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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稍后的是千湄,还是一身华服,显得美艳无方,头发有些乱,却是别样风情。她端庄地站着,双手拢在袖中,浑然不把脖子上架着的三把钢刀放在眼里,甚至还有些微微的轻蔑。坚定的眼睛看着很勇敢。
站在最前的当菲琳雪大则是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我出现,那目光中翻腾的伤痛顿时狠狠灼伤了我。她浑身的盔甲不可抑制地微微抖着,手中的斩马刀被紧紧握着。
我像被施了定了身法,动不了。短暂的失神后,脑中立刻浮现的是:他利用我!
我猛然扭头向易扬看去。他平视着校场刻意忽略我的目光。
我突然很有想转身就跑的冲动。不想面对当菲琳雪伤痛的目光,也不想面对这样的他。
年殇看出了不对,迈步过来,道:“请这边来。”
我站着不动,咬着下唇。
年殇也不看我,还是那个请的姿态,低声道:“强求不得,早来晚来,都有这么一天,其实,当菲心里,也该早想到了。”
我动了动僵硬的四肢,跟着他走,方凝这时也缓步走近了,默默跟在我身侧。
年殇引我坐在易扬下手。方凝立在身侧。
不一会儿,鼓声大震。
方凝垂首立在一旁,低眉顺眼道:“我刚才稍微打听了一下,天师言语挤兑当菲琳雪,要以比武论输赢,五局三胜。输了的提头来见。当菲琳雪……已经接到冷萧的人头,是连旗主带回来的,自知火拼无望,空丢了许多兄弟的性命,便应了下来。也是赌这一把……”
鼓声停。
一时肃萧,我忽觉得有些乏了。
那个连旗主,不管用了什么法子,既然能拿来冷萧的人头,肯定也能让当菲断了救兵的奢望。眼看两旗来压,当菲的局势急转直下。易扬早就暗中部署好了一切,算好了这几日两旗要到,早早封锁了消息,而竣邺山庄那边却也杳无因音讯。我现在的出现也不过是在心理上给当菲重重的一击。当菲其实早是易扬那入了瓮的鱼鳖。或许有些微小的意外,一切却依然不变地发展着。易扬选择了这种大张旗鼓的方式,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违背圣女,违背天师的下场,若有反抗者,杀!若有逃匿者,杀!
易扬轻轻拍了下手,底下跃出个红衣,伸手甚是敏捷,持了铤三股钢叉,我眯了眯眼,觉得那人甚是眼熟。那少年站到沙场中间,大声道:“小子巨阕,请护法赐教!”
当菲没有反映,微微眯着眼睛。
巨阕又大声说了一遍。
还是没有反映。
底下巨阕大笑起来:“莫非护法只敢应战,不敢对战?装个死鸭子嘴硬可真真驳了你大护法的帽子!”
当菲琳雪还无反映,她身旁的人却已大怒,一时骂声如潮。
一个彪形大汉跃了出来,指着巨阕大骂道:“当菲护法叱咤沙场的时候,你还在泥巴地里玩呢!当菲护法铁骨铮铮一条汉子,哪轮得到你个给兔儿爷卖命的小儿说道!”
巨阕喝道:“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
那汉字唾了一口:“老子就是这么说,怎么样!你就是在给那个冷血阴险的兔儿爷卖命!明着打不赢就来阴的!表面还装一付世外高人,全靠一副臭皮囊……”
那汉子没能骂下去,巨阕已经狠命刺了过去。汉子横刀驾开,两人立刻缠斗起来。
我瞥了眼易扬,他一脸漠然,仿佛无动于衷,仿佛骂的不是他,台下的恶斗更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我转过眼去,那汉子虽然身形魁梧,却远不如巨阕灵活迅猛,只见一把三股钢叉仿佛蛟龙出洞,自己有了生命一般,诡不可测,防不胜防。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那钢叉的尖股刺穿了那汉子的眉心,尖头上挂着浊白的脑浆和鲜红的血液,在瑟瑟寒风中颇是触目惊心。
巨阕拔出叉来,一脚踢开那汉子的尸体,昂然大笑道:“护法手下就只有这些乱叫的狗么?”
对面的人看巨阕下手狠毒,又口出狂言,顿时又是大骂起来,不少人跃跃欲试。最后一个枯瘦的人提着一副夺命环站了出来。
那人才迈出一步,身子就顿了一下,回头看去。
隔了许远,似乎当菲轻轻叹了口气,提起斩马刀,慢慢走出去。原本站出的那人低声说什么,当菲琳雪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出来,一身黯红色的盔甲发出沉闷的声音。
巨阕紧紧看着那人一步步走下来,当菲走到场中央,巨阕展眉一笑,抱拳道:“当菲护法肯亲自赐教……”他话才说到一半,一把钢叉却激刺出去,直指要害。
当菲手中沉重的斩马刀灵活地一扫,火光一闪,挡开那偷袭的一刺,对面阵营顿时骂声如雷。
巨阕似乎被大力一震,立刻向后翻去,卸去力道,刚站稳,斩马刀就指到腰间了,巨阕一惊,举叉欲挡,两种兵器一相碰撞,只听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却是巨阕的三股钢叉生生从中断开。巨阕受力外推,跌到一旁。
一把斩马刀立刻压在脖颈。
当菲琳雪脚踏黄沙,衣衫猎猎,身形稳如山岳。
她似乎笑了一下,低声对巨阕说了什么,缓缓把刀移开了。
巨阕向后退开,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望了当菲一眼,想说什么却终是忍住了,一咬牙退了回来。
当菲琳雪站在沙场中,扬起头来,看向这里。
那一刻,我有一个错觉,仿佛水护法的身影和她重叠了起来,“不……”我半撑着椅子的扶手想站起来。
忽听得有人在耳边轻轻道:“小姐啊,要记得答应我的啊。”如兰之气轻轻划过,我一呆,却见浅黄的衣衫浮浮而过,仿佛一只冬日的扑蝶,轻轻落下沙场。
那浅黄色的妙人儿语气似含着笑,慢步走向前,朗声道:“天师座下,婢女方凝,特来讨教。”她慢慢的说着,慢慢拔出那口如寒水般的宝剑,那锈绿色剑鞘这么扔在地上,孤零零地扔在那里。
我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完全看不清面前发生的一切,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这样的心思?从她托孤的时候开始吧,她就知道得不到易扬相信的她早晚难逃一死;也许很早,从她再次见到我,她就认定了,她总有这么一天,所以她不着痕迹地百般示好;也许更早,从她救下齐浦的女儿的时候开始,她便开始这么打算。
这风月情场
原来丧与葬
不知他可是站在奈何桥上等你。
校场上黄衫翩飞,混沌在扬起的沙中,血开始在空中弥散,黄衫破了很多地方,方凝)恍)然(网)不觉,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反而剑走轻盈,越战越勇。
那斩马刀带着凛冽的风砍来,方凝一个旋身,飞剑刺去。
斩马刀削铁如泥,何况血肉之躯上一条腿。
同时,“锈壳”穿过黯红色的盔甲,穿透当菲琳雪的左臂,当菲闷哼一声,眉头一皱。
那厢独独一条断腿伴着血流如柱飞了出去,方凝松开手中的剑,跌倒前,她真的笑了,灿烂如花的笑魇,一双眸子晶亮,带着浅浅的涟漪。
黄沙漫天。
风乱舞,迷了痴人的眼。
斩马刀杵在地上,当菲琳雪皱着眉,单手拔下剑来。
方凝倒在地上,血像止不住的泉眼。她唇轻轻蠕着,一双动人的眼睛带着水光看着当菲琳雪。“……求你……”她蠕蠕的话正好被一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送来我耳边。
当菲琳雪看着倒地的方凝,提着锈壳走了过去。
“噌——”当菲琳雪闭上眼,手里的锈壳引的最后一口血,正直直插在方凝的咽喉。黄衫女子美丽的眼睛睁地很大,看着天空,又似乎,天空之外……
沙场之上,转眼两具尸体。
我大脑已经一片空白。睁着茫然的眼睛看着底下。
隔了片刻,又一人踏上黄沙。
有些偻的背,挺不太直了,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地簪好,握了把长剑,剑尖一路磕着地,发出不规则的声响。
当菲琳雪有些呆。
年殇挽了个剑花,喝道:“护法,拿刀吧!”
当菲愣愣地看着他,忽而笑了笑,低声说了句什么。慢慢走过去,握起斩马刀,她左手伤地很重,血在一直流,似乎有伤些经脉,握着刀柄都一直在抖。
我像突然回过神一般,疯了一样扑到易扬面前:“你在干什么!!你非要所有人都死了你才甘心吗!!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杀多少人才是个头!快让他们停下来!快停下来!”我扯着他披着的披风,撕心裂肺搬地说。
易扬紧抿着唇,不说话,也不推开我,润泽的鸽子灰死死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要到我心里去。
易扬无动于衷。
我抛下他,朝下大喊道:“停下!!不许这样!!停下!!!”
不知是风太大,还是鼓太响,年殇和当菲琳雪似乎并没有听到。
却见年殇剑尖微颤,峰走老辣,化作一股清虹,急刺了过去。当菲抡起斩马刀虎虎生风。
“不要——停下来——”
手一紧,被人拉住:“不,你不能过去。”
一回头,他蹙着眉头,死死拉着我的手腕。
呼啸的是风声,震天的有擂鼓,嘶喊的众人,这一瞬,我听到一种细微却独特的声音——金属穿过血肉的声音,穿过骨头的声音,穿过生命的声音。
我惊恐地转头去看沙场。
斩马刀凭空落在地上,弹都没有弹一下。年殇花白的头发上沾着星点的血,当菲的血,只一把普通的剑,插进了握兵护法的胸膛。
“……当……当……当菲……不……不!不——不要——!当菲——!!”
隔了很远,当菲抬起头,看着这个位置,笑了一下。
当菲徒手握着剑仞,退了一步,踉跄了一下,又退后一步,拔出那剑,心尖那一口血喷射出来。
年殇埋着头,仿佛少了当菲的支持,这么双腿一弯,跪在黄土扬沙之上,肩膀不住抽动。
当菲扶着她的斩马刀,不住地喘,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喘。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开易扬,跳下看台,跌跌撞撞地跑去:“……当菲!!”
当菲琳雪没有抬眼看我,她举起目光来,盯着台上立着的白色人影,唇微动,低声念起来。
我还没奔到她左近,当菲的死士就已先到,一掌把我推翻在地。
我惊恐地看着不远的当菲,她飞快地念着,心口的血汩汩地往外留:“……乾佑民,则坤汲生……惠以贞全,补以德明……渡化其罪,戒其五欲……天罪何罪,以吾偿之……”
念着念着,便听不清了,再然后,唇也不见她动了,她就这么保持这个姿势。
不倒,昂首,凝望,留守,归去。
“当……当菲……琳雪……”我觉得心口像被什么压地密不透风,眼睁睁看她瞳孔慢慢扩散开来。
视线突然模糊成一片。
她念的经,我有点印象。
那是天主教很寻常的一本经文,祈福而渡罪到自己身上的经文:天罪何罪,以吾偿之……
以 吾 偿 之
113何茫然
我浑浑噩噩被人从地上拉起来,被提着离开。
血淋淋的画面似乎还在眼前,方凝的断腿和尸身,当菲屹立着死去的眼睛,或许这些只是我看到的表面,但却是我亲眼看到的真实。真实中,我们总是倾向性的愿意去原谅那些我们爱着的人,主动或不由自主或下意识的为他们编造各种不得以的理由,但是,真的值得原谅吗?
我觉得很彷徨也很害怕。
我怕情感已经遮蔽了我的眼睛,阻拦了我的思维,干扰了我的判断。其实当菲也许可以不死——如果我能全力支持她的话;方凝也可以不死——如果我能早些察觉的话……哦,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