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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一下,踱进了屋里,待丫头们都出去了,他才放低了声音说:“你恨朕?”。
我垂了头,低声说:“臣妾不敢!”
他自嘲的笑笑:“不敢?那就是说你还是恨朕,朕关了你……”
不容他说完,我接口:“臣妾明白。”
他顿一顿,说:“朕关你父亲……”
我又垂了头说:“臣妾明白。”
他叹口气,走了过来,“恋儿,在上书房了,朕不该打了你,当时,朕真的是气懵了头,才……”他停下,我却自垂了头不接口,他只得继续说:“晴儿怀了孕,容易情绪波动,你也是有错,为什么要和她争呢?”
我冷笑了说:“臣妾知罪,还请皇上责罚。”
他还想说什么,被我噎了回去,脸上已经有了愤恨的颜色,抿了唇说:“不要激怒朕好么,你知道朕在你这里最易失控,不要再耍脾气了好么?”
我含了泪水,这样的轻言细语,恐怕是常说的吧,不想抬头看他,顺势跪了下去,说:“臣妾不敢!”
屋里一室寂静,他的呼吸声急迫而沉重,和着我的心跳,回荡在屋里。
他背转了身子,压低了语气,说:“朕今天不想跟你吵架,朕今天来是讲和的,那一杯子的艾草,你如何不肯早说?”
我抬头看着他,说:“皇上,在你眼里,是否从来就不相信我是喜欢你的?”这话说得太过直白,皇帝也愣了一下,眼神恍惚,一瞬间居然有被看透的慌张与愤怒,我突然明白了,他是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的,包括我,包括我的爱,我苦笑了磕头说:“臣妾无状,还请皇上恕罪!”
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拉起,出了正阳宫,蜿蜒便到了御花园,此时已经秋季,海棠开得正艳,菊花也是花枝招展,树叶都开始黄了,飘了一花园的零落,地上都是碎叶,踩了簌簌作响,黄昏的余光还是点亮着花园的美丽,忽隐忽现的小路牵引了无数的奇景,转眼到了一处屏障,却是碧若第一次带我来的地方,我惊疑的看了他的背影,感觉他的手握的更紧。
他顿了顿,向王明看了一眼,王明立即停住挡了碧若一干人等。他带了我独自进了,果然是未央湖边,那处幽静的赏月之地,三面是林立的树木,虽然落了不少黄叶,却也不显萧瑟,只有一条小路蜿蜒的通向屏障之外,把这里掩饰的如无人之地,前面的未央湖水碧波荡漾,夕阳撒了下来,一湖的金碧辉煌,耀了双眼,折了心扉。
他把我放开,自走到了湖边沉默。我站在他身后,这个背影,却是同我第一次看他的一样,没有梦里的柔和,没有现实中的刚毅,没有愤怒中的冰冷,只静静的让昏黄的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被树枝划落的凌乱不堪。这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不应该会有这样的背影,这样的情感。
他终于低沉了说:“有一个孩子,从小到大父母都对他很好,还有一个兄弟,虽然不同母亲,却跟他十分相亲,他们一起玩耍,一起使坏,一起学习,有时候还一起睡觉。有一天,父亲溘然长逝,这个兄弟却携了他的母亲要夺了家产,长剑就这样明晃晃的刺了过来,他呆呆的任那剑破了风,却不肯相信这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那是那么疼爱自己的二娘。后来,剑并没有刺到他的身上,剑,被突然扑过来的表妹挡了,鲜血漫了他一身,刺目的红,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割裂了,血流尽了。家奴终于赶来把他兄弟与二娘制服,二娘却是拼了性命的歇斯底里,临死还瞪了仇恨的眼睛,说:“你有什么资格继了家产,你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生的孩子,不过是个卑贱的奴才的种。”孩子红了眼睛不肯相信,奔了找他的母亲,母亲说是的,你的亲生母亲是府里的下人,生了他不久就失足落水失了踪迹。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不肯相信从小最疼最爱他的母亲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不肯相信自己的母亲才生下他就莫名其妙的死去,不肯相信自己最亲最爱的兄弟会那么狠心要了自己的性命。最后,他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却再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
记忆里宁王清瘦的面孔已经模糊,只有那一袭素白长衣托出的萧瑟身影留下了淡淡痕迹,是他么?为什么?原来泌云是他的表妹,原来是宁王亲手杀了泌云,原来泌云是为了救子臻,宁王,是恨子臻的吧,恨他让他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恨他抢走了他的一切。
低沉的声音只在这小小的地方回荡,明明还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我却觉得好冷,周围的空气参了冰似的凝固,时间或者就这么停了,不走了。我轻轻走到他身边,却看到他脸上晶莹的泪珠滴下,落在脚下的草地悠然消失。他见我走来,忙转了身子,又回过来握了我的手说:“恋儿,这是我母亲失足落水的地方,每到节日,我都会来这里,我希望我母亲有一天能听到我的声音,或者,能远远的看到我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对我不称朕,而是说我,目光盯了湖水,似乎怕错过了他母亲瞬间的来访。
他终于回头来看我,说:“恋儿,中秋节在这里听到你的歌声,我真的以为母亲派了仙子来唱于我听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我当时想,若不是仙子,怎能将这首词唱的如此悠扬,若不是母亲,怎么会特意唱了这样的词给我听。”
我看了这个酷似希晨的人,或者,我从来都没有理解过他,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
我闭了嘴唇不说话,眼神是一股淡定。
他慢慢放了我手,越过我向外走去。我看了他的背影,低声说:“臣妾新写了几张字,皇上师傅若有时间,可否前来指正徒儿一二?”
只听见风吹过,惊起了夕阳飞舞,落叶翩然!
碧若扶了我,却不说话,我笑了说:“又能如何?”
碧若轻声回道:“晴嫔娘娘得宠,主子要小心。”
我一怔,却忘了这一茬,如今我们反目成仇,自是不能兼容于后宫,她又怀了龙胎,若是生个一儿半女,地位就是谁也挪不动的,而我却是四处是敌,小辫子根根在别人手里握着,很明显是弱势群体嘛。
第二日,他匆匆来了,笑容煞是灿烂,我取笑说:“什么事把皇上乐的嘴都合不上了?这下御医可要麻烦了。”
他轻掬了我的腰,故作恼怒:“有这般取笑朕的么?该打!”
我身子一抖,背后伤口一阵发疼,他立时感觉到了,扶了我在椅子上坐了,急切的说:“怎么了,还疼么?这些奴才,下手凭地狠心。”
我展颜笑道:“我没事,只是要留下疤了,皇上可会不喜?”
他握了我的手说:“这是朕亏欠你的,怎会不喜,朕只会更加怜惜。恋儿,朕想补送你一件生日礼物,你想要什么?”
我才记起来上一世的我是同他一天生日的,他在第二天就关了我禁闭,如今想起,他定是觉得亏欠了我什么,才要补给我生日礼物。
我跪了下来,说:“臣妾不想要什么,臣妾大胆,请皇上放过舒展一家人性命!”舒展为我一家而死,谋逆罪名轻则满门抄斩,重则株连九族,无论如何,父亲是不会心安的。
然而话才出口,我就知道错了,这件事情,他并不能做主,让舒展替了我一家人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他转过身,轻声说:“恋儿,你是知道的,朕,是没有办法。”他顿了顿,终于还是说了:“不仅没有办法,以后,或者,朕还得委屈了你。”
我明白,只要朝廷没有把握,皇贵妃就会一直受宠,而她的死敌我,自然是不能有好日子过。可以说他这次救了我,已经引起了皇贵妃的惊觉,这是他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了。我明白,他是天子,就该以天下为重,儿女情长,在他眼里只是饭后的甜点,必要时,就得割舍。
最幸运的是,如今皇贵妃没有儿子,我突然身子一抖,皇贵妃承宠十年,怎么会没有儿子?她并不像普通嫔妃,只要她怀了孕,是没有人敢动她的,包括皇后,那么,为什么?难道?她不孕?
我看着他,眼里一片惊慌,他冷笑了说:“你想到了?”
我心脏一阵收缩,低头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他扶了我起来,说:“佑安元年,宁王余孽进宫行刺,皇贵妃重伤卧床,太医诊治,皇贵妃伤及内腑,将终身不孕。”他突然自嘲的大笑:“恋儿,你知道吗,朕只能用这种办法让她不怀孕,朕,只能用这种办法保住自己的皇位和性命。”
我握了他的手,说:“对不起,我不该,我不该提起的,对不起。”
他定定的看我,眼睛里是一种解脱,一种压抑的释放,说:“恋儿,我只能跟你说这些,这些年,我一直憋在心里,好难受,虽然不是我亲自动手,但是,我总觉得亏欠了她许多,这也是我总是纵容她的原因。”
不是他动的手,那就是太后,只有太后有这样的见识同魄力,也只有太后是时刻防着皇贵妃一伙夺了后宫之权。
我走到书桌边,摊开宣纸,差开话题说:“今天皇上想教臣妾写什么?臣妾好久不拿笔,师傅可别取笑了去。”
他也走到书桌边,笑了说:“你给朕的礼物写的可是精神的很,恋儿,你真聪明,怎会想到如此礼物?”
我靠在他的怀里,说:“怎么,皇上不喜欢,那可是臣妾想了好久才想到的。”嘿嘿,是想了好久,可还是盗窃别人的主意,人家刘罗锅可以“一桶姜山”,我就拿了个杯子,放上一杯艾叶,合起来,“一杯子爱”,虽然凑合,但也还合了题意。
他的胸膛好'炫'舒'书'服'网',温温的气息将我笼罩,淡淡的龙涎香浸入心扉,浅浅的快乐散了肺腑,我像是找到了停泊港湾的一叶小舟,再也不想)经)历(网)那些波涛汹涌,忘记皇贵妃,忘记傅晴,忘记皇后,我只想安静的呆在这小小的正阳宫里,看朝阳蓬勃,看夕日辉煌。
只觉他胸膛轻颤着:“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是朕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我身子一僵,笑容凝结在嘴角,我居然忘了这个港湾,还停泊了许多跟我一样的小舟,甚至还有许多豪华的大船。
他分明也感觉到了我的变化,低声说:“恋儿,你原谅晴儿吧,她说那些也是无心的,如今你们同在朕的身边,朕不想看到你们这样冷淡,宫里的友谊甚少,你们能成为朋友多么不易啊。”
我深吸了一口他的味道,轻轻走出了那个怀抱,窗外小鸟叫的正欢,偶尔树枝摇曳,落下的斑驳阳光飞舞,写了一曲秋爽,我巧笑道:“如今风景正好,臣妾想请皇上御花园一游,皇上不会拒绝吧?”
他轻叹了气,带了些许宠溺:“母后说你不适合生活在这后宫,如今看来,果真是这样。”
我牵了他的衣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哪天皇上厌了臣妾这颜色,就将臣妾送到去望尘宫里,做一个看风景的人,岂不正好!”
他正色道:“朕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朕要了你这一辈子。”
我敛了神色,任他牵了我的手朝御花园里走。此时正是下午,展开的花朵都被阳光抹上了金灿灿的颜色,远远看去,煞是金碧辉煌,发黄的树叶却也不肯想让,微红的空气托了它落下,偶尔同赶来的兄弟打个招呼,非要翻几个跟斗才肯贴了地面。鸟雀叽叽喳喳的在林子里叫唤,秋天了,似要寻个伙伴同归南方,又放不下这满园的芬芳,矛盾的不肯离去。
转角就到了知晚亭,知晚亭立在碧波湖边,正好能见到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