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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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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会停下来听那些弹子相撞的声音和那红衣主教的说笑声,他对他的同事,教廷枢密员克利斯特的荣誉主教,柯特莱大人喊道:〃记分,神甫,我打串子球②。德·克雷蒙-东纳红衣主教是由他一个最亲密的朋友引到T.夫人家里去的,那朋友叫德·罗克洛尔先生,曾当过桑利斯的主教,并且是四十人③之一。德·罗克洛尔先生以身材高大,并以常守在法兰西学院里而著名。图书馆隔壁的那间厅房是当时法兰西学院举行会议的地方,好奇的人每星期四都可从那扇玻璃门见到桑利斯的前任主教,头上新扑了粉,穿着紫袜子,经常站着,背对着门,显然是为了好让人家看见他那条小白领。所有那些教士,虽然大都是宫廷中人兼教会中人,却已加强了T.夫人客厅里的严肃气氛,再加上五个法兰西世卿德·维勃雷侯爷,德·塔拉鲁侯爷,德·艾尔布维尔侯爷,达布雷子爵和瓦朗迪诺亚公爵,那种富贵气象便更突出了。那位瓦朗迪诺亚公爵虽然是摩纳哥亲王,也就是说,虽然是外国的当朝君主,但对法兰西和世卿爵位却异常崇敬,以致他看任何问题都要从这两点考虑。因此他常说:〃红衣主教是罗马的法兰西世卿,爵士是英格兰的法兰西世卿。〃此外,由于在这一世纪没有一处不受革命的影响,这封建的客厅,正如我们先头说过的,便也受资产阶级的支配。吉诺曼先生坐着头把交椅。

①教皇在谥某人为圣者之先,应开会审查他的著作和事迹并加以讨论。在讨论中,由两个〃律师〃,一个叫上帝的律师,一个叫魔鬼的律师,进行争辩。再由教皇决定是否授予圣者称号。

②串子球,弹子戏中以一球连撞其他两球之术语。

③法兰西学院有院士四十人。

那地方是巴黎白色社会的英华荟萃之处。有名的人物,即使是保王派,也会被那些人拒绝。名气总离不了无政府状态。如果夏多勃里昂来到那里,大家也会把他当作杜善伯伯。几个归顺分子①在这正统派的客厅里却被通融,可以进去。伯尼奥②伯爵在那里便是受到礼遇的。

现在的〃贵族〃客厅已不象当年的那些客厅了。今天的圣日耳曼郊区已有了市井气。所谓保王,说得好听一点,也只能说是侈言保王了。

T.夫人家里的座上客全属于上层社会,他们的嗜好是细腻而高亢,隐在极为有礼的外貌下。他们的习气有着许许多多不自觉的文雅细致,那完全是旧秩序死而复苏的故态。那些习气,尤其是在语言方面,好象显得有些奇特。单看表面现象的人还以为那是外省的俗态,其实只是些朽木败絮。一个妇女可以被称为〃将军夫人〃。〃上校夫人〃也不是绝对不用的。那位可爱的德·莱昂夫人,一定是在追念朗格维尔公爵夫人③和谢弗勒兹公爵夫人④,她才肯放弃她的公主头衔,乐意接受这种称呼。德·克来基侯爵夫人也一样,自称〃上校夫人〃。

①归顺分子,指原来拥护拿破仑后又归顺路易十八王朝的人。

②伯尼奥(Beugnot.1761…1835),帝国政府的官员,路易十八的大臣。

③朗格维尔(Longueville,1619…1679)公爵夫人,曾从事政治活动并组织文学座谈客厅。

④谢弗勒兹(Chevreuse,1600…1679〕公爵夫人,也以从事政治活动著名。

当时在杜伊勒里宫中,人们和国王闲谈时当面称他为〃国王〃,把国王两字作为第三人称处理,从来不说〃您陛下〃,这种过分讲究的语言,便是那个小小的上层社会中人发明的,他们认为〃您陛下〃这种称呼已被那个〃篡位者玷污了〃。

他们在那里评论时事,臧否人物。对时代冷嘲热讽,不求甚解。遇事大惊小怪,转相惊扰。各人把自己仅有的一点知识拿来互相夸耀。玛土撒拉①教着厄庇墨尼德②。聋子向瞎子通消息。他们同声否认科布伦茨以后的那段时期。于是路易十八,受天之祜是在他即位的第二十五年③,流亡回国的人也天经地义,正在他们二十五岁的少壮时期。

①玛土撒拉(Mathusalem),犹太族长,挪亚的祖父,活了九百六十九岁,见《旧约》。意即老寿星。

②厄庇墨尼德(Epiménide),传说中人物,在一个山洞里睡了五十九年,神叫醒了他,要他回雅典去教化人民。他的睡和醒常被用来比喻人在政治生活中的穷通进退。

③法王路易十六在一七九三年被斩决,他的儿子路易十七在一七九五年死在狱中,路易十八在一八一五年拿破仑逊位后回国,其时距路易十七之死已二十年,但路易十八不以一八一五年为他登位的第一年,而看作他登位的第二十年。

一切都是雍容尔雅的,什么都进行得不过火,谈话的声音好象也只是一阵阵清风,陈列的书报和那客厅正相称,都好象是些贝叶经。他们中也有些青年,不过都是些半死不活的人。在前厅伺候的仆人的服装也是灰溜溜的,主仆宾客全是些过了时的朽人。那一切都具有早已死去却又不甘心走进坟墓的神气。保守,保持,保全,这差不多就是全部词典的内容了,问题却在于气味是否好闻。在那一小撮遗老遗少的意见里,确也有些香料,但是那些见解,总发出防蛀药草的味儿。那是一个僵尸世界。主人是涂了防腐香油的,仆人们是填了草料剥制的。

有个流亡归国、家财败落了的宝贝老侯爵夫人,只有一个女用人了,却还老这么说:〃我的侍从们。〃

那些人在T.夫人的客厅里干些什么呢?他们做极端派①。

①极端派是极端保王派的简称。路易十八时期,有部分人企图完全恢复旧秩序,恢复贵族和僧侣在革命前的财产和政治地位。但是路易十八鉴于国内上升的资产阶级力量,不敢操之过激,采取比较温和的政策。极端保王派对此不满,他们在政治斗争中的表现是既保王又反对国王的妥协政策。

做极端派,这话,虽然它所代表的事物也许还没有消灭,可是它在今天已没有意义了。让我们来解释一下。

走极端,就是走过头。就是假借王位抨击王权,假借祭台抨击教权,就是糟蹋自己所拖带的东西,就是不服驾驭,就是为了烧烤异教徒的火候是否到了家的问题而和砍柴人争吵,就是为了偶像不大受抬举而指责偶像,就是由于过分尊敬而破口谩骂,就是觉得教皇没有足够的教权,国王没有足够的王权,黑夜的光也太强了,就是为了白色对云石、雪花、天鹅和百合不满,就是把自己拥护的对象当作仇敌,就是过分推崇,以致变成反对。

走极端的精神是王朝复辟初期的突出的特征。

从一八一四年到一八二○年左右,在右派能手维莱尔先生上台前这一短短时期,历史上没有什么事物可与之相比。这六年是非常时期,既喧嚣又沉闷,既欢腾又阴郁,好象受到晨曦的照耀,同时却又满天昏黑,密密层层的灾云祸影在天边堆积并慢慢消失在过去里。在那样的光明和那样的黑影里,有那么一小撮人,既新又老,既轻快又忧愁,既少壮又衰颓,他们擦着自己的眼睛,没有什么能比还乡更象梦醒那样,那一小撮人狠巴巴望着法兰西,法兰西也报以冷笑。街上满是些怪好玩的老猫头鹰似的侯爷,还乡的人和还魂的鬼,少见多怪的以前的贵族,老成高贵的世家子为了回到法兰西而嘻笑,也为了回到法兰西而哭泣,笑是笑他们自己能和祖国重相见,哭是哭他们失去了当年的君主制。十字军时代的贵族公开侮辱帝国时代的贵族,也就是说,佩剑的贵族,已经失去历史意义的古老世族,查理大帝的战友的子孙蔑视着拿破仑的战友。剑和剑,正如我们刚才说过的,彼此相互辱骂,丰特努瓦的剑可笑,已只是一块锈铁;马伦哥的剑丑恶,只是一把马刀①而已。昔日否认昨日。人的情感已无所谓伟大,也无所谓可耻了。有一个人曾称波拿巴为司卡班②。那样的社会现在已不存在了。应当着重指出,那样的社会绝没有什么残余留到今天。当我们随意想起某种情景,使它重新出现在我们的想象中时我们会感到奇怪,会感到那好象是洪水以前的社会。确切的是连社会本身它也被洪水淹没了。它已消灭在两次革命中。思想是何等的洪流!它能多么迅速地埋葬它使命中应破坏淹没的一切,它能多么敏捷地扩展了使人惊奇的视野!

这便是那些遥远愚憨时期的客厅的面貌,在那里马尔坦维尔③被认为比伏尔泰更有才华。

那些客厅有它们自己的一套文学和政治。他们推重菲埃魏④。阿吉埃先生为人们所敬仰。他们评论柯尔内先生,马拉盖河沿的书刊评论家。拿破仑在他们的眼里完全是个来自科西嘉岛的吃人魔鬼。日后在历史里写上布宛纳巴侯爵先生,王军少将,那已是对时代精神所作的让步了。

①剑是贵族用的,马刀是士兵用的。

②司卡班(Scapin),莫里哀所作戏剧《司卡班的诡计》中一个有计谋的仆人。

③马尔坦维尔(Martainville,1776…1830),保王派分子,极右派报纸《白旗报》的创办人。

④菲埃魏(Fiévée,1767…1839),法国反动作家,新闻记者,曾主编《论坛》。

那些客厅的清一色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从一八一八年起,便已有几个空论派①在那些地方露脸。那是一种令人不安的苗头。那些人的态度是自命为保王派,却又以此而内疚。凡是在极端派自鸣得意的地方,空论派都感到有些惭愧。他们有眼光,他们不开口,他们的政治信条具有适当的自负气概,他们自信能够成功。他们特别讲究领带的白洁和衣冠的整饬,这确是大有用处的。空伦派的错误或不幸,在于创造老青年。他们摆学究架子。他们梦想在专制和过激的制度上移植一种温和的政权。他们想用一种顾全大局的自由主义来代替破坏大局的自由主义,并且有时还表现了一种少见的智力。人们常听到他们这样说:〃应当原谅保王主义!保王主义干了不少好事。它使传统、文化、宗教、虔敬心得以发展。它是忠实、勇敢、有骑士风度、仁爱和虔诚的。它来把君主国家千百年的伟大混在……虽然这是很可惜的……民族的新的伟大里。它的错误是不认识革命、帝国、光荣、自由、年轻的思想、年轻的一代以及新的世纪。但是它对我们所犯的这种错误,我们是不是就没有对它犯过呢?革命应当全面了解,而我们正是革命事业的继承者。攻击保王主义,这是和自由主义背道而驰的。

①空论派是代表大金融资产阶级利益的,他们既反对封建专制,又害怕人民得势,基佐(Guizot)是他们的主要代表。

多么大的过错!多少严重的盲目行动!革命的法兰西不尊敬历史的法兰西,那就是说不尊敬自己的母亲,也就是不尊敬它自己。君主制度的贵族在九月五日以后①所受的待遇正和帝国时代的贵族在七月八日后②所受的待遇一样。他们对雄鹰③不公平,而我们对百合花也不公平。人们总爱禁止某种事物。刮掉路易十四王冠上的金,除去亨利四世的盾形朝徽,这种举动究竟有什么用?我们嘲笑德·伏勃朗④先生擦去耶拿桥上的N⑤!他干的是什么事?正是我们自己所干的事。布维纳的胜利属于我们,正如马伦哥的胜利属于我们是一样的。百合花是我们的,N也是我们的。都是我们的民族遗产。为什么要贬低它们的价值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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