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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之下,西门庆又释了一回重负,原来这张纸就是退回来的那张庚帖,没想到被小丫头宝贝起来了。
月娘含笑看着丈夫和女儿在那边嬉闹,突然想起一事,便说道:“咱们女儿退回来的庚帖上,名字写的是西门大姐儿。那时订的是娃娃亲,叫大姐儿也说得过去。可现在咱们女儿长得跟花骨朵儿一样,若还是‘大姐’、‘大姐’的叫着,岂不叫丑了人?依我说,还是赶快换一个文雅亮丽些的闺名才对!”
西门庆听了月娘的话,便把庚帖还给了女儿,坐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雪景出神道:“娘子之言,正合我意!”
月娘也走到西门庆身边,看着窗外的雪景思量道:“那么,叫什么名字好呢?”
一旁的小姑娘看到庚帖上被父亲刚才在炭火盆前溅上了几点浮灰,一时间噘起嘴来。见父母都望着窗外出神,便蹑手蹑脚地溜出了门外,想把庚帖上的灰抖一抖。
谁知门帘一掀,冷风灌了进来,月娘立时就知觉了,急忙就追了上去:“丫头你就是要出去,也先把羽纱的斗篷披上了!这大冷的天气,热屋子里突然跑到外边,你这是给我作祸呢!”
西门庆也跟在后面狐假虎威:“这个野腿子!居然打扮得伶伶俐俐象个跑解马的一样就出去了!这鬼天气你到外边站一站,把皮儿不冻破了你的!”
小丫头见父母都追出来了,顽皮心xing发作,反而格格娇笑着在前面跑了起来。仗着身体好,火力壮,寒风虽烈,却哪里能奈何得了她?
跑了几步,却见大雪簌簌而落,把自己手中的庚帖盖满了。小姑娘好不容易退了婚,对这张来之不易的庚帖正宝贝得不得了,唯恐雪一化打湿了纸张,也顾不得跑了,顺着风捧起庚帖,鼓起腮帮子“呼”的一吹,瞬时间雪花纷乱,小丫头白衣单袄立于其间,婷婷然真如霜女素娥降世临凡一般。后面追来的西门庆和吴月娘,俱都看得呆了。
但只呆了一下,夫妻二人就反应过来,西门庆一步抢上,将顽皮的小丫头一把抱起,月娘手中的羽纱斗篷铺天盖地一样就笼了上去。小丫头还不依不饶,嘴里拼命叫喊:“别挤坏了我的庚帖!”却哪里拗得过两个大人?
西门庆和吴月娘把这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武装押运了回去,好一通数落。小丫头看到手中的庚帖安然无恙,当真是心满意足,随便西门庆和吴月娘怎么挂落,都是虚心认错,坚决不改。
数落了女儿半天,夫妻二人都数落累了。月娘回想起刚才小丫头吹庚帖上积雪那一幕,便喜道:“官人,我替咱们女儿想到一个好名字了!”
“哦?说来听听!”西门庆对微型征文比赛这么快就有了投稿而好奇不已。
“刚才咱们女儿捧着庚帖,俏立风间的模样你也看到了,难道不觉得非常美丽淡雅吗?所以,我想咱们的女儿不如就叫‘吹雪’,你看如何?”
“吹雪,吹雪,哦,西门吹雪,啊?西门吹雪?!”西门庆突然跳了起来。
“怎么样?这名字不好吗?”月娘关切地问道。
西门庆苦笑啊!这名字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得他不得不放弃。
经历了十丈软红的乱眼繁华,他最终还是愿意回归于朴实无华。
因此西门庆笑了笑,看着窗外仿佛要填平山川丘壑的飞雪大声道:“什么西门吹雪东门吹牛的!我决定了!咱们女儿将来要凤翔万里,就叫西门小凤好了!”
月娘呆呆地看着西门庆,刚才的西门庆向窗外一目之间,整个人意气风发,好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在那一刻,她似乎已经无法理解他。
但想了想,月娘微笑了一下,又何必自寻烦恼,去强做解人呢?她是他的,他是她的,这就够了!
“小凤!”这时西门庆已经把女儿拉了过来,“从今天起,你就是西门小凤了!西门小凤的西门,西门小凤的小凤,知道了吗?”
“嗯!我是西门小凤!”小凤一边点头,一边将那张庚帖叠成一个方胜,放进月娘给她做的一个绣花荷包里。
“小凤!乖女儿!你长大了!”月娘把小凤拉到身边,慈爱地抱着她,但心中总觉得有些遗憾——如果西门庆此时能连她们两个一起抱住就完美了。
一转头,却见西门庆正站在那里发呆,便问道:“官人,怎么了?”
西门庆缓缓转过头来:“这十几二十天来,我竟然忘却了一件要事!”这正是:
一物得失牵生死,两心聚散隔yin阳。却不知西门庆忘了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氢弹兄,小凤的名字有了:)
1。46 踏雪寻春
月娘见西门庆满脸郑重之se,忍不住担心起来:“你忘了甚么事了?却要紧吗?”
西门庆面有重忧:“比天还大!”
“啊?!”一听此言,西门庆脸上的重忧全跑到月娘的脸上去了。
看到月娘蛾眉深锁,花容失se的焦虑样子,西门庆突然哈哈大笑:“月娘,前些ri子,我答应你要将你亲手做的金丝荷包从李娇儿那里要回来的,谁知事情一多,竟然忘却,这岂不是比天还大的要紧事吗?”
月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嗔怪了西门庆一眼,但想到夫君把跟自己有关的小事说得比天还大,心里又觉得甜甜的,便笑向檀郎啐道:“女儿面前,少胡言乱语了!”
西门庆笑道:“若不是女儿面前,真是再也想不起这事来!刚才小凤叠个方胜装进荷包里,才点醒了我,要不然,只怕真要到过了年才能想起来哩!好!事不宜迟,我西门大官人这便往丽chun院去走一遭!”
月娘听西门庆如此说,却又担心起来。自家夫君好不容易才转了xing子,再不涉足花街柳巷,若今ri放他去了,他一时忘情,旧病复发起来,那可该如何是好?心里牵绊着,头就低了下去。
西门庆正收拾着出门,一转眼看到她粉颈低垂,星眸黯淡,倒愣怔了一下,急忙过来把她搂住,柔声问道:“月娘,你这是怎么了?”
月娘抬起头,眼红红的,倒惹得西门庆一阵心疼,只听她弱弱地道:“官人,你今天晚上,可会回家吗?”
西门庆闻弦歌而知雅意,心中一震,把她抱得更紧了些,笑着安慰道:“傻丫头,你我二人一体同心,我顾念你还顾念不过来,哪里还会留连于那些秦楼楚馆?哼!李娇儿那小、小……”
嘴头上正想来一句狠的,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个女儿小凤,若骂得结棍了,岂不是要教坏了小孩子?急忙转头一看,正看到小凤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紧紧地盯着搂抱在一起的自己和月娘。
西门庆脸上一热,不松手?女儿面前实在不雅相;松手?现在的月娘可怜兮兮的,正是要自己安慰的时候。脑子里一乱,嘴巴里忘词,只是一连串地“小”了下去。
小凤见父亲翻来覆去只是“小”个不停,便干脆利落地替他接了下去:“小娼妇!”
一言既出,屋子里顿时一寂,西门庆固然瞠目结舌,连月娘也惊得呆住了。
等反应过来,西门庆马上虎起了脸,象险道神一样逼了上去:“臭丫头,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只会学这些粗鄙的淘气!说!刚才那个字眼儿是谁教你的?”
小凤多机灵啊?眼见形势不对,马上往月娘身后一影,估摸着老爹捞不到了,这才探出头来嘻笑着道:“爹爹莫要生气,是前些ri子王婆婆骂那文嫂儿时,我听来的。”
王婆?这老教头不是自己请回来的吗?一时间,西门庆差点儿内牛满面,看来自己家的这少儿教育,实在是任重道远得紧呐!
留下月娘一人在家好好教训女儿,西门庆穿了皮袄子,罩一件翻毛水獭褂,浑身上下收束得紧抻利落,这才披了玉针蓑,戴上金藤笠,施施然出了家门。自从他成了所谓的星主以后,穿衣戴帽也就讲究起来,这等大雪天这般休闲打扮出去,碰上那识货的,都要挑起大拇指赞一声:“好一个西门大官人,莫不是要去‘独钓寒江雪’?”
一路走一路得意,半路上又碰到了来旺。来旺身上背了今天拍卖功德炊饼标准化合约得来的千多贯钱,虽然是寒天冻月,也走得他满身热汗,气喘吁吁。
西门庆便叫住他问道:“今儿的钱怎么这么多?”
来旺笑道:“好教爷得知,这几天雪下得虽大,来拍卖的人反而多了,都说天越冷,雪越大,越能显出他们祈福赎罪的诚心来。如此善信之下,拍卖的钱自然就多了许多。”
西门庆恍然大悟,这就和庙宇道观总是远路香火多是一个道理。见来旺被满背的铜钱压得恨不能象狗一样吐着舌头喘气,便自己替他拿了一半儿,让他把另一半儿给武大郎家送过去。
西门庆提了装钱的大褡裢,慢慢地走在雪里的大街上,心中想着自己的事。现在自家的钱多得能砸死一砣一砣的人,粮食也攒了不知有多少囷子,还有各式各样配制行军时所用丹丸膏散的药材……
想到间深处,忍不住长叹一声,心说:“若是八年后我能不死,那该有多好……”
但转念一想,压力也是动力,若不是自己唯恐八年后就死,也没心劲儿折腾出这么大动静了。西门庆笑了笑,心中突然安定,反正如果八年后死,自己必然已经给老婆孩子打出了一片天下;如果八年后不死,那更是便宜了自己,这八年的辛勤就当是过好院门前。看着眼前熟悉的门脸儿,西门庆猛然想起自己这个身体的前生来。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西门庆和李娇儿恋得火一团热,那山盟海誓也不知许了多少,你恩我爱,都是快刀儿也割不断的恩情。谁知自己今ri一来,却早已经变得物是人非了。
再想一想,说物是人非也不对,应该说是物是人是,非的只有人心而已。
摇了摇头,西门庆便上前打门,直到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啊哈!我西门大官人提了这几百贯钱,却跑到了粉头家里,这是想梳笼姑娘呢?还是要帮相好的从良呢?”
想到滑稽处,便不由得有些好笑。但现在来已经来了,难道还把钱送回家去,再来一回不成?自己索xing便提了这一褡裢钱进去,让姓李的老虔婆一家猫咬猪尿泡,一场空欢喜,眼看着却吃不成,最是馋死她们。
突然间心头一动,思忖道:“我何不如此如此,好好臊一臊李娇儿那个见异思迁的小娼妇?这么一来,也算是帮从前的西门大官人出了一口腌臜恶气!”这正是:
怨来心上多宽恕,事到头前少悲哀。却不知西门庆又有了什么yin谋阳谋,且听下回分解。
1。47 娇儿泪
寒冬腊月的,这丽想丽也丽不起来。因为没有买卖,李家老少上下一家子都躲在屋子里猫冬,突然听到有人打门,众男女都是面面相觑——都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了,这却是哪个多情的还想在勾栏里栽歪?
老鸨子李嬷嬷的儿子李铭便去应门。李嬷嬷却向李娇儿冷冷地横了一眼,转头虚笑着向李桂卿道:“桂卿到底是我的好女儿,挂出灯笼才几天,就迷得那些瘟生过年都要往咱家送铜钱来了!”
李娇儿低了头,心如芒刺一般。自从西门大官人死后还魂,来取乐的客人们生怕惹怒了西门庆那个大虫,都不敢来兜揽她,李娇儿这里就绝了生意。后来好不容易从东京来了个陈小官儿点名要自己,偏偏事后拆穿,此人却是西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