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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这个诺瓦蒂埃就是他的父亲呀!”
这时,即使一个霹雳在唐太斯的脚下响起,或地狱在他的面前张开它那无底的大口,也不会比听到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几个字使他吓得呆若木鸡的了。这几个字揭发了只有鬼才做得出的不义行为,而他就因此被葬送在一个监狱的黑地牢里,慢慢地熬着他的日子,简直如同把他埋入了一个坟墓。而他此时才惊醒过来,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头,象是要防止他的脑袋爆裂开似的,同时用一种窒息的,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喊道:“他的父亲,他的父亲。”
“他的亲生父亲,”神甫答道,“他的名字就叫诺瓦蒂埃·维尔福。”
刹那间,一缕明亮的光射进了唐太斯的脑子里,照亮了以前模糊的一切。维尔福在审问时态度的改变,那封信的销毁,硬要他作的许诺,法官那种几乎象是恳求的口吻,他那简直不象是宣布罪状倒象是恳求宽恕的语气,一切都回到他的记忆里来了。唐太斯的嘴里发出了一声来自心灵深处的痛苦的喊声,他踉踉跄跄地靠到墙上,几乎象个醉汉一样。然后,当那一阵激烈的感情过去以后,他急忙走到从神甫的地牢通到他自己地牢的洞口,说:“噢,我要一个人呆着把这一切再想一想。”
他回到自己的牢房以后,就倒在了床上。晚上,狱卒来的时候,发现他两眼发直,板着脸孔,象一尊石像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这几小时的默想,在唐太斯看来似乎只是几分钟,在这期间,他下了一个可怕的决心,并立下了令人生畏的誓言。一个声音把他从恍惚迷离的状态中唤醒,是法利亚神甫。法利亚在狱卒查看过以后过来邀请他共进晚餐了。由于他是一个疯子,尤其是一个很有趣的疯子,所以他享受着某些特权。他可以得到一点儿白面色。甚至每星期日还可以享受少量的酒。这一天碰巧是星期日,神甫特地来邀请他的年轻伙伴去分享他的面包和酒。唐太斯跟着他去了。他脸上那种紧张的表情已经消失了,现在已恢复了常态,但仍带着一种刚强坚毅的神色,可以看得出,他的决心不可动遥法利亚用他尖锐的目光盯住他。
“我现在很后悔刚才帮助你寻根问底,给你查明了那些事情。”
“为什么?”唐太斯问道。
“因为这在你的心里又注入了一种新的情感,那就是复仇。”
年轻人的脸上闪过一个痛苦的微笑。“我们来谈些别的事吧。”他说。
神甫又望了望他,然后悲哀地摇了摇头,但为了顺从唐太斯的请求,他开始谈起其他的事来。这个老犯人同那些饱经沧桑的人一样,他的谈话里包含着许多重要的启示和有价值的知识,但却毫不自夸自负,这个不幸的人从不提及他伤心事。
唐太斯钦佩地倾听着他所说的一切。他所说的有些话和他已经知道的事相符的,和他从航海生活中所得来的知识相一致的;当然,有些是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但就象那黎明时的北风给在赤道附近航行的航海者以指示一样,这些话给他这孜孜求教的听者打开了新的眼界,犹如流星一般一瞬间照亮了新天地。他明白了,一个假如能在道德上,哲学上,或社会上追随这种高尚的精神,他将会感到多么的快乐。
“你一定要把你所知道的教给我一点,”唐太斯说,“哪怕只是为了跟我在一起时解解闷也好。我似乎觉得象你这样一位有学问的人,是宁愿独处也不愿同我这样一个无知无训的人作伴的。只要你能答应我的要求,我保证决不再提逃走这两个字了。”
神甫微笑了一下。“唉,我的孩子!”他说,“人类的知识是很有限的。当我教会了你数学,物理,和三四种我知道的现代语言以后,你的学问就会和我的相等了。我所知道的基本知识传授给你。”
“两年!”唐太斯惊叫起来,“你真的认为我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学会这一切吗?”
“当然不是指它们的应用,但它们的原理你是可以学到的,学习并不等于认识。有学问的人和能认识的人是不同的。
记忆造就了前者,哲学造就了后者。”
“但是人难道不能学哲学吗?”
“哲学是学不到的,这是科学的综合,是能善用科学的天才所求得的。哲学,它是基督踏在脚下升上天去的五色彩云。”
“好吧那么,”唐太斯说,“你先教我什么?我真想快点开始,我太渴望知识了。”
“好吧!”神甫说道。
当天晚上,两个犯人就拟定了一个学习计划,决定从第二天就开始。唐太斯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和极强的理解力,一学就会。他很有数学头脑,能适应各种各样的计算方法,而他的想象力又能使枯燥的数学公式和严密呆板的线条变得有趣起来。他原先就懂得意大利语,希腊语是他在到地中海东部航行时零零碎碎的学会了一点,凭借这两种语言的帮助,了解其他各种语言的结构就容易多了。所以六个月以后,他已经能讲西班牙语,英语和德语了。唐太斯严格遵守着他对神甫许下的诺言,从不提及逃走的事。或许是他的学习兴趣代替了渴望自由的要求,或许是由于他牢记自己的诺言,(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他是十分注意的)总之,他再也不提逃走的事。时间在学习中飞速地流逝,一年之后,唐太斯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至于法利亚神甫,尽管有他作伴,唐太斯却注意到他愈来愈忧郁了。有一个想法似乎不断地在困扰着他的思想。有时,他会长时间的陷入沉思,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叹息,然后,突然站起身来,交叉着两臂开始在牢房里踱来踱去。有一天,他突然在这种习惯性的散步中停下来,感叹道:“唉,如果没有哨兵该多好啊!”
“只要你愿意,立刻就可以一个都没有。”唐太斯说,他本来就在探究他的思想,像透过水晶球一般一下就看透了他脑子里的想法。
“啊!我已经说过了,”神甫说道,“我是厌恶谋杀。”
“但,即使犯下了谋杀罪,也是我们的生存和自立的本能所引起的呀。”
“无论如可,我决不赞成。”
“但你老想着这事,对吗?”
“愈来愈想得厉害啦,唉!”神甫说道。
“你已经想出了可以使我们获得自由的办法了,对吗?”唐太斯急切地问。
“是的,假如他们碰巧派了一个又聋又瞎的哨兵守在我们外面这条走廊就好了。”
“他又瞎又聋的!”年轻人用一种极坚定的口气说道,神甫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不,不!”神甫说道,“这是不可能的!”唐太斯竭力想把话题拉回来,但神甫摇了摇头,拒绝再谈这方面的事了。
又过去了三个月。
“你觉得自己力气大吗?”神甫问唐太斯。年轻人的回答是拿起了那凿子,把它弯成了一个马蹄形,然后又轻易地把它扳直了。
“你能答应我不到万不得以不伤害那个哨兵吗?”
“我以人格担保。”
“那么,”神甫说,“我们或许可以实现我们的计划。”
“我们要多久才能完成那必须的工作?”
“至少一年。”
“我们立刻就开始吗?”
“马上就开始。”
“我们已白白地耗费了一年的时间!”唐太斯说道。
“你认为那过去的十二个月是浪费了吗?”神甫用一种温和的责备的口吻问道。
“啊!对不起!”爱德蒙涨红了脸说道。
“算了,算了!”神甫说道,“人终究是人,你大概还可算是我生平所见的人之中最优秀的呢。来,我来把我的计划给你看看。”说着神甫拿出了一张他所画的设计图给唐太斯看。这张图上画有唐太斯的和他自己的地牢,中间以那条地道连接着。
在这条地道里,他提议再挖一条地道,就如同矿工使用的巷道可使他俩通到哨兵站岗的那条走廊的下面。一旦通到了那儿,就掘开一个大洞,同时要把走廊上所铺的大石头挖松一块,以便在需要的时候,哨兵的脚一踏上去就会塌陷下来,而那个哨兵也就会一下子跌到洞底下,那样他俩就把他捆上,并堵住他的嘴,他经此一跌,一定会吓呆了的,所以决不会有力量作任何反抗的。于是他们便就从走廊的窗口里逃出去用神甫的绳梯爬出外墙。唐太斯一听完这个简单并显然有把握成功的计划,眼睛里就射出喜悦的光彩,高兴得连连拍手。
当天这两名挖掘工就一起干了起来,由于长期间休息已使他们从疲劳中恢复了过来,而且他们这种希望多半命中注定了会实现的,所以工作干得非常起劲。除了在规定的时间里必须回到他们各自的牢房里去等待狱卒的查看以外,再没有别的事来打扰他们的工作了。狱卒从楼梯上下到他们牢房里来的时候,脚步声原是极轻的,但他们已学会了辨别这种几乎觉察不到的声音,狱卒一直没有发觉。他们在做这件事他们这次所挖出的新土本来可把那条旧地道完全塞没的,但他们以极其小心的态度,一点一点的从法利亚或唐太斯牢房的窗口抛了出去至于那些挖出来的杂物,他们就把它碾成粉末,让夜风把它吹到远处,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一年多的时间就在这项工程里消磨过去了,他们所有的工具仅是一只凿子,一把小刀和一条木棒。法利亚边干活边给唐太斯上课,时而说这种语言,时而说那种语言;有时向他讲述各国历史,和那些身后留下了所谓的“光荣”的灿烂的足迹的一代又一代伟人的传记。神甫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曾多少混入过当时的上流社会。他的外表抑郁而严肃,这一点,天性善于模仿的唐太斯很快学了过来,同时还吸收了他那种高雅温文的风度,这种风度正是他以前所欠缺的,除非能有机会经常和那些出身高贵、有教养的人来往,否则是很难获得的。
十五个月之后,地道挖成了,走廊下面的洞穴也完工了,每当哨兵在这两个挖掘者的头上踱来踱去的时候,他们可以清晰地听到那均匀的脚步声。他们在等待一个漆黑无月的夜晚来掩护他们的逃亡。他们现在最害怕的是深恐那块石头,就是那哨兵命中注定该从那儿跌下来的那块石头,会在时机未成熟以前掉下来。为了防止这一点,他们不得不又采取了一种措施,用支柱撑在它的下面,这条支柱是他们在掘地道时在墙基中发现的。这一天,唐太斯正在撑起这根木头,法利亚则在爱德蒙的牢房里削一个预备挂绳梯用的搭扣。突然间,唐太斯听到法利亚在用一种痛苦的声音呼唤他,他急忙回到自己的牢房里,发现后者正站在房间中央,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冷汗,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哦!天哪!”唐太斯惊叫道,“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啦?”
“快!快!”神甫说道,“听我说!”
唐太斯惊恐地望着面无人色的法利亚,法利亚眼睛的四周现出了一圈青黑色,嘴唇发白,头发竖起,他惊呆了,握在手里的凿子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什什么事?”他惊叫道。
“我完啦!”神甫说。“我得了一种可怕的病,或许会死的,我觉得马上就要发作了。我在入狱的前一年也这样发作过一次。对付这种病只有一种药,我告诉你是什么东西。赶快到我的牢房里,拆下一只床脚。你可以看到床脚上有一个洞,洞里面藏着一只小瓶子,里面有半瓶红色的液体。把它拿来给我,或者,不,不!我在这儿也许会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