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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不会说么?”我冷淡地说。
“我觉得他是怕你,不敢自己来说。”说完,千湄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没有笑,依然僵着脸坐着。
千湄看我无趣,自己也就不笑了。
她单手撑着头,想了想,说:“先润端砚写兰叶,后移晚灯画松梅。谜底‘海枯石烂’,是不是你出的迷面?”
我抬眼望着她。
“压兵礼贤阁前一天晚上,我去会意堂找天师,看见天师望着这几句发呆,看我来了,他便问我,‘海枯石烂’是什么意思。”
千湄的眼睛温柔起来,柔柔的好比落下的月光:“天主教的《幡尼经》上说,上苍给所有人的苦难与幸福都是平等的,有些人年轻时苦难多些,老了的时候就会安逸些;有些人年轻时风光些,老了的时候就落魄些。天师太风光了,却连一句‘海枯石烂’都让他觉得奢侈到无法相信。他虽是我哥哥,我却从未对他有过血缘之情。只在那一刻,他在昏黄的烛火边,捏着那句话,像个孩子一样问我,我突然觉得,哥哥……很可怜……好象一直都是在等一个人……已经等了一辈子。”
“我知道我这只言片语改变不了你什么,或许你认为我居心叵测,”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算是居心叵测吧,希望你能温暖的同时也在心里偷偷期待你不要选择飞白……我,我知道如今的我根本配不上了飞白,明知道不该奢望,应该祝福他,只要他幸福,怎么样都好。可是,我无法做到那么伟大。我总是偷偷地想他,偷偷地期待……很傻,是不是?”她的笑,眼里泪光闪闪。
“当菲死了,天师说了,无论如何,按天主教护法的仪仗出殡。列牌灵堂。追封忠烈护法缢号……现在弄这些虚的,实在很费工夫,天师……”
“什么都弥补不了,再多的表面的工夫又做给谁看。”我冷冷地驳斥道。
她噎了一下,叹道:“罢了,于别人都是空,于自己都是恸。”
我想了想,道:“千湄,我想请你帮个忙。”
“咦,”千湄瞪大了眼睛,“请我帮忙?”
我点点头,道:“方凝有个孩子,唤做浮云,现在藏在浣衣局……她,也就是为了可以不牵连这个孩子才去冒死的。我答应过她,会照应这个孩子,可是现在我……”
“哦,我突然想起来了,”千湄打断我,“我身边那个侍女前几日被飞矢断了腿,我又手不能提,赶明儿还是去挑个伶俐的丫头出来。”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看着明前明丽动人的女子,一丝淡淡的温暖泛上来,终于让人不再觉得寒冷。“谢谢。”我说的很真诚。
千湄走的时候拉着我说:“你看现在我们俩住一个殿,你这东偏殿的院子也挺冷清的,不如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我摇头拒绝了,她劝了几句,看我没有动摇的意思,也就不再说了,只说以后要常常走动。
我送千湄出了院子。转身时,恰好月满庭院。
夜凉如水。
重重叠叠的楼阁屋檐。
隔了很远的飞檐上,模糊的白色衣衫在夜风中翻滚。
我微微仰起头,月满如盘,淡金的颜色。空气中的霜露轻微地凝结在睫毛上,折射开缕缕的光束。
我和他一起仰视着同样的月亮,那么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
114 彼此
我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等的,到底是什么……
隔了一日,院落之外似乎突然热闹了起来。我走出院子的时候,看见不少红衣黄衣来来往往,匆忙异常。而他们看见我的时候眼神却都很奇怪,或者干脆装做没看见,或者远远地就回避开来。
天宝殿内的房屋布局我不是很熟,不敢走远也就折了回来。
晚间的时候千湄来了,说天师,暂时搬来了天宝殿,现在住在西偏殿。
天师来的理由其实很冠冕堂皇:借鉴前次之失,躬亲坐镇保护圣女。反正会意堂也塌了,在修好之前住哪里都一样。
而在我,却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几乎没有什么限制:出院子不会有人拦着,除了三餐准时之外仿佛游离在其他之外,甚至连打扫屋子的仆妇都当我不存在一样。
我有点吃不准易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就按年殇说的,去找了那个线人,告诉他我想见年殇。线人回了话,道是年护法说现在实在不便相见,但我若有什么需求,只管开口便是。
或许我可以问千湄,但我真的不敢确定她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更何况,我不想问她,真的不想问她。
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或许还可以让人忍受,第三天,这种每日无所事事的日子就开始让我觉得恐慌起来。
我开始踌躇着要不去找千湄?
却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千湄一脸眉飞色舞,一身火红的缎子袄,像一簇小火苗一样。
她一把拉起我,就往外走,嘴里叫嚷着:“走,走,带你去看个希奇事物。”
我心里顿时一宽,也没多问,笑着由她拉走。
一路小跑到南偏殿,天宝殿以前是掌财护法的殿,少不了清点查收物资一类,道路都修地宽阔笔直,四通八达,场地之中或累积如山,或空在那儿。
奔到南偏殿时,我们都微微地有些冒汗,千湄扭头看我,眼睛晶亮晶亮的,不知为何却人觉得十分痛快,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千湄笑道:“你倒是猜猜,是什么?”
我含笑摇摇头,我怎么猜地出。
正是这时,大门开了,一个淡红色百褶裙的少女梳着丫鬟小髻,像只扑蝶一样飞出来,嘴里还叫嚷着:“圣女,你可回来了!”
千湄眼睛亮了一下,拉着我边走边道:“怎么还是那样子吗?”
那小丫头半掩着嘴,忍俊不禁:“可不是,曲儿姐涵儿姐一大群人,又哄又骂地就没消停过,可那小倔蹄子……”说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千湄边走边笑:“还那样?”
“呵呵,脸都憋红了,真弄地像我们欺负她似的。”小丫鬟笑道。
说着说着,已经穿过前院和中庭,顺着回廊来到一个偏厢附近,一大群莺莺燕燕把偏厢的门围着水泄不通,看衣着打扮,都应该是千湄的丫鬟。
千湄拉着我走近,高声道:“都让开,都让开!看我搬了救兵来!”
“呀!圣女回来了!”一两个丫鬟小声欢呼了一声。
一堆丫头让了条道,依旧七嘴八舌地笑闹着。
千湄也不以为意,拉着我走近去。
一个小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瘦弱到头大身子小,头发干枯,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明显是临时换的,显得宽大肥硕。小女孩狠命地埋着头,双手死死抱着一根厅柱子不放,头埋地很低,间或抬起一双似受了惊吓的眼睛惶恐地四面望着。
一个圆脸杏眼的丫鬟压下了众人的声音,对千湄抱了个福,半掩笑道:“圣女,我们看这孩子自己别扭地紧,想拉她出来院子里透透气,她不说话,几个姐妹就去拉她,谁知道她啊,死活拉着柱子不撒手,劲儿大的几头牛都拉不动。圣女,你看……”
“喏,喏,你看,”千湄指着那小女孩,“我新找的小婢女,浮云,你怎么给我想个着啊,我找的是婢女可不是小祖宗。”
我一头雾水:“这是孩子……”伸手想摸那孩子的头。不想那孩子看我手伸来立刻缩到柱子后面去。
我愣了一下,我有那么面目可憎吗?
千湄俯耳轻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方凝的孩子,我在浣衣局柴火堆里找到的,找出来就这样,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再这么下去这孩子非垮了不可。”
我扫了眼浮云,她正畏畏缩缩地在打量我。我顿时有点局促:“千湄,我能有什么办法啊。”我心里嘀咕着,我又没带过孩子。
千湄两眼一瞪:“不你给我找的破摊子,你不收拾谁收拾啊!”说着又推搡了我一把。
看着那黄毛丫头,我踌躇一下,脸上堆上笑,说:“你叫浮云是不是?”
浮云躲闪的眼睛藏到柱子后面,没有回答。
我小尴尬了一下,又堆笑道:“齐浮云是不是?”
这下她有反映了,拼命摇头。
黑线。
“方凝你认识的吧,就是带你来这里的那个人,叫我来找你的。”我自己听我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骨头有点软。
千湄在一旁夸张地吸了口冷气。
我忽视她,紧紧看着浮云,浮云瞪大了眼睛却依然躲着我。
“真的是她叫我来的,她说……她有点事,要先走了,请我和这个姐姐来照顾你。”我说着,指了指千湄。“她跟我说啊,说浮云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在她回来之前一定会很听话等她回来的,她还叫你别惹事,要按时吃饭……”
仔细看看浮云,眉眼很平常,鼻子有点塌,倒也算清秀……不太像齐埔,或许比较像她妈妈吧。
我温言软语劝了好一阵,浮云始终藏在柱子后,用半警戒半惊恐的目光看着我。
最后我也败下阵来。
千湄和几个丫头说说笑笑地打趣我,说我肉麻了半天也没抖出个什么来,无法,只能无奈地笑了。
最后千湄把我送到门口,轻道:“这孩子也不能一直这么饿下去了,你看你能不能想个什么招?”
我摇摇头:“该是方凝叮嘱的,不能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要和陌生的人说话……天山这么乱,唉……”
千湄低下头,细细琢磨了片刻,叹道:“要有方凝什么信物就好了……”
我没说话,也无奈地耸耸肩。
方凝已死,她的遗物肯定是落在了易扬手上。
“算啦,时候也不早了,留你吃饭你又不愿意,趁天没黑还是早点回去吧。”千湄抬起头来说,“以后常来走动走动吧,我的身份实在不方便每次跑去找你。来看看浮云也好。”
我点点头。千湄支了两个丫鬟来送我回去,自己也就不便出去了。
回了东偏殿,没到大门我就打发那两个丫头回去了。东偏殿空荡冷清,错觉般飘荡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我独自进了院子,推门进了厢房。
愣了。
一绢红绸裹着的事物静静躺在桌上。
我迟疑一下,伸手揭开红绸。
黯绿色的锈壳“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剑,宝剑,剑鞘上古朴复杂的花纹,剑柄上缠着一片黄纱。
剑最后的主人,是个黄衫的丽人,腰间挎着剑,仿佛水面上缓步走来的仙子。
剑最后,一把杀死自己的主人。
我慢慢蹲下身子,握起那把剑,拔出鞘来。
剑身的寒光顿时倾泻出来,渗人的寒。
还了鞘,我猛然冲了出去,双手还紧紧抱着锈壳。
我觉得惊且怒。
夜的寒还在,寒风扑面,顿时清醒了我。
问什么,怨什么;
不为什么;
空纠缠,枉悲切;
囚,锢,绊……
我生生在院子里止住了步子。抱着肩蹲下来,许久,终于,小声地,呜咽地,哭了……
我知道在院子里哭他会知道。
知道,就知道吧……
我也不知道我该怨谁,方凝其实是自己选择的黄泉,当菲琳雪也是。
这世界,哪有那么分明的是非对错。
空余恨……
我抛下锈壳在院子内,回房蒙上被子。
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温柔,他的冷血,他反复无常,他真真假假……一幕幕飞快在脑海中闪现。
我在被子里蜷起来,咬着牙闭着眼,拼命不想去想。
越是不想去想,越是鲜明起来,思念痛入骨髓,爱恨犹如阳光与阴影,越是光明的地方黑暗越浓。
锈壳还在院子里……
似乎在不断说诱人的话语,仿佛毒蛇吐的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