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们设法躲到邻近的一所屋子里去。
大部分的伤员还能继续作战,这也是他们的意愿。在那临时成为战地病房的厨房里,用草荐和草捆铺的垫子上面躺着五个重伤员,其中两个是保安警察。保安警察首先被敷药包伤。
在地下室里只剩下黑布盖着的马白夫和绑在柱子上的沙威。
安灼拉说:〃这里是停尸间。〃
在这间屋子的内部,一支蜡烛的暗淡光线在摇曳着,那停尸台放在柱子后面进深处,好象一根横梁,因此站着的沙威和躺着的马白夫,好象形成一个大十字架。
那辆长途马车的辕木,虽已被炮火轰断,但依然竖立在那儿,可以在上面悬挂一面旗帜。
安灼拉具有那种说到做到的首领的作风,他把已牺牲老人的一件被子弹打穿了的血衣挂了上去。
开饭已是不可能了。没有面包,也没有肉。街垒中五十来个人,在十六个小时内,很快就把酒店里有限的储存物吃得一干二净。到一定时候,坚持着的街垒不免要成为墨杜萨木排了。大家免不了要忍饥挨饿。六月六日,在这个斯巴达式的日子的凌晨,在圣美里街垒中,让娜被那些叫嚷要面包的起义者围绕着,她对他们说:〃还要吃?现在是三点钟,到四点钟我们都已经死了。〃
正因为没有吃的,安灼拉禁止大家喝酒,他不准大家喝葡萄酒,只定量配给些烧酒。
他们在酒窖中发现了封存完好的满满的十五瓶酒,安灼拉和公白飞检查了这些瓶子。公白飞走上来的时候说:〃这是于什鲁大爷的存底,他以前是饮食杂货店的老板。〃博须埃提出看法:〃这肯定是真正的好葡萄酒。幸好格朗泰尔睡着了,否则这些瓶子就很难保住。〃安灼拉不理睬这些闲话,对这十五个瓶子他下了禁令,为了不让任何人碰,为了使这些瓶子象圣品似的保留着,他吩咐放在躺着马白夫公公的桌子底下。
清晨两点钟左右,他们点了一下人数,还有三十七个人。
东方开始发白。不久前他们刚熄灭了放置在石块凹穴处的火把。在街垒内部,这个由街道围进来的小院子被黑暗笼罩着,通过令人有些寒悚的暗淡曙光,看起来好象一艘残损船只的甲板。战士们来来去去,犹如黑影在移动。在这可怕的黑窝上面,各层寂静的楼房开始在青灰色的背景上显出轮廓,不过高处的一些烟囱却变成灰白色了。天空呈现出一种悦目的似白近蓝的色调。鸟群一面飞一面愉快地啼鸣。街垒后面的那所高楼是向阳的,它的屋顶反映着粉红色的霞光。在四楼的一个小窗口,晨风吹拂着一个死人的灰白头发。
古费拉克对弗以伊说:〃灭了火把我很高兴。在风中飘忽的火焰叫人烦闷,它好象怀着恐惧。那火把的光芒就象懦夫的智慧,它摇曳着,所以才照而不亮。〃
曙光唤醒了鸟群和人的心灵,大家都在谈天。
若李看见一只猫在屋檐上徘徊,就作出了哲学的分析。
他高声说:〃猫是什么?这是一剂校正的药。上帝创造了老鼠,就说:'哟!我做错了一件事。'于是他又创造了猫,猫是老鼠的勘误表。老鼠和猫就是造物者重新阅读他的原稿后的修正。〃
公白飞被学生和工人围着,在谈论一些已死的人。谈到让·勃鲁维尔、巴阿雷、马白夫,谈到勒·卡布克以及安灼拉深沉的悲痛。他说:
〃阿尔莫迪乌斯和阿利斯托吉通、布鲁图斯①、谢列阿②、史特方纽斯、克伦威尔③、夏绿蒂·科尔黛④、桑得⑤,他们事后都曾有过苦闷的时刻。我们的心是如此不稳定而人的生命又是如此神秘,所以,即使为了公民利益或人的自由所进行的一次谋杀事件(如果存在这类谋杀的话),杀人后的悔恨心情仍超过造福人类而感到的欣慰。〃
闲聊时话题经常改变,一分钟后,公白飞从让·勃鲁维尔的诗转到把翻译《农事诗》⑥的罗和古南特相比,又把古南特和特利尔相比,还指出几节马尔非拉特的译文,特别是关于因恺撒之死而出现的奇迹。谈到恺撒,话题又回到了布鲁图斯。
①布鲁图斯(Brutus),罗马共和派领袖,此处指刺杀他的义父恺撒。
②谢列阿(Chéréas),罗马法官,杀死暴君卡利古拉(Caligula)而被诛。
③克伦威尔(1599…1658),英国革命领袖,处死暴君查理七世。
④夏绿蒂·科尔黛(CharlotteCorday,1768…1793),刺死马拉者。
⑤桑得(Sand,1795…1820),德国大学生,因谋杀反动作家科采布(KotzeBbue)而被诛。
⑥《农事诗》(Géorgiques),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作品。
公白飞说:〃恺撒的灭亡是公正的。西塞罗对恺撒是严厉的,他做得对。这种严厉不是谩骂。佐伊尔辱骂荷马,梅维吕斯辱骂维吉尔,维塞辱骂莫里哀,蒲伯辱骂莎士比亚,弗莱隆辱骂伏尔泰,这是一条古老的规律……妒忌和憎恨在起作用;有才华的人难免招致诽谤,伟人多少要听到狗吠。可是佐伊尔和西塞罗是两回事,西塞罗用思想来裁判,布鲁图斯以利剑来裁判。至于我,我斥责后面这种裁判,可是古代却允许这种方式。恺撒是破坏鲁比肯协议的人,他把人民给他的高官显职当作他自己给的,在元老院议员进来时也不起立,正如欧忒洛庇①所说:'所作所为如帝王,类似暴君,象暴君一样执政。'②他是一个伟人,很遗憾,或者是好极了,教训是巨大的。我对他身受的二十三刀比向耶稣脸上吐唾沫更无动于衷。恺撤被元老院议员刺死,耶稣挨了奴仆的巴掌。受尽人间侮辱的莫过于上帝。〃
①欧忒洛庇(Eutrope),公元前四世纪拉丁历史学家。
②〃所作所为如帝王,类似暴君,象暴君一样执政。〃原文为拉丁文poenètyrannica。
博须埃站在一个石堆上,在众人之上,他手中握着卡宾枪,向谈论的人大声说:
〃啊,西达特伦,啊,密利吕斯,啊,勃罗巴兰特,啊,美丽的安蒂德!使我象洛约姆或艾达普台翁那儿的希腊人一样,朗诵荷马的诗吧!〃
三明朗化和忧郁感
安灼拉出去侦察了一番,他从蒙德都巷子出去,转弯抹角地沿着墙走。
看来这些起义者是充满了希望的。他们晚间打退了敌人的进攻,这使他们几乎在事先就蔑视凌晨的袭击。他们含笑以待,对自己的事业既不发生怀疑,也不怀疑自己的胜利。再说,还有一支援军肯定会来协助他们。他们对这支援军寄托着希望。法兰西战士的部分力量来自这种轻易预料胜利的信心,他们把即将开始的一天分成明显的三个阶段:早晨六点,一个〃他们做过工作的〃联队将倒戈;午时,全巴黎起义;黄昏时刻,革命爆发。
从昨晚起,圣美里教堂的钟声从没停止过,这证明那位让娜的大街垒仍在坚持着。
所有这些希望,以愉快而又可怕的低语从一组传到另一组,仿佛蜂窝中嗡嗡的作战声。
安灼拉又出现了。他在外面黑暗中作了一次老鹰式阴郁的巡视。他双臂交叉,一只手按在嘴上,听了听这种愉快的谈论。接着,在逐渐转白的晨曦中,他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地说:
〃整个巴黎的军队都出动了。三分之一的军队压在你们所在的这个街垒上,还有国民自卫军。我认出了正规军第五营的军帽和宪兵第六队的军旗。一个钟头以后你们就要遭到攻打。至于人民,昨天还很激奋,可是今晨却没有动静了。不用期待,毫无希望。既没有一个郊区能相互呼应,也没有一支联队来接应。你们被遗弃了。〃
这些话落在人们的嗡嗡声中,象暴风雨的第一个雨点打在蜂群上。大家哑口无言。在一阵无法形容的沉默中,好象听到死神在飞翔。
这只是短促的一刹那。
在最后面的人群里,一个声音向安灼拉喊道:
〃就算情形是这样,我们还是把街垒加到了二十尺高,我们坚持到底。公民们,让我们提出用尸体来抗议。我们要表示,虽然人民抛弃共和党人,共和党人是不会背离人民的。〃
这几句话,从个人的忧心忡忡里道出了大伙的想法,受到了热情的欢呼。
大家始终不知道讲这话的人叫什么名字,这是一个身穿工作服的无名小卒,一个陌生人,一个被遗忘的人,一个过路英雄,在人类的危境和社会的开创中,经常会有这样的无名伟人,他在一定的时刻,以至高无上的形式,说出决定性的言语,如同电光一闪,刹那间他代表了人民和上帝,此后就在黑暗中消失了。
这种不可动摇的坚定意志,散布在一八三二年六月六日的空气里,几乎同时,在圣美里街垒中,起义者也发出了这一具有历史意义并载入史册的呼声:〃不管有没有人来支援我们,我们就在这儿拼到底,直到最后一人。〃
我们可以看到,这两个街垒虽然分处两地,但却又互通声气。
四少了五个,多了一个
在那个普通人宣布了〃尸体的抗议〃、代表了大伙的共同志愿讲了话之后,大家异口同声发出了一声奇特的既满意而又可怕的呼声,内容凄惨但语气高亢,好象已得到胜利似的:
〃死亡万岁!咱们大伙都留在这儿!〃
〃为什么都留下来?〃安灼拉问。
〃都留下!都留下!〃
安灼拉又说:
〃地势优越,街垒坚固,三十个人足够了。为什么要牺牲四十个人呢?〃
大家回答:
〃因为没有一个人想离开呀!〃
〃公民们,〃安灼拉大声说,他的声音带点激怒的颤动,〃共和国在人员方面并不算多,要节约人力。虚荣就是浪费。对某些人来说,如果他们的任务是离开这里,那么这种任务也该象其他任务一样,要去完成。〃
安灼拉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在他的同道中他具有一种从绝对中产生出来的无上权威。他虽有这种无限的权力,但大家仍低声议论纷纷。
安灼拉是个十足的领袖,他见人议论、就坚持他的看法,他用高傲的语气继续发问:〃谁为只剩下三十个人而害怕,就来讲讲。〃
嘟囔声越来越大了。
人群中有个声音提醒说:〃离开这里,说得倒容易,整个街垒都被包围了。〃
安灼拉说:〃菜市场那边没有被包围。蒙德都街无人看守,而且从布道修士街可以通到圣婴市场去。〃
人群中另一个声音指出:〃在那儿就会被抓起来。我们会遇到郊区的或正规的自卫军,他们见到穿工人服戴便帽的人就会问:'你们从哪儿来?你不是街垒里的人吗?'他们会叫你伸出手来看,发现手上有火药味,就枪毙。〃
安灼拉并不回答,他用手碰了一下公白飞的肩膀,他们走到下面的厅堂里去了。
一会儿他们又从那儿出来。安灼拉两手托着四套他吩咐留下的制服,公白飞拿着皮带和军帽跟在后面。
安灼拉说:〃穿上制服就很容易混进他们的队伍脱身了。
这里至少已够四个人的。〃
他把这些制服扔在挖去了铺路石的地上。
这些临危泰然自若的听众没有一个人动一动。公白飞接着发言。
〃好啦,〃他说,〃大家应当有点恻隐心。你们知道现在的问题是什么吗?是妇女。请问妇女到底存在不存在?孩子到底存在不存在?有没有身边围着一群孩子,用脚推着摇篮的母亲?你们中间,谁没有见过喂奶母亲的请举手。好啊!你们要牺牲自己,我对你们说,我也愿意这样,可是我不愿女人的阴魂在我周围悲泣。你们愿意死,行,可是不能连累别人。这里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