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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笑一声,道:“先生,我若回了天山就不叫要挟了,正因为我不回天山,所以才称地上要挟。”
先生听得一头雾水。
我继续说道:“我不回天山,而广子林表明他知道我还活着,还知道我在哪里。这样的话,易扬不得不忌惮他三分。万一他将我还活着的事情公之于众,那么天主教必定大乱,好不容易平定的局势又要起风波。而竣邺山庄如果接到消息,并且他们现在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对我出手,天主教必定不能坐视不管,两家才刚休战又立刻兵戎相见,一来二去,好处都让暗门给占了。”我忽然想起文晓生说,我是乱世之人,这么看的话,果然没错……罢了,我收回思绪,继续道:“易扬现在新立圣女,想来也是不得以而为之的事情,广子林这么一搅,天主教又立刻人心晃动,易扬肯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所以就会忍让广子林三分。”
先生忍不住道:“就算易扬新立圣女,是很对不住你,可你也说了,他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又何必用广子林去报复他呢?好歹你也是天主教的圣女,就算有新主,你依然还是啊。”
我自嘲地一笑:“对了,就广子林来看,肯定也是以为我用他来报复易扬,让易扬知道我这个朱颜还活着……”心里一紧,虽然说是不在意,可是,光是想想,就还是让人心痛,痛的不是圣女的位置,而是一种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背叛”的东西。他对新的圣女,是不是又会善用芳心呢……
“丫头……”先生看我出神,轻声唤我。
我轻轻摇了摇脑子,把不该有的东西扫出去,接着说:“易扬的手段我心里也有数,广子林再怎么样也斗不过他,只不过让他多费些心思而已。哎……广子林当真要能有个归隐的想念,反倒还能过上舒坦的日子呢……对了,先生你又是怎么到了此处?”
先生听着一愣,摇头笑道:“丫头你在这边紧锣密鼓抄持这么多,当然不知道万毒世家那边又是怎生个状况。”
先生说,在等利剑和镰刀两坛人马赶到的时候,上云派了高手秘密进入万毒世家的区域,结果居然没有一个人回来,又派了第二波,结果只回来了一个,浑身流血的脓包,过不多时就中毒死了。万毒世家周围十里,毒物千奇百怪,飞虫小草都可致命,瘴气迷烟俯仰皆是。最后还是先生相助,从庄里抓了个下人,那个下人说四周毒气正午时候最弱。等阮家的狼群来了,那一天正午攻打万毒世家的时候,狼群在前面一群接一群的倒下,阮家当家的心疼地一塌糊涂。而后与万毒世家短兵相接的时候,虽然有先生事先给每个人都发了条浸了解毒药的面巾,但是暗门子弟因为中毒而亡的也不在少数。暗门最终依仗人数优势迅速攻下了万毒世家,谁知还没出了万毒世家的庭院,几个与万毒世家的交好的门派就突然围攻过来,一味死缠烂打。上云不想多耽搁,就让归真济物领了一队高手,先护送先生冲杀了出来。归真济物本拟到雾鼎山庄搬兵回救,虽然上云虽不至输,可是多拖一分就多一分风险——那明辉河畔因为归万毒世家所有,是个三不归的地方,万一天主教和竣邺山庄出兵可是大大地不好对付。而一路过来,居然没有半个人接应!归真济物越走越奇怪,最终在这里遇到领头的方凝,谁知方凝一言不发,直接冷着脸叫人攻了过来。
“这么说,归真济物难道是回来求援的?”我疑惑不解。
先生摇摇头,道:“他们的事,我一向不干预。”
药蒸过后,先生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三条通体晶莹雪白呈长线状的虫子。先生说,这个虫子是当年打下销金一族后苏沩给他的,叫“引针”,会随一种特定的气味而游走体内,先生把虫子种在我身体里,用药物做引,让虫子帮忙扶胎。
之类细节种种不一一细表。
在这营帐之内,一呆就是三天。
先生几乎要虚脱了,他擦着汗说:“大体应该没有问题,但这之后的切记不宜多动,保持心态平和,要多静养。”
我扶着隆起的肚子,笑地安心……
帐门轻卷,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我靠在枕上,看到小铛一双焦心的眼,笑了笑说:“没事,一点都不痛苦,还很舒服。”
小铛翻了个白眼,不知这小子多少天没睡了,满眼血丝。
广子林听闻治疗完成了,隔了很久才悠悠闲闲地走过来。嬉笑道:“恭喜夫人了。”
我也笑道:“还是借广爷的福佑。”
两人不痛不痒说了几句,我忽道:“广爷,这几日多谢你相送,这也走了数天,不如我们就此分手如何?”
广子林一呆。
我马上接着说:“再往北去,出了暗门腹地,就应该有天主教的眼线了,广爷你该不会想让人发现……”
广子林想了一下,说:“也好,那就预祝夫人一路顺风。”
……
……
广子林为我准备的:一辆平凡不起眼的马车,一只瘦骨嶙峋的杂毛马,一身粗布衣服,看着坐在驾车位置上的小铛,和一旁也是庄稼汉打扮的先生,我仿佛看见另一个生涯在向我招手,单纯的,无邪恶的,平凡的普通生活。先生说他在一旁照料着,等孩子平安出世了他再回芷蒲谷,我挽留先生说不如和我们一起生活,但先生笑着摇头,他说他要告诉我娘,告诉她,关于她女儿的一切……
小铛笑着挑开了车帘,向我伸出一只手,我也微笑着任他扶着,一晃眼,易扬和邺飞白的脸变地如此鲜明和模糊,那些短暂和无边的岁月从脑中飞速浮现和逝去,我曾迷茫在他两人真心和假意之间,左右摇摆,犹豫不定。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明白,易扬和飞白,在我心里到底谁更深些,谁更重些。然而今天,这些开始对我都不重要了,我会把他们都放在心里很深的地方,然后让岁月的尘埃把他们封起,而迎接我的,则是熏风暖日的新生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说再见,我爱或者是爱我的人……
突然一旁的广子林闷哼一声,他手上的刚骨折扇猛地一展,向后扇去,他背过来,背上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从左肩一直划到右腰。
广子林身影后闪出两个小小的人影,一左一右,满身的伤痕,正是归真济物两个孩子。后面远远传来人声:“逃这边来了!!快追……”
“清清!”小铛眼快,一把拉住我往身后一带,自己挡在我前面。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两个孩子,他们其中一个缠斗住广子林,另一个直接向我这边冲过来。
小铛眼快,拿起短弩就射了过去,与此同时,一旁的先生袖袍一挥,只见一种黄色的粉末四散开来,那冲过来的孩子仿佛行动突然受限,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短弩射进自己右胸,他倒地,而那恶狠狠想要吃人般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我身上。
“哥!!”另一个孩子大叫到,直冲过来,广子林趁机折扇一摆,正扫在那孩子的左臂上,伤口深可见骨。
空中黄色粉末未褪,归真还没接近就已软了下来,他单手撑着剑,努力不让自己倒下来,却再没力气移动半步。
而那边的广子林却冷哼一声,后面的众人这才追到,看见广子林背后鲜血淋淋,吓地两股颤颤,广子林冷着脸对后面的人伸出手:“箭!”
后面的其中有一人刚好负了弓箭,赶忙卸了递了过去。
而站在原地的归真却恍若不闻,只是突然开始大笑。
我看着归真一身或旧或新的伤痕,突然了然,这几日先生为我治疗,而归真济物却一直在广子林手上。这两个孩子在门内没有头衔,却是一等一的权利,广子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早就恼了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孩子,却苦于碍着上云的威信,这两个孩子这回落在他手里,想来是没少受折磨,否则广子林挨了一剑之后哪里还有命在?难怪那天广子林带先生来时露出那个表情,原来是拿这两个孩子一出心头恶气。
广子林拉开弓,冷笑道:“死到临头,你能笑就笑吧!”
归真道:“我笑,笑你广子林好个装傻充楞的骗子,笑夫人好个狠毒绝情的女人,笑主子好个真心枉付的下场!”
“慢着。”我对广子林道。
广子林也拉满了的弓放了下来,我看了一眼归真,他稚气的脸上挂着与自己年龄不相称的狠毒,一双眼睛冷冰冰的,光被这目光看着就让人胆寒。
我又道:“广爷卖我个人情如何?放了这两个孩子吧,我也算半个母亲了,不想看着小孩子死于刀剑。”
广子林笑嘻嘻地说:“既然这样,那夫人先上路吧。”
我暗叹一声无奈,我一走,这两个孩子凶多吉少,可我现在自己脱身都难,哪里还有筹码去救这两个孩子。广子林敢这么轻易答应放我走,背后肯定派人偷偷跟着,看我到底藏到哪里去,他广子林怎么会愿意手上拿一张空牌?没有这个打算,他会这么轻易放我走?但是如今的我;又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呢?不过有心无力而已。
一咬下唇,我转过身去。
归真在后面厉声道:“世人都赞你忠孝两全,哪里又知道你其实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毒妇人!就算你不愿意跟主子,可是木已成舟,主子再怎么样也是你孩子的爹!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我咬着唇,坚定地上了马车。
“主子对你怎么样,我们旁观的人都看地一清二楚,我就不信你一点都感觉不到!难道你就是当真冷血无情吗!你要留孩子,暗门那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是主子去求的阎王劫!在芷蒲谷门口跪了整整三天才把他师叔请出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阎王劫恼他当年杀了同门的大师兄,硬是他让雨里跪了三天!要不是主子武功有成,早就废在芷蒲谷了!”
我听地心乱如麻,直接对拿这车绳的小铛说:“走。”
小铛也不言语,一记响亮的马鞭,车子一震,这就动了起来。
而归真的声音不管我想与不想,依旧传入大脑:“哈哈,雾花夫人你当然不知道!你不知道主子劳师动众去打万毒世家就是为了你的一根草药!万毒世家老夫人死前启动机关要毁了那药园子,是主子舍了命把药救出来的!你倒好!在山庄策人造反!好得很,好得很!那几个小门派也是夫人你的手笔吗?主子真是昏了头,居然还派高手送这个老头子回来给你看病!谁知这广子林谋逆的后台居然就是夫人你!”
我催促道:“快走。”不想听,不想听……为何还有断断续续的厉声呼呵入耳。
“……之后那队天主教人马来地更好……主子本就受伤,现下失手被擒,就在万毒世家等死……夫人你好安排!好算……六个小门派完了还有一队天主教人马神兵天降!文晓生居然也让夫人蒙混过关……你个女子好厉害的手段,好毒辣的心肠……”的
马车走远,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记起来,他是如何把我从高处拖到泥潭,从圣女到禁脔,让我再无退路,让我铤而走险……
还有他妖冶邪气的面容,恶毒的话语,那些倍受侮辱的漫漫黑夜……
可能是真的吗?
他会为我跪在芷蒲谷?
我抬眼,看着坐我对面的先生,嘴唇微动。
先生先别过头去,低声说:“我本是再也不想见这个欺师灭祖的小子,所以才让他跪了那么久,医有好生之德,而外面又下了连夜雨,所以才出来看看他怎么样,可他却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