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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谢居安出生在这个海滨小村子里,这个村子叫谢家村,出生于这个特殊年代。虽说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但在这个时代,许多东西都是公有的,镇里有公社,村里只有供销社,买卖的事情不能自个儿做,不然被抓住的话,按照投机倒把罪论处,可不仅是坐牢论罪那么简单,还要在村里、乡里游街,甚至在县城里游呢,有的连祖宗十八代都被揪了出来。
村民们被宣传灌输这些,都不敢下海捕鱼摸虾之类,因为这海属于国家的,海里的一切东西也是属于国家的,谁敢不经大队批准,私自下海按偷国家资产同罪论处。谢家村靠着近海,怎么说也是海产丰富,丰富到什么程度呢。有一年,五月初五端午节,大队组织各生产队下海拉网捕鱼,结果刚好遇上黄花鱼回游期,一天单黄花鱼收了几十担,虾蟹无数。
除了上送公社外,大队组织分鱼到生产队,由生产队分鱼到户,弄得全村各家各户,把这些鱼又是煎又是炖的,花样百出,几天都吃“鱼宴”。分出去后,还有很多的鱼没着落,卖又不能卖,怎么办?村大队的大队长出了个主意,这年头化肥很紧张,不如把剩的分给各生产队,埋到地里当肥料,下半年说不定图个好收成,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于是,大队组织又是分鱼,生产组织埋鱼,忙得不亦乐呼。
说到土地,谢家村的土地可是少得多,而且大多数都是公社组织围垦开荒,盐咸地又多,这里除了种地瓜外,还是地瓜,水稻自然别想长成。先人说过,劳动人民是很有智慧的,地瓜吃多也怕,而且不容易保存,会烂掉的,就把地瓜切成一片一片的,再晒干后成了地瓜干,就可以储存好久;还可以磨成渣,用细纱裹住,榨出淀粉来,总之花样翻新。
干活是没有私活的,地是生产队的,海是国家的,只有生产队集体的活,干完一天计一天的工分,一年一合计的,青壮年按百份百计,未满十八岁和超过五十岁的,按一半工分计。工分作用是,在生产队把收成上缴镇粮食站,和扣除来年的种子粮后,剩余的粮食就可以拿来分配,按各户的工分总积分,分配粮食。谢居安家里有五口人,除了父母亲,还有比他大五岁的大姐谢小英和比他大一岁的二姐谢小敏,他是家里的独苗苗,在农村长期的传统习俗影响下,自然成为家里重点爱护的对象。
除了父母是按全工分计,三个孩子自然没有工分,所以家里年年都是超支,分配到户的粮食逐年变少了。为了改善这种状况,父母决定向队长,家族里的堂叔说情,花了一支大前门的烟,揽下帮队里放牛的活,也给三个孩子找到活干,赚些工分。从此,放牛成了二位姐姐的主要任务,而谢居安自从被他放的牛撞一次和踢一次后,在父母怀里撒娇诉苦,说什么再也不去放牛了,由此而脱离放牛任务的行列了。
随着孩子们长大,家里的超支状况在慢慢改善着。谢居安五、六岁大的时候,由于营养不良,整个人长得像豆芽菜似的,继承父亲的血统,长得有些蚴黑,虽然个头长比族里其他同龄的堂兄、堂弟矮个拳头,却是一个小团体的中坚份子,什么耍人的骚主意均是他出的,因为人长得矮小、机灵,长辈和同伴们戏称他为”瘦皮猴”。说起这个小团队,团里的老大自然是族里同龄的叔叔辈,大家之所以称他为老大,是因为他家里有很多小人书(其实是图书),还会讲些故事;谢居安排列为老二,因为他鬼点多,常常出主意,组织大家去捉弄别人,或做游戏,或海边钓鱼,或下海偷鱼摸蟹。
在这个物资和精神极度匮乏的年代里,吃的事情自然是头等大事,套用谢居安邻居婶子一句话,“如果有米粥让我管个饱,死了也甘愿”。有次邻居家的叔叔结婚,都有上一盘大块的肥猪肉,小居安和同桌的叔伯们打赌,说能吃下整盘的肥肉,大家都不信,“你个“瘦皮猴”,人矮个小肚皮扁,能吃下近二斤的肥肉,谁会相信呢?赌了”,结果小居安可谓风卷残云,不到十分钟把盘子里的肉给吃光了,还把盘底的油汤喝得一滴不剩,赢了桌上那包烟,可接下来几天有得罪受了,拉肚子拉个不停,进油太多了。
还有次,姑姑来家里做客,家里准备了一大碗的点心,小谢居安早早地坐在桌旁,下巴靠在桌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碗点心,口水不自觉地滴到桌面上,弄得姑姑很不好意思,问“小安,想吃么”?小谢居安点点头,吞了口水说“姑姑,我不敢想吃,阿妈会骂我的”,姑姑拿来小碗分了他一份。这年代,小孩们太馋了,所以最能让团里众人高兴的有几件事。
其一是生产队播种、收成的时候,他的小团队就开始有计划地出动,分做几个小队,有探风、行动、收尾的,看到队长和看管人员不注意,潜伏在晒小麦或花生场子边,开始偷起东西来,然后不顾后面看管的生产队长或会计吆喝和诅骂声,汇聚到预定地点开始论功行赏,倒有点像地下党活动方式。花生当然可以现吃的了,小麦就只能叫收尾小组拿去换馒头,在他们眼里,才不管这些是不是种子粮,有得吃就乐了,他们的理论是:”吃完花生,可以种大豆;吃完小麦,可以种地瓜”,浑然不觉这是可耻的,反而乐在其中。
有时候分配不均时,也会争吵起来,有意见的人全部站出来,再按人数进行分组,哪组摔跤赢的话,自然就拿得多,众伙伴们也无话可说的。小居安知道自己身体单薄,才不会去参加这体力活,而是美其名日,当公证人。其二是大过年,有得吃又有压钱钱,除了爸爸妈妈可以给二元钱压岁钱,趁机向爷爷、叔叔辈讨要一元或五角的压岁钱也好。
大年初一早上,小伙伴们开始了串门活动,大家装了一口袋的花生、糖果之类,一起分享;下午就开始了爆竹活动,有了压岁钱,大家都买几串爆竹,把整串拆成单个,开始了官兵爆竹大战游戏,最让他们高兴的是,这时候犯点小浑,大人们也不打骂,仅多口头教训一下就过了,由于村里有个习俗:大过年的,不随便打骂人,不然,一年会倒霉。
最高兴的是大人们讲故事。每天傍晚,劳作一天的大人们围在一起,或蹲或站,边吃边谈,他三爷爷经常对后辈们的事或聊或训的,小居安却急切等着听故事呢,嘴里一时嘀咕着:怎么大人们有这么多事,尽打扰了三爷爷讲故事。眼里尽是不满,瞧着找三爷爷说事的叔叔伯伯们。他三爷爷讲的故事很多,有时讲三国里的桃园三结义、草船借箭、火烧赤壁等,有时讲封神榜的黄飞虎逼反、姜子牙垂钓愿者上钩等,有时讲解放军攻打台湾、剿土匪等等,总讲得有声有色,身临其境的。
有一次听了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画皮故事,吓得小居安不敢去小便,憋到尿裤子,惹得一顿笑料。后来,小居安听到父亲说,”三爷爷是个有本事的人,读的书多,去过好多地方,包括北京”。用那粗糙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安,你以后要好好读书,做个像三爷爷那样,在村里有威信的人。”自谢居安懂事以来,只知道大家都馋,大人们特别闲着,常以苦为乐。
不觉时间过得快,谢居安今天已经七岁了,这一年在全中国大地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按人口,土地承包到户”,仿佛天外吹来一缕春风,吹活了每个慵懒的心灵,忽然间,这个海滨小村的大人们都忙了起来,忙着点人口、丈量土地,忙着抽签分地。谢居安的父亲,谢秋在年初开始了走商跑船,常年在外,家里经常只剩下母亲和二位姐姐,忙着承包地里的农活。
由于看到家里的人全忙了起来,谢居安居然向母亲和姐姐学起了煮饭烧菜,有时忙开了,还一个人送饭到五里外的田地里,直让大人们夸。这一年让谢居安郁闷的是,他的小团体面临解散的境地,老大和几位成员今年都要去上学堂了,剩下几个的,也因为土地承包到户,收成好坏全看自家的努力,在农忙时被家里人打发去帮衬家务,没有人闲着和他玩了。
谢居安今年八岁了。父母已经打算好了:九月份准备送入村里小学读书。那天晚上,谢秋严肃地对着他母亲林香说道:”小孩子快长大了,应该要读些书,跑商这些日子,觉得多读些书很重要,你也不要一直宠着他。他两位姐姐,因为家里困难,想读书却没得读。”林香温顺地摸了摸还偎在怀里的谢居安,说”你不是很听故事么,像三爷爷那样,多读些书,就可以知道很多故事了难道你不想,妈妈、姐姐还得听你讲呢。”听完这些,谢居安默默地点点头,眼框还挂着泪滴。五月份的一个早晨,谢秋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搁下筷子,对着林香说:”居安今年八岁,也该带着他出去见见世面了,刚好过两天,我们的船要跑商到qz县城,我想到时候带着他去。”林香点了点,有些担忧地说”这么小,禁得起海上的风浪么?”谢秋武断地说”应该没什么,现在这时候没有大风。”谢居安看到二位姐姐羡慕的神情,有些得意起来。谢秋吃完饭,坐着那儿抽起烟来,一会儿又对林香说:”跑商这么久,家里也有些闲钱,现在开始换季,你看看张罗下,你和小玲、小清找人量套衣裤吧。”歇了歇,继续说道”孩子要长了,穿得好些,不能让别人瞧不起。”林香点点头,默默地吃着饭。这天,天气晴朗,谢秋带着谢居安登上了停靠在海边的木帆船上。
木帆船是村里第一只超过百担的船只,上面包括谢秋在内总共有六个船员,谢秋是舵手。在谢秋他们登船的半个时辰光景,吃够水位的船才缓缓地驶离。途中经过隔壁镇时,带上要跑商的货物,转头向着qz进发。万里睛空无云,水天一色,在外海看不岛屿,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海。海面上飘来轻轻的风,还有那有轻缓而节奏的摇橹声和摇橹船工的吟唱声,忽然间,天地一片宁静。
而谢居安,也静静地帆下阴影里,慢慢地看着他的小人书。晚上,海面一片清凉,由于海风有点大,可以挂帆走,不用摇橹了。船工们吃过饭后,和谢居安开了一阵子玩笑,没过一会儿就睡过去了,呼噜打得此起彼伏的。谢居安还是有点不习惯,到了父亲的舵手仓,坐在木甲板上,看着父亲边抽着烟边操纵船舵,好像记起什么问题,对谢秋问道:”爸爸,白天那天和海一样,你怎么知道船走这个方向?”谢秋吐了口烟,说”白天要看山势,没有山的地方,要看水流。””水流?明明都一样啊?””不,熟悉这条线的舵手,都可以从舵感觉出来。””那像现在晚上呢,海面暗糊糊的怎么办?””晚上可以看天上的星位啊,这不,你看那儿是北斗七星,那儿是牵牛星”谢秋不断指着天上的星星,对谢居安说。”是啊,有好多星星哦,这是牵牛星、这是织女星”谢居安有点兴趣盎然指着星星的方位,自语道,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如果没有星星,都是云怎么办?””这个情况就比较危险,一般不会选择出远航的,这时只能凭舵手的掌握感觉,不过经常会偏了航线。””嗯”谢居安从仓里拿毛毯,躺在那甲板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就这样,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