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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侧越雷池一步。在这条道路上,唐军交替掩护撤退着。
前队每行百步,便立盾张弓,严阵以待。留守御敌的战友则闻声徐徐后退,退到后方已重新布好阵势的战友们后面去,再到百步之外重新结阵,原本负责接应他们的那些战友此刻已成了在第一线交战的士兵,他们再继续撤退。
两队交错,始终处于后方弓弩的有效杀伤范围之内,在密集箭雨的压制下,等到敌军冲到掩护队伍的面前时,撤退的士兵已然在百步之外再次摆好了架势。
一路下来,每一番轮换与进攻,都会在道路上留下一些双方士卒的尸体,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地面,从高处看去,好象洁白的丝毯上绣了朵朵梅花,那老干横枝仍在向无边无际的远方延伸着,“朵朵梅花”也在继续点缀着它。
双方就这样一个缓缓后退,一个缓缓逼近,就像一位机警的猎人面对着一群凶狠的狼,在对峙中一步步退却,情势凶险万分,可是在其中一方不惜一切地发动最后的进攻以前,却相对地保持着决战前的平静。
远处有一哨人马飞奔而来,这支人马来自正狼一样追蹑着唐军的突厥人的后面,他们是第二支突厥骑兵军团,总兵力也有三千多人,统兵的主帅是穆恩手下的一位大俟斤,在听清楚前方战况之后,这位大俟斤怒不可遏,差点儿一刀斩了他的先锋。
仗竟然打成这副样子,如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唐军安然撤回明威戍,他岂不成了整个草原的大笑话。这位大俟斤强令骑兵不惜代价,全力进攻,就算用人命填,也要填出一条路来。与此同时,他又强令数十名骑兵分别驰向左右雪原,他不相信这里到处都是随时可以坍陷的坑洞。同样,他打算用人命趟,也要趟出一条路来。
此时,明军已经又撤退了十余里地,退出了那片盐碱坑洞区,提心吊胆踏上雪原的突厥兵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继而轻驰往返,发觉仍无异样后,他们的胆子终于大起来,策马在雪原上呼啸往来,转悠了几圈,便跑回去兴冲冲地向大俟斤报告。
那位大俟斤已经看到他们在雪地里撒欢儿的情景,不等他们回报,便命令那位手持铁胎弓的先锋戴罪立功,率领他的本部人马从左右两翼向唐军发动进攻,务求把唐军的防线撕开一道豁口。
突厥人对左右两翼地面进行试探的时候,已经向断后的唐军发起了不计牺牲的攻击,天爱奴听到亲兵们不断送过来的消息,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已经不可能从容撤退了。
“停止行进,原地结阵,准备肉搏!”
将令一下,全军将士都知道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立即匆匆准备起来,伤残的士兵被搀扶到队伍的中间,整个外围布起了严密的防线。
那些肩头插着箭、伤口流着血的士兵并没有放弃战斗,唐军皆弓手,他们不能再上前肉搏,便抄起了他们的战弓,战斗进行到这个份上,每个男儿心中的血气都被激发出来,没有人露出哪怕一丝怯意。
天爱奴轻轻掀开轿帘儿,悄悄地看着杨帆的背影,满目留恋。
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战斗要靠全军将士的勇敢和拼搏,已无法再用智计来较量,她不知道这战斗的结果将会怎样,她也不知道在这狼群的撕咬下她和他是否还能活着离开。
她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终于喜欢了一个男人,终于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喜欢了一个男人时的那种快乐、那种如饮醇酒的滋味,可时间却是这么短暂,她没有享受过哪怕一刻的风花雪月,甚至没有听他对自己说出一句“我爱你!”
杨帆听着耳畔隐隐传来的厮杀声,攥紧缰绳的手几乎要沁出汗来,大战在即,能否安然脱险殊未可知,他知道天爱奴是因为他才参与进来,否则的话,她根本不会一而再地身陷险境,他更清楚天爱奴为什么要为了他而参与进来。
这份情,实在是太深太重了,他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去还,这对受人滴水之恩都不忘报答的杨帆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承受。而此刻,无论他怎么想,都已无法改变眼前这局面。
杨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呵出一团白雾,他缓缓扭过头去,轿帘儿正微微摇晃着,里边静悄悄的,杨帆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保护你。我在,你便无恙!”
肉搏开始了,唐军在道路上结成长圆形的阵势,当突厥骑兵冲到面前时,弓手和弩手就拔出陌刀、抄起长矛,和战锋队其他士兵一起组成了第一道防线,此时的风并不大,但是敌我双方忘我相扑、竭命一搏的拼杀,却像是在雪原上激起了一股扑面的寒风,此前对射和僵持过程中一步步积累起来的战意陡然得到了爆发,不管是将校还是战士全都已经疯狂了。
他们高举装着矛戟、挥舞着刀剑,怒吼着,咆哮着,呐喊着,如同一头头出柙的猛虎,向他们的正面之敌疯狂地扑去,一场激烈的混战开始了。
由于唐军采取了比较紧密的战斗阵形,第一线战斗空间有限,第二梯队的战士只能攥紧了兵刃,目不转晴地盯着前面,作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这般近战肉搏,骑在马上已远不及在地面搏斗方便,突厥人也下了马,举着刀枪叉斧各色兵器,同唐军展开肉搏。双方拼死厮杀着,地面已被他们踏成了烂泥,鲜血不断地喷洒上去,又被无数只脚践踏着,连冻结成冰都来不及。
“郎将,战锋队伤亡惨重,快顶不住了!”
萧副将肩膀上插着折断的一截箭杆儿,手中提着带血的长刀,踉踉跄跄地跑到车前。
车厢里沉默了一下,传出徐义生的声音:“战锋队撤下休整,战队上!”
萧凝风大声道:“郎将,要不要把咱们的骑兵压上去。”
车厢里传出徐义生沉沉的声音:“时机未到!”
“郎将?”
车厢里再无声息了,萧凝风跺了跺脚,返身大步走去,对令旗兵吼叫着道:“战锋队撤下休整,战队上!”
这时,萧凝风已经对徐义生始终不肯露面生起疑心,但他只是在怀疑徐义生此刻的状况,依旧没有怀疑车中发号施令的人已根本不是他们的郎将,而这时战事吃紧,他心中纵有怀疑,也无暇察问究竟了。
由跳荡兵、奇兵组成的战队早已蓄势以待,“徐郎将”一声令下,他们立即一拥而上,接管了战友们的阵地,已经精疲力尽的战锋队士兵扶着、拖着受伤的战友迅速退了下来,进行简单的止血、裹伤,休息体力。
战队的轮换,使得敌我双方的胶着地带就像潮水与岩石撞击时的情形一样,突厥兵仿佛涨潮的海水,趁着唐军撤换部队猛地向前冲近了一步,但是随即就被站稳脚跟的大唐生力军反扑回来。
突厥大俟斤骑在马上,远远眺望着这里的情形,眼见自己的人马穿着厚重的皮袍,蹬着沉重的皮靴,挥舞刀枪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知道他们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马上便下令换人再战。
双方都换上了生力军,用鲜血、用生命巩固着自己的阵地!
这时已不能再退一步,退一步就是全面崩溃,崩溃就意味着全军覆没!
每一个冲杀在第一线的战士都在用他们的性命,为自己、为战友,争取着生机、争取着时间、争取着机会!
而这机会,会来么?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明威戍
突厥人像狼群一样,把唐军围得风雨不透,双方你争我夺,杀得尸横遍野。
萧副将提着卷了刃的长刀,脚步沉重地奔回车旁,满脸汗水和血渍,气极败坏地冲车里嚷道:“郎将,战队弟兄几已伤亡殆尽,让驻队上吧!”
“不行!驻队不能动!让休整完毕的战锋队兄弟全压上去,无论如何也要把突厥人死死地顶在这儿,不许他们再进半步!”
“郎将!”
“听到没有!”
“诺!把突厥人死死地顶在那儿,不许他们再进半步!”
萧副将大吼一声,拖起长刀吼道:“战锋队的弟兄们,跟我冲!”便一头扑向最前方。
作为第三梯队也是最后的预备队的驻队战士以及一千多名骑兵眼巴巴地盯着这边,只希望郎将能下令让他们冲上去把弟兄们替换下来,可是车子静静地停在那儿,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天爱奴不能让他们上,要把这些人全摞在这儿很容易,大家好好杀上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可是她的目的是把这些人尽可能的带回明威戍去,如果说他们在这里能以一当一,依托明威戍那坚固的堡垒,他们就能发挥以一当十的作用,这也正是他们千方百计想要保存这支力量的目的。
所以,这支预备队绝不能用,如果援兵能够及时赶到,那么这支体力充沛的预备队就将担负起与援军一起掩护全军撤退的重任,现在把他们拼成疲兵、残兵,那么从明威戍赶来的两千多名援军,绝对没有力量保护他们全军回返。
现在天爱奴最担心的就是明威戍守将会如何选择,如果援军始终不来,那么这支军队终将全部葬送于此,而她与杨帆虽身手高明,在千军万马中能否逃生,也是一件不可估量的事情。
天爱奴坐在车中,紧张得气都透不过来了,就像一尾离了水的鱼,胸口闷得要命,她想走出车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可她不能出去,如果这个时候她走出去,叫人知道徐郎将早已身故,全军会立即崩溃。
天爱奴长长地吸了口气,那紧张的喘息被坐在车外的杨帆听见了,他依旧坐在车辕上,一只手却从帘下轻轻地伸了进车,天爱奴就像一个行将溺毙的人看到了援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掌。
他的大手有些凉,但是稳定而有力,握着杨帆的手,天爱奴忐忑的心仿佛被一股魔力抚慰着,渐渐平静下来。杨帆感觉到她的小手凉凉的,掌心满是汗水,不禁怜惜地握紧了它。
“郎将!郎将!”古舟连滚带爬地冲过来。
杨帆听到呼喊,想把手抽出来,天爱奴却紧紧攥住,冲着窗口道:“讲!”
古舟带着哭音儿道:“郎将,萧副将战死了,战锋队和战队的弟兄死伤过半,剩下的弟兄精疲力尽,支撑不住了,请郎将下令,让驻队上去吧,不然……不然前边的弟兄就要死光啦!”
天爱奴沉默了片刻,问道:“还没有援军的消息么?”
古舟道:“没有!连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上吧!驻队上,战锋队和战队退下歇息!命令骑队准备,一柱香后,全军反击!”
“反击?”
古舟听的一愣,他们现在还有力量反击?
天爱奴掷地有声地道:“对!反击!全军压上,展开反击,骑队的兄弟一个冲锋之后立即冲向明威戍,我们来断后!”
古舟明白了,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大声应道:“喏!”
古舟挺起胸膛,大步离去,天爱奴忽然将轿帘掀开一角,低声唤道:“二郎!”
杨帆扭头看去,天爱奴低眉敛眉,轻轻地道:“二郎,我们今日或许要丧命于此了!”
杨帆下意识地攥紧了刀柄,一字一句地道:“阿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护得你周全!”
天爱奴缓缓扬起眸子,凝睇着杨帆,轻轻问道:“你说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真心话?”
杨帆抿了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