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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又问:“可后悔么?”
张旺喃喃地道:“老子爹也骂过,娘也打过,兄弟也杀过,出se当行的粉头也睡过,几贯村钞也狠狠地使过,也不枉活人一场有甚么后悔处?”
西门庆听了冷笑:“果然是积祖过来的勾当!你们这些江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驾只破船,就真以为自己代表着先进的生产力,先进的前进方向,先进的根本利益了?”
张旺瞪眼道:“少拿秀才的话来谎我!俺是粗人,蛤蟆跳水不懂(噗嗵)!”
西门庆便把板刀往张旺肩上一按,悠然道:“其实我也不懂,只是赶赶时髦罢了!好了,低头受死!脖子抻长些,免得一刀砍不下来,零碎受苦。”
张旺便单腿打千儿,跪在船边,面向大江,梗着脖子道:“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西门庆笑道:“凭你也配说‘好汉’二字?”板刀一挥,惊虹在斜阳中一烁,张旺人头划道弧线直入江中,西门庆跟着飞起一脚,把即将满腔喷血的尸体也踹了下去。
大事已了,西门庆掷刀于船,坐在舷边呆呆地望着半江瑟瑟半江红,心中却没半分快意。张旺的尸身处,泛起淡淡的水纹,却是被先前孙五鲜血引来的鱼鳖都来品鲜,围着张旺尸身的头颈断茬处接喋,慢慢雕琢出一缕缕荡漾的肉丝。
这时天水苍茫,斜阳返照,四下里水鸟噪声盈耳,鸥起圆沙,鹭盘远势,鳞甲泛波,虽然万物翔游于眼界之中,但极目反而更觉辽阔。西门庆静静地着,心中充满了对宇宙洪荒的惊赏与敬畏,同时还有一缕淡淡的迷茫。
自从西门庆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一直在想着怎么样逆天改命,费心竭虑之下,倒也颇见成效。但兄弟吕方的这一场怪病,却让西门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泛了起来任你再大的英雄好汉,一病袭来时,也只不过是束手待毙的天地囚徒而已!
四年之后,自己三十三岁时,那一场命中注定的灾劫,可躲得过吗?西门庆心中真的没底。当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空中的无助时,甚么红颜美se、霸业雄图,都显得是那样的没盐没醋起来。
但无论如何,总是要竭力求生,竭力改变这个世界!西门庆慢慢地站起身,回头望着远方烟水朦胧的建康府,心中暗暗道:“神医安道全,我来了!”
一定要把安道全赚上梁山,希望这个人能成为自己病劫临头时一道坚实的防线!
正恶狠狠地嚼念着时,突然耳朵一竖,西门庆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急速的橹声。转眼一,就见暮霭之中,一艘小船正冲波跃浪而来,相隔丈余时,只听一声暴喝:“水老鸦休得伤人!”一道身影横空越过水面,早抢上张旺这条船来。
西门庆心中暗暗喝一声彩:“好身手!”随即微笑道:“刘兄来得迟了一步,这里的人已经伤了!”
刘姓汉子是闻着风中的血腥味儿来的,年轻的他到底比不上张旺孙五这等积祖相传的江匪,在这港汊子里转来转去瞎耽误了不少工夫,不过终究也赶过来了。只是他过来的时候,这里甚么事都已经完结了,再不需要他来路见不平。
四下里了当他到那一包裹还散乱在船板上未曾收拾的金银财宝时,虽然一愣,但马上一目而过,更不留连。西门庆冷眼旁观,暗暗点头刘姓汉子扬了扬手里抄着的分水蛾眉刺,问道:“那两人被你做啦?”
西门庆抱拳道:“我久闻这扬子江上有截江鬼张旺和油里鳅孙五两个,杀人越货,伤天害理,今ri正好有事前来,就顺便设个局,将这二人除了。”
刘姓汉子听着肃然起敬,收了兵器,抱拳道:“原来哥哥是江湖上行侠仗义的豪客。小人方才误会了,言语间多有冲撞,还望恕罪!”
“甚么话?刘兄虽误会,到底还是赶来救我,这份心意在下感激不尽!”西门庆说着,天se,急忙道,“时辰不早了,在下还得赶着往建康府里去干事,恳请刘兄前方引路如何?”
刘姓汉子把胸脯一拍:“都在小弟身上!”说着纵身跃回己船。西门庆也扯篷拔篙,转舵摇橹,这些勾当都是在梁山泊cao演水军时做熟了的,刘姓汉子着,也不由得暗中佩服:“原来这位哥哥还是水上的惯家!”
当下两只船儿一前一后,赶到对岸时,江面上已是渔火点点了。西门庆牵马上岸,向刘姓汉子拱手道:“在下身有要事,不能和刘兄深谈了,就此告辞。这艘船,便请刘兄替我处理了!”
刘姓汉子又把胸脯一拍:“包在小弟身上,管教哥哥担不上半些儿人命官司!”
西门庆牵马行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回头,却见刘姓汉子还在船上冲着自己这边挥手,便扬声道:“刘兄,还不知道你叫甚么名字?”
却听暗夜里一个豪放的声音回答道:“小弟刘汉东,就是一驾黑船的!”
“刘汉东?!”西门庆听着大吃一惊,不由得叫道:“大东,你知道匹夫的逆袭吗?”
刘汉东道:“匹夫的逆袭?听着倒是好生霸气,但小弟却是第一次听到!请问哥哥,匹夫的逆袭是甚么?”
西门庆正感慨万千,顺口道:“你百度一下就知道了!”
刘汉东听了,便回船道:“既如此,小弟这便摆渡去!”
划得几桨,刘汉东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回头叫道:“还没请问哥哥尊姓大名?”
此时二人相隔已远,西门庆若喊出自己的姓名,多有不便,想了想,便长声道:“在下秦梦溪!”对着刘汉东喊出这个名字时,西门庆深具沧桑之感,真如梦如幻一般。
“秦大哥,咱们青山不老,江水长流,再会了!”桨声乃中,刘汉东划着一船,缆绳拖着一船,渐去渐远。
西门庆又悄然站了半晌,前世今生的诸般纠缠,纷至沓来,最后一声轻叹:“流水无波,因萍皱面;青山不老,为雪白头唉,俱往矣!”袍袖一拂,翻身上马,顺路徐徐而行。
行了一会儿,却见前方树林中隐隐漏出灯光来,西门庆转入林子里时,却是一个村酒店,破壁缝中透着灯光,听吆喝声是个正在酒的样子。西门庆心中一动,便下马上前打门,敲得几下,门儿一开,里面迎出一个老丈和一个后生来,上下打量了西门庆几眼,那老丈便问道:“客人何来?”
西门庆拱手道:“在下是山东来的客人,往建康府有事,因过江晚了,进不得城,没个住处,想借贵舍歇一晚,未知可否?”
那老丈便赶紧往里让:“客人请进,世上谁人还背着房子走路哩!”那后生便上来帮着西门庆拴马。
西门庆那后生行动轻捷,心下更明白了几分。进门坐定后,那老丈烫壶热酒,置办些豆干腌鱼之类的佐酒小菜上来,歉然道:“客人休怪,乡野之地,没甚可口之物,只好请客人胡乱将就些!”
见这老丈说得客气,西门庆急忙谢道:“多谢老人家!有酒有菜,就是出门人的福了,还想奢求些甚么?”
西门庆吃饱喝足,和老丈后生说些闲话,那老丈便叹道:“这位公子孤身一人打山东到这里来,却是好胆量!”
西门庆道:“只因在下少时学得些枪棒武艺在身,等闲贼人,也能发落二三十个,因此才敢一人上路。”
那后生听了,眼睛便亮起来,热切地道:“小人姓王,排行第六,乡里都唤小人王定六。平生只好赴水使棒,只是未遇明师,不得传授,权在江边随老父卖酒度ri。这位公子单身一人到此,定然好武艺,不知可肯指点小人一招半势?”
西门庆便道:“指点二字,如何敢当?你我只切磋便是。”
王定六听着,喜从天降,便扎拽起衣裳,到门外使了一趟拳脚。西门庆他倒也有几分功底,点头之余,便随意指点几处关节窍要,王定六听了如醍醐贯顶,大喜拜谢。
西门庆急忙扶起,笑道:“王兄弟,你身法轻剽,适合走一快打三慢的路子,那些重浊的拳路,以后可以休矣,只在轻捷上下功夫,扬长避短,必有成就。”
王老丈旁边点头道:“是这话,俺孩儿还有个诨名儿,唤做‘霍闪婆’哩!”
西门庆笑道:“王兄弟大好男儿,怎的被人在称呼中婆婆妈妈起来?”这正是:
男儿轻身飞疾电,公子妙计见远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九章 建康府
王定六的绰号霍闪婆,还是有來历的。
原來“霍闪”本意闪电,而神话传说中通常以雷神为男,电神为女,俗称雷公电母,而王定六又生得形容瘦小,由此才得了个霍闪婆的称号。
想见其人方才演武时确实身法如电,西门庆点头道:“这就是了。王兄弟有这般轻捷身手,却为何埋洠г谡庀绱逍〉昀铮康故强上Я恕!
王老丈叹道:“还不是因为小老儿这个累赘?才把俺儿淹蹇在这里。那年官家押花石纲走这里过,有个叫董平的军官爱我儿身手好,想带契他往任上去,俺儿留不下我,因此回绝了。听來往客人说,那董平因押送花石纲有功,升任东平府兵马都监,俺儿当时若是跟了他去啊,现在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军官,也不必在这乡村野地里受苦了!”
王定六便劝道:“阿爹休如此说。便是得了天大的富贵,却不能奉养爹爹时,人生也是无味。”
王老丈携着儿子的手,虽然满脸欣慰,但还是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气。
西门庆心头一动,便笑道:“既有这条门路,王兄弟何不安顿好老爹,就往东平府去投奔董平?份属从前故人,必然另眼相。”
王定六尴尬地笑笑:“公子请俺这破屋子,可是个安顿得起老爹,走得起远路的人家吗?”《 ren之美的君子,就由我來做了!”说着,把包裹里的钱倾了大半在桌上。
王家父子都惊跳起來:“哪儿有这个道理?!”
西门庆笑道:“此道理常有,只是你们未曾遇着。这些钱,一半留着老丈安稳渡ri,一半王兄弟做盘缠上东平府寻机会。若董平不收留,回來赡养老爹;若董平觑得好,打熬两年,ri子宽绰了正好将老爹接去…………你们不必跟我说感恩话,我是山东做生意的,若能由王兄弟这条线结交上东平府的兵马都监,这些钱花得忒便宜了!”
王家父子听了,面面相觑,想不到今ri发个善心,倒招了个财神福神进门。王老丈便点点头:“就是这样!俺儿若碰了壁,那是万事休提;或有所成时,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公子今ri的大恩…………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西门庆便道:“我叫秦梦溪,是清河县人。”
王老丈便拍腿道:“清河县可不就是在东平府治下么?可见今ri是个天缘了!”说着拉过儿子,让他给西门庆磕头。
西门庆急忙扶住,笑道:“若王兄弟真成了东平府的军官,以后我见了就得称一声‘王大人’了,哪里敢受你的头?”
王定六此时恍在梦中,讷讷地说不出话來,只剩下点头傻笑。王老丈赶紧道:“但凡他有个寸进,都是秦公子赏他的!他ri后胆敢忘恩,雷公闪电也饶不了他!”
西门庆便取笑道:“王兄弟是霍闪婆,跟雷公闪电都是一家人,嘻哈嘻哈,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王老丈叹息道:“世上事,惯常这样!”
王定六到底还是拜倒道:“小弟今生定不忘恩!”
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