俺吃了晌午饭就开始等您了。您嫂子和您小姐她们上午就来了。”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我心里马上掠过一丝不快,虽然知道她没什么恶意。我看了她一眼,她瘦小枯干的身子就很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给了我一个饱含羞赧的笑。我的不快就被对她的同情替代了。
“中午你们都是在咱妈这儿吃的饭吗?”我口气温和,面无表情。
“嗯。”她像个还没出门子的大姑娘似的答应道。
侯太广母亲的房子分为南北两部分,南面是两间有十四五平方米的大房间,外面一间通往阳台的房间是侯太广的母亲,和在这儿伺候侯太广母亲的他大哥的小女儿的卧室兼客厅。里面一间窗子朝向阳台的房间,整天锁着。有一年春节我们回来,侯太广的母亲打开那扇门,我看到屋里有一张上下两层的新铁床,上面一筐一筐,摆满了馒头和炸的菜煮的肉,在墙的另一面,堆着一袋一袋的粮包。靠近门口的地方,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袋子和一些青菜。我当时有两个疑惑,一个是这有什么呀,值当整天锁着吗?另外,还问了正弯腰拿青菜的侯太广的大姐一句话,阳台和厨房那么大,干吗把菜放到这儿呢?她对我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房子的北面有一个小一点的房间,墙上贴满了观世音的画,案上摆着观世音的佛像,案前一个低矮的坡形方凳上铺着厚厚的棉垫儿,一看就是跪着磕头的工具。这里,已经被侯太广的母亲布置成了一个标准的佛堂。佛堂往里是厨房,再往里是卫生间。
我一边跟侯太广的大姐说着话,一边跟在侯太广后面慢慢往屋里走着,没走几步,就看见侯太广的二嫂、三嫂、小姐姐和在这儿伺候侯太广母亲的他大哥的小女儿,都从侯太广母亲的卧室跑了出来。一干人拥在门口,面露悦色唧唧喳喳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关切的话。
“老婆儿呢?”侯太广拉着长音,心情很好地说。
“在这儿哩呀。”从房间里传来侯太广母亲没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
在侯太广母亲卧室的门口,我看到趿拉着棉鞋慢悠悠走出来的侯太广的母亲。
“人都到齐来呗?”侯太广问。
“不就这呀,您大哥他俩会来?您四哥他俩出去打工了,不在家。”
“那走吧,准备好了呗?”
“好了,您嫂子她们昨天就把馍蒸好了,您姐她们今天又买的菜。今天上午俺几个人又叠叠金元宝、银元宝,香和黄表纸不早就买好了吗?那你拿住哩呗?”
“甭管了。”
“那中,不让管不管。”侯太广的母亲笑着看了我一眼。由于不经常笑,所以她即使偶尔笑笑,给人的感觉也是阴阴的。
上车后,我问坐在我旁边的老太太:“老六没回来吗?”
“他回来干啥呀?恁远,又是最小哩,回来不回来都中,就没给他说。”
我相信这话侯太广是听到的,我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他正开着车的背影。
“那大哥不来会行吗?他是家里的老大。”我知道侯太广不爱听这些话,但我心里窝着气,就是想说这些他不爱听的话。
“不碍事,不是广代表了吗?”
“这事还能代表吗?”
“能呀,咋不能呀?你二嫂不就代表你二哥嘛。”
我就想到去世的老三和在车上坐着的老三老婆,怕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引起大家的不快。
“这种事出门的闺女也能参加吗?”我想到有一年清明我想回老家看看我去世的爷爷奶奶,但侯太广说出门的闺女是不兴参加娘家这类活动的。
“能呀,也是她们老头的嘛。”
我觉得这话很在理儿,同时对侯太广说的话充满了疑惑。
大霸王在新吴县城转了几个弯后,很快就行驶在了乡间公路上。这类路大都很窄,并排走两辆车,就不能会车了,路况也不太好,时常看到暴露在路面外的大坑小坑。在路的两边,绿油油的麦苗和葱郁的杨树沐浴着初冬的阳光,闪闪耀眼。不久,大霸王猛地一跃,驶上了宽阔的国道。道路宽敞平坦,车却不多。这样又走了半个多小时,仍然青翠欲滴的山峦就开始出现在眼前了。沿着山脚忽近忽远地又走了一会儿,大霸王离开国道,拐到了一条与乡间公路差不多宽窄的平坦的柏油路上。车越往前走,荒地就越多,道路也越发的蜿蜒曲折。不大一会儿,汽车就开始爬坡了。坡道很陡,忽左忽右地转个没完。我有点晕车,扭着头只盯着峭壁看,不敢看另一边的深沟大壑。这时间里,拐角渐渐少了,眼前出现一座古色古香的牌楼,侯太广让我们在车里等着,他下车走到售票处给那里的工作人员磨唧了一会儿,又跑回来把车开进了牌楼。进了牌楼,侯太广的车速就慢了下来。
“不是直接去寺院吗?”侯太广侧脸问道。
“啊,车得停到停车场呀。”侯太广母亲说。
侯太广就不再说话,继续默默地开着车。
我们的车到达停车场时,已经五点了。停车场不是很大,但已零零星星地停了几辆车。也许不是节假日,建在路边和山坡上的众多饭店、门店大都没开门。
一般来说,到水帘洞玩的游客,大都是当天来当天走。水帘寺的规模很大,但不像其他寺院那样。水帘寺的建筑多是独立成体。比如大殿,就只有一间弥勒佛殿和它在一处。水帘寺周围山上的植被很好,无论站在水帘寺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你抬眼,满眼便都是树。那些树遮天蔽日,即使是盛夏,这里也是凉快得很,就是去水帘洞,只要走得不是太急,身上也不会出汗。
“不去大殿吧?”侯太广把车停好后问。
“大殿做法事的时候才去,现在得先去伙房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