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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有时还公然抵抗。他是个大胆的恶汉。正当人心惶惶时主教来了。他正在那一乡巡视。乡长赶到沙斯特拉来找他,并且劝他转回去。当时克拉华特已占据那座山,直达阿什一带,甚至还更远。即使由卫队护送,也有危险。那不过是把三四个警察白白拿去送死罢了。
①皮埃蒙特区(Piémont),在意大利北部。
〃那么,〃主教说,〃我打算不带卫兵去。〃
〃您怎么可以那样打算,主教?〃那乡长说。
〃我就那样打算,我绝对拒绝卫兵,并且一个钟头以内我就要走。〃
〃走?〃
〃走。〃
〃一个人去吗?〃
〃一个人。〃
〃主教,您不能那样做。〃
〃在那儿,〃主教又说,〃有个穷苦的小村子,才这么一点大,我三年没有见着他们了。那里的人都是我的好朋友。一些和蔼诚实的牧人。他们牧羊,每三十头母羊里有一头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能做各种颜色的羊毛绳,非常好看。他们用六孔小笛吹各种山歌。他们需要有人不时和他们谈谈慈悲的上帝。主教如果也害怕,他们将说什么呢?假使我不到那里去一下,他们将说些什么呢?〃
〃可是,主教,您对那些强盗怎么办,万一您遇见了强盗!〃
〃对呀,〃主教说,〃我想起来了。您说得有理。我可以遇见他们。他们也需要有人和他们谈谈慈悲的上帝。〃
〃主教,那是一伙土匪呀,是一群狼呀!〃
@奇@〃乡长先生,也许耶稣正要我去当那一群狼的牧人呢,谁知道主宰的旨意?〃
@书@〃主教,他们会把您抢光的。〃
@网@〃我没有什么可抢的。〃
〃他们会杀害您的。〃
〃杀害一个念着消食经过路的老教士?啐!那有什么好处?〃
〃唉!我的上帝!万一您碰见他们!〃
〃我就请他们捐几文给我的穷人们。〃
〃主教,以上天之名,不要到那儿去吧!您冒着生命危险呢。〃
〃乡长先生,〃主教说,〃就只是这点小事吗?我活在世上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是来保护世人的心灵的。〃
只好让他走。他走了,只有一个自愿当向导的小孩伴着他。他那种蛮劲使那一乡议论纷纷,甚至个个替他捏一把汗。
他不愿带他的妹子,也没有带马格洛大娘。他骑上骡子,穿过山路,一个人也没有碰见,平平安安到了他的〃好朋友〃……牧人的家里。他在那里住了两星期,传道,行圣礼,教育人,感化人。到了快离开时,他决计用主教的仪式做一场大弥撒。他和本堂神甫商量。但是怎么办呢?没有主教的服饰。他们只能把简陋的乡间圣衣库供他使用,那里只有几件破旧的、装着假金线的锦缎祭服。
〃没有关系!〃主教说。〃神甫先生,我们不妨把要做大弥撤那件事在下次礼拜时,向大众宣告一下,会有办法的。〃
在附近的几个天主堂里都寻遍了。那些穷教堂里所有的精华,凑拢来还不能适当装饰一个大天主堂里的唱诗童子。
正在大家为难时,有两个陌生人,骑着马,带了一只大箱子,送来给主教先生,箱子放在本堂神甫家里人立即走了。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有件金线呢披氅,一顶装有金刚钻的主教法冠,一个大主教的十字架,一条华美的法杖,一个月以前,在昂布伦圣母堂的圣衣库里被抢的法衣,全部都在。箱子里有张纸,上面写着:〃克拉华特呈奉卞福汝主教。〃
〃我早说过会有办法的!〃主教说,随后他含笑补充一句,〃以神甫的白衣自足的人蒙上帝赐来大主教的披氅了。〃
〃我的主教,〃神甫点头含笑低声说,〃不是上帝便是魔鬼。〃
主教用眼睛盯住神甫,一本正经地说:〃是上帝!〃
回沙斯特拉时一路上都有人来看他,引为奇谈。他在沙斯特拉的神甫家里,又和巴狄斯丁姑娘和马格洛大娘相见了,她们也正渴望他回来。他对他的妹子说:
〃怎样,我的打算没有错吧?我这穷教士,两手空空,跑到山里那些穷百姓家里去过了,现在又满载而归。我当初出发时,只带着一片信仰上帝的诚心,回来时,却把一个天主堂的宝库带回了。〃
晚上,他在睡前还说:
〃永远不要害怕盗贼和杀人犯。那是身外的危险。我们应当害怕自己。偏见便是盗贼,恶习便是杀人犯。重大的危险都在我们自己的心里。危害我们脑袋和钱袋的人何足介意呢?我们只须想到危害灵魂的东西就得了。〃
他又转过去对他妹子说:
〃妹妹,教士永远不可提防他的邻人。邻人做的事,总是上帝允许的。我们在危险临头时,只应祷告上帝。祈求他,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为了不要让我们的兄弟因我们而犯罪。〃
总之,他生平的特殊事故不多。我们就自己所知道的谈谈。不过他在他一生中,总是在同样的时刻做同样的事。他一年的一月,就象他一日的一时。
至于昂布伦天主堂的〃财宝〃下落如何,我们对这问题,却有些难于回答。那都是些美丽的、令人爱不忍释的、很值得偷去救济穷人的东西。况且那些东西是早已被人偷过了的。那种冒险行为已经完成了一半,余下的工作只须改变偷窃的目的,再向穷人那边走一小段路就可以了。关于这问题,我们什么也不肯定。不过,曾经有人在主教的纸堆里发现过一张词意不明的条子,也许正是指那件事的,上面写着:〃问题在于明确这东两应当归天主堂还是归医院。〃
八酒后的哲学
我们曾经谈到过一个元老院元老,那是个精明果断的人,一生行事,直截了当,对于人生所能遇到的难题,如良心、信誓、公道、天职之类从不介怀;他一往直前地向着他的目标走去,在他个人发达和利益的道路上,他从不曾动摇过一次。他从前当过检察官,因处境顺利,为人也渐趋温和了,他绝不是个有坏心眼的人。他在生活中审慎地抓住那些好的地方、好的机会和好的财源之后,对儿子、女婿、亲戚甚至朋友,也尽力帮些小忙。其余的事,在他看来,好象全是傻事。他善诙谐,通文墨,因而自以为是伊壁鸠鲁①的信徒,实际上也许只是比戈·勒白朗②之流亚。对无边的宇宙和永恒的事业以及〃主教老头儿的种种无稽之谈〃,他常喜欢用解颐的妙语来加以述说。有时,他会带着和蔼的高傲气派当面嘲笑米里哀先生,米里哀先生总由他嘲笑。
①伊壁鸠鲁(Epicure,公元前341…270),希腊唯物主义哲学家,主张享乐,他的所谓享乐是精神恬静愉快,不动心。
②比戈·勒白朗(PigaultLebrun),十八世纪法国色情小说家。
不知是在举行什么半官式典礼时,那位伯爵(就是那位元老)和米里哀先生都应在省长公馆里参加宴会。到了用甜品时,这位元老已经略带酒意,不过态度仍旧庄重,他大声说:〃主教先生之学。政治上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主张返回自然,建立,我们来扯扯。一个元老和一个主教见了面,就难免要彼此挤眉弄眼。一狼一狈,心照不宣。我要和您谈句知心话。我有我自己一套哲学。〃
〃您说得对,〃主教回答,〃人总是睡下来搞他的哲学的,何况您是睡在金屋玉堂中的,元老先生。〃
元老兴致勃发,接着说:
〃让我们做好孩子。〃
〃就做顽皮鬼也不打紧。〃主教说。
〃我告诉您,〃元老说,〃阿尔让斯侯爵、皮隆、霍布斯、内戎①先生这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在我的图书室里的这些哲学家的书边上都是烫了金的。〃
〃和您自己一样,元老先生。〃主教抢着说。
元老接着说:
〃我恨狄德罗②,他是个空想家,大言不惭,还搞革命,实际上却信仰上帝,比伏尔泰更着迷。伏尔泰嘲笑过尼登,他不应当那么做,因为尼登的鳝鱼已经证明上帝的无用了。一匙面糊加一滴酸醋,便可以代替圣灵。假设那一滴再大一点,那一匙也再大一点,便是这世界了。人就是鳝鱼。又何必要永生之父呢?主教先生,关于耶和华的那种假设叫我头痛。它只对那些外弱中干的人有些用处。打倒那个惹人厌烦的万物之主!虚空万岁!虚空才能叫人安心。说句知心话,并且我要说个痛快,好好向我的牧师交代一番,我告诉您,我观点明确。您那位东劝人谦让、西劝人牺牲的耶稣瞒不过我的眼睛。那种说法是吝啬鬼对穷鬼的劝告。谦让!为什么?牺牲!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只狼为另一只狼的幸福而牺牲它自己。我们还是游戏人间的好。人为万物之灵。我们应当有高明的哲学。假使目光如鼠,又何必生为万物之灵?让我们嘻嘻哈哈过这一世吧。人生,就是一切。说人在旁的地方,天上、地下,某处,有另外一个来生,我绝不信那些鬼话。哼!有人要我谦让,要我牺牲,那么,一举一动,我都得谨慎小心,我得为善恶、曲直、从违等问题来伤脑筋。为什么?据说对自己的行为我将来得做个交代。什么时候?死后。多么好的梦!在我死了以后,有人捉得住我那才妙呢。您去叫一只鬼手抓把灰给我看看。我们都是过来人,都是揭过英蓉仙子的亵衣的人,让我们说老实话吧,这世上只有生物,既无所谓善,也无所谓恶。我们应当追求实际,一直深入下去,穷其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应当嗅出真理,根究到底,把真理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那样它才会给你一种无上的快乐。那样你才会充满信心,仰天大笑。我一点不含糊,我。主教先生,永生之说只能哄哄小孩。哈!多么中听的诺言!您去信您的吧!骗鬼的空头支票。人是灵魂,人可以成为天使,人可以在肩胛骨上生出一对蓝翅膀。有福气的人可以从这一个星球游到那一个星球,这句话是不是德尔图良③说的,请您告诉我。就算是的。我们会变成星际间的蝗虫。还会看见上帝,等等,等等。什么天堂,妄谈而已。上帝是种荒谬透顶的胡说。我当然不会在政府公报里说这种话。朋友之间,却不妨悄悄地谈谈。酒后之言嘛。为了天堂牺牲人世,等于捕雀而捉影。为永生之说所愚弄!还不至于那么蠢。我是一无所有的。我叫做一无所有伯爵。元老院元老。在我生前,有我吗?没有。在我死后,有我吗?没有。我是什么呢?我不过是一粒和有机体组合起来的尘土。在这世界上,我有什么事要做?我可以选择,受苦或享乐。受苦,那会把我引到什么地方去呢?引到一无所有。而我得受一辈子的苦。享乐又会把我引到什么地方去呢?也是引到一无所有。而我可以享一辈子的乐。我已经选定了。不吃就得被吃。做牙齿总比做草料好些。那正是我聪明的地方。过后,听其自然,掘坟坑的人会来的,坟坑便是我们这种人的先贤祠,一切都落在那大洞里。完事大吉。一切皆空。全部清算完毕。那正是一切化为乌有的下场。连死的份儿也不会再有了,请相信我。说什么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去谈话,我想来就要发笑。奶妈的创作。奶妈发明了妖怪来吓唬小孩,也发明了耶和华来吓唬大人。不,我们的明天是一片黑。在坟墓的后面,一无所有,这对任何人来说也都一样。即使你做过萨尔达尼拔④,即使你做过味增爵⑤,结果都一样归于乌有。这是真话。因此,享乐高于一切。当你还有你的时候,就应当利用这个你。老实说,我告诉您,主教先生,我有我的一套哲学,也有我的同道。我不让那些无稽之谈牵着我的鼻子走。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