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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刚想下令从杏花林里重新搜过,上官桀指了指居中的屋子,“那间屋子搜过了吗?”
霍光面色阴沉,“那是小女的屋子,小女此时就在屋子里。不知道上官大人是什么意思?”
上官桀连连道歉,“老夫就是随口一问,忘记了是成君丫头的屋子。”
门哐啷一声,被打得大开。
霍成君随意裹着一件披风,发髻显然是匆匆间刚挽好,人往门侧一站,脆生生地说:“桑伯伯,上官伯伯,侄女不知道你们也来了,真是失礼。屋子简陋,上官伯伯若不嫌弃,请进来坐坐。”说着弯了身子相请。
云歌和孟珏正贴身藏在门扉后,云歌透着门缝看出去,看到在上官桀、桑弘羊身后的暗影中,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周围重重环绕着人,可他却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黑色的衣袍和夜色融为一体,面容也看不清楚。
原本以为一个刚遇到刺客的人怎么也应该有些慌乱和紧张,可那抹影子淡定从容、甚至可以说冷漠。静静站在那里,似在看一场别人的戏。
云歌想到此人是大汉朝的皇上,而她会成为行刺皇上的刺客,这会才终于有了几分害怕。只要他们进屋,就会立即发现他们。紧张地手越拽越紧。孟珏握住她的手,轻轻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把她的手握在手中,手掌温暖有力,云歌身上的寒意淡去了几分。
孟珏贴在她耳边,半是嘲讽半是安慰地轻声说:“事已至此,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被发现了,一切交给我来处理。但是记住了,无论如何,不可以说出大公子和红衣,否则只是祸上加祸。”
身子紧贴着他的身子,此时他的唇又几近吻着她的耳朵,云歌身子一阵酥麻,软软地靠在了孟珏怀中,心中却越发赌着一口气,轻抬脚,安静却用力地踩到孟珏脚上:“谁需要你的虚情假意?”
孟珏倒抽了一口冷气,身子却一动不敢动,“你疯了?”
云歌没有停止,反倒更加了把力气,在他脚面上狠碾了一下,一副毫不理会外面是何等情形的样子。
云歌虽出身不凡,却极少有小姐脾气,何况还是这等危险的情境下。孟珏第一次碰到如此横蛮胡闹、不讲道理的云歌,一时不解,待转过味来,心中猛地一荡,脸上仍清清淡淡,眼中却慢慢漾出了笑意,脚上的疼倒有些甘之若饴。怀内幽香阵阵,不自禁地就侧首在云歌的脸颊上亲了下。
云歌身子一颤,脚上的力道顿时松了。孟珏也是神思恍惚,只觉得无端端地喜悦,象小时候,得到父亲的夸赞,穿到母亲给做的新衣,听到弟弟满是崇拜骄傲地和别人说:“我哥哥……”
那么容易,那么简单,却又那么纯粹的满足和快乐,感觉太过陌生,恍惚中竟有些不辨身在何处。忽听到屋外上官桀的声音,如午夜惊雷,震散了一场美梦。恍惚立褪,眼内登时一片清明。
云中歌 云中歌(一) 第44章
屋子分了内外两进,纱帘相隔。
原来垂落的纱帘,此时因为大开的门,被风一吹,哗啦啦扬起,隐约间也是一览无余。
镜台、妆盒、绣床、还有没有来得及收起的女子衣服、一派女儿闺房景象。
上官桀老脸一红,笑着说:“不用了,不用了,老夫糊涂,不知道是成君丫头的闺房。成君,你若不舒服就赶紧去歇息吧!”
霍光似笑非笑地说:“上官大人还是进去仔细搜搜,省得误会小女会窝藏贼人。”
上官桀尴尬地笑着,桑弘羊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静看着好戏。
刘弗陵淡淡说:“既然此处肯定没有,别处也不用看了。扰攘了这么长时间,贼人恐怕早就趁乱溜走了。”
未等众人回应,刘弗陵已经转身离去。
霍光、桑弘羊、上官桀忙紧跟上去送驾。
霍光恭声说:“皇上,臣一定会将今日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刘弗陵未置可否,“你不用远送了。动静闹得不小,应该已经惊扰了前面宴席的宾客,你回去待客吧!”
霍成君立在门口,看到众人去远了,才发觉自己已经是一身冷汗,腿肚子都在抖。她吩咐丫头们锁好院门,都各自去休息。
霍成君进屋后,看到云歌头埋在胸前,脸涨得通红,不解地看向孟珏。
孟珏淡淡而笑,一派悠然,对霍成君说:“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被吓着了,吓吓也好,省得以后还敢太岁头上动土。”
霍成君笑睨着孟珏,“别说是她,我都被吓得不轻。上官伯伯不见得会进来看,你却非要我冒这么大险。今日的事,你怎么谢我?”
孟珏笑着行礼:“大恩难言谢,只能日后图报了。现在司马府各处都肯定把守严密,麻烦你给云歌找套相同的干净衣服让她换上,我们赶紧溜到前面宾客中,大大方方地告辞离府。”
霍成君听到“大恩难言谢,只能日后图报”,双颊晕红,不敢再看孟珏,忙转身去给云歌寻合适的衣服。
云歌身体一会冷,一会热,面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笑着去找带来的三个厨子,又去和管事的人请退。
等走出霍府,强撑着走了一段路,看见孟珏正立在马车外等她,她吊着的一口气立松,眼睛还瞪着孟珏,人却无声无息地就载到了地上。
云歌醒转时,已是第二日。守在榻边的许平君和红衣都是眼睛红红。
许平君一看她睁开眼睛,立即开骂:“死丫头,你逞的什么能?自己身子带红,还敢在冷水里泡那么久?日后落下病根可别埋怨我们。”
红衣忙朝许平君摆手,又频频向云歌作谢。
许平君还想骂,孟珏端着药进来,许平君忙站起退了出去,“你先吃药吧!”
红衣缩在许平君身后,巴望着孟珏没有看到她,想偷偷溜出去。
“红衣,你去告诉他,如果他还不离开长安,反正都是死,我不如自己找人杀了他好,免得他被人发现了,还连累他人。”
红衣一副全是她的错,眼泪在眼眶里转悠,想求情又不敢求的样子。
孟珏一见她的眼泪,原本责备的话都只能吞回去,放柔了声音说:“我是被那个魔王给气糊涂了,一时的气话。你去看好他,不要再让他乱跑了。”
红衣立即笑起来,一连串地点着头,开心地跑出了屋子。
孟珏望着红衣背影,轻叹了口气。转身坐到云歌身侧,手搭到云歌的手腕就要诊脉,云歌脸红起来,“你还懂医术?”他既然懂医术,那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晕倒了。
孟珏想起义父,眼内透出暖意,“义父是个极其博学的人,可惜我心思不在这些上,所学不过他的十之三四。这几日你都要好好静养了,不许碰冷水、冷菜、凉性的东西也都要戒口,梨、绿豆、冬瓜、金银花茶这些都不能吃。”
云歌红着脸点头,孟珏扶她起来,喂她药喝,云歌低垂着眼睛,一眼不敢看他。
“云歌,下次如果不舒服,及早和我说,不要自己强撑,要落下什么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云歌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嘴里含含糊糊地应了。
孟珏喂云歌吃过了药,笑道:“今日可是真乖,和昨日夜里判若两人。”
云歌闻言,娇羞中涌出了怒气,瞪着孟珏,“我就叫云歌,你以后要再敢随便给我改名字,要你好看!”
孟珏只看着云歌微微而笑。
刘病已在窗边看到屋内的两人,本来想进屋的步子顿住。
静静看了会孟珏,再想想自己,嘴边泛起一抹自嘲的笑,转身就走。
可走了几步,忽又停住,想了想,复转身回去,挑起帘子,倚在门口,懒洋洋地笑着说:“云歌,下次要再当刺客,记得找个暖和的天气,别人没刺着,反倒自己落了一身病。”
云歌不自觉地就身子往后缩了缩,远离了孟珏,笑嚷:“大哥,你看我可象刺客?”
孟珏淡淡笑着,垂眸拂去袖上的灰尘。
许平君正和红衣、大公子在说话,眼睛却一直留意着那边屋子,此时心中一涩,再也笑不出来。怔怔站了会,视线由迷惘转为坚定,侧头对红衣和大公子粲然一笑,转身匆匆离去,“我去买些时鲜的蔬菜,今天晚上该好好庆祝我们‘劫后余生’。”
红衣不解地看着许平君背影,怎么说走就走?买菜也不必如此着急呀!
大公子坐在门槛上,翘着二郎腿,望着那边屋子只是笑。
云中歌 云中歌(一) 第45章
盐铁会议虽有一个桑弘羊积极参与,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因为霍光和上官桀的按兵不动,会议未能起到刘弗陵预期的作用:将矛盾激化。
但之后霍光宴请贤良、刘弗陵夜临霍府,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刺客事件,却让三大权臣之间的猜忌陡然浮出了水面。
霍光一直积极推举重用亲近霍氏的人,对上官桀和桑弘羊任用何人的要求则常常设法驳回,在加上刘弗陵顺水推舟的引导,朝廷权力的较逐上,霍光渐渐有压倒上官桀的趋势。
从汉武帝在位时,上官桀的官职就高于霍光,他对卫太子被废、刘弗陵被立为储帝更立下过大功,当今皇后又是他的孙女,上官桀一直觉得自己是三大权臣中最有功劳的人,他才应该是最得刘弗陵倚重、成为最有权力的人。
幼帝刚登基时,在燕王和广陵王的暗中支持下,包括丞相在内的三公九卿都质疑过先帝为何会选择四个并没有实权的人托孤,为了保住权利,也是保住他们的性命,上官桀和霍光心照不宣地联手对付着朝廷内所有对他们有异议的人,两人成莫逆之交,后来还结为了儿女亲家。
一直以来,霍光都对上官桀很敬重,事事都会和上官桀有商有量,甚至有重大朝事需做决定时,霍光会请上官桀代做决定,但随着敌人的一个个倒下,小皇帝的一天天长大,形势渐渐起了变化。
也许从选谁做皇后开始就埋下了矛盾。
上官桀的小女儿上官兰、霍光的女儿霍成君其实才和刘弗陵的年龄匹配。可当上官桀想送上官兰进宫时,受到暗中势力的激烈阻止。迫不得已他只能选择让孙女上官小妹进宫,霍光又以小妹年龄太小,和皇上不配来阻止。
实际原因呢?即使小妹是霍光的外孙女,可小妹的姓氏是上官,而非霍。
但那时候的霍光还不能完全和上官桀相斗,桑弘羊又对后位虎视眈眈,也拟定了人选进呈长公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小妹毕竟流着霍家的血,两相权衡后,霍光最终妥协,和上官桀联手打压桑弘羊,把小妹送进宫做了皇后。上官桀和霍光在小妹封后的当日也都各自加官进爵。
表面上,上官氏和霍氏同享着盛极的荣耀。矛盾却在权力的阴影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或者矛盾本就存在,只是以前遮掩得太好。
上官桀曾对钩弋夫人入宫得宠立过大功,上官氏和钩弋夫人一直关系甚好,因此皇帝幼时和上官桀更亲近,年纪渐长,却和霍光越走越近。
皇上能轻车简从地驾临霍府,可见对霍光的信任。皇上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日后会重用的是霍光和贤良派,而非上官氏和仕族。
上官桀心中应该已很明白,走到今日,上官氏和霍氏绝不可能再分享权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云歌、大公子四个人误打误撞弄出的“刺客事件”只会让矛盾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