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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咬着唇。
“求小姐……”
“为什么,”我心下不忍,“他的女儿也值得你如此吗?”
方凝摇摇头:“女子爱上一人,便想生生世世陪着他,心中只装他一人,为他褪去青春,红颜白发,为他生儿育女,举案齐眉,一起白头到老;男子爱上一人,最大的心愿却是想她快乐自由,希望她能笑,她能真实地活下去,若她能平安幸福,自己万死也心甘情愿。其实,这种爱情,女子又何尝给不起呢?生杀场上走一遭,万古云霄共缱绻。他定能看到,我也给得起!”
方凝抬起头看,前方易扬轻飘的目光似乎又扫来,方凝笑了一下,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容颜也还年轻,心也还年轻,沧桑的,还是个“情”字。
身老色衰始惆怅
春浅花疏月微凉
不待花谢雕梁断
泪未尽,人已亡
这风月情场
原来丧与葬
原来,丧与葬……
112
光线泻进来,他脸上纵横的是他的泪还是我泪,想躲藏的伤痛,似烟似雾。
开门的瞬间,他别过头去,我知道他不想别人知道他软弱。
“在!”我出声应道,一摸眼泪先站起迎了出去。
外面火苗还在燃,但是铺天盖地的大火却已得到控制,横粱断柱塌了一地,会意堂居然一夜之间成了废墟。
外面站了七八个红衣侍者,看到我出来均是一脸愕然。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白色的中衣上满是尘土,脸上会有明显的哭过的痕迹,不知道眼睛有没有肿。
这时一身着淡黄绫羽的人分开几个红衣,轻轻一抱拳道:“小姐……”
我微微有些错愕:“方凝?”
“属下来迟,请天师降罪!”方凝突然单膝跪下,一点也不在意这一地尖锐的木屑残骸,四周的红衣都跟着她跪了一地。身后一人慢慢踱到前面来。
“噌——”一把利剑插在方凝面前,剑身还不住颤动,易扬冷冷道:“方坛主,有时间说这些废话不如直接动手来地痛快。”
方凝埋着头,肩膀似乎动了动,最终道:“请天师给属下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
我皱了一下眉头,说:“方凝有什么错?”
易扬看着方凝冷笑一下,并不看我,转头问一个红衣:“圣女那边如何呢?”
那红衣迟疑一下,答道:“天宝殿……没能守住,圣女……在当菲护法处。”
易扬轻轻蹙了下眉头,那红衣接着答道:“连旗主已经赶到,楼旗主和年护法现在在十三校场上和当菲护法对峙。”
易扬点头道:“封锁消息了吗?”
“遵从天师吩咐,从昨夜开始,再无一人下山。”
“知会连旗主,重兵截住所有下山的路,但凡今日有下山的,杀!”
听到这里,我已经开始心惊了,难道就是今日吗……
易扬抽起方凝面前的剑,道:“都起来吧,把附近人都聚起来,先去十三校场。”红衣都站起来了,只有方凝还跪着。
易扬瞥了她一眼,道:“方坛主,你不是要戴罪立功吗?跪着作甚?”
方凝背脊似乎僵了一下,慢慢站起来,依旧低着头。
易扬却看也不看方凝,转身就走。
我踌躇地看着原地站着的方凝,淡黄的罗裙上满是灰黑色的污渍,底底埋着头似乎看到她嘴角勾了勾似乎笑了,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到她尖尖的下巴上,晃了晃,落了下来,无声无息。
我转头看着看个要走出去的背影,刚想说什么,却见易扬顿了一下,回头望着我说:“你跟着来吧,这里不安全。”
我抿着唇不说话。
他深深看我一眼,那眼周还是微红。
我垂下目来,点了点头。
出了这半个废墟,寒风吹来,生生让人打个寒颤。我抱着自己的臂膀想取暖,一件银狐皮的大篷披了过来,我侧目一看,方凝脸色沉静如水,一言不发帮我系好大篷,理好下摆。
我抬眼看看前方,易扬正好余光瞥来,马上又不着痕迹地转了去,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听着身旁的人汇报详细的情况。他身旁簇拥着许多他得力的红衣,或有几个领了新的命令就飞奔而去。
方凝单手按着腰间的“锈壳”,和我并行。
十三校场,自我到这里来后,很少去什么校场,十三校场我只去过一次,那一次,满天黄沙弥漫了水护法的眼,看不清楚,只看见他心口的热血撒在校场的每个角落。这次双方又僵持在十三校场,让我心里隐隐觉得难受。
方凝似乎也是看到了易扬瞥来的余光,立刻又招呼了几个带刀的护了过来。
方凝眼睛有点出神,半晌浅叹了一声,抬眼笑道:“小姐,我给你唱支小曲如何?”
我有点错愕,这时候,她还想唱曲?
方凝并未等我答,低低絮絮地唱了起来:
“归雁双双,残影落花墙。红楼断梁,依旧去年模样。留不住,过眼烟云太匆忙。相思处,遥遥别期两相忘。独倚雕栏凭画廊,萧影斜西窗。轻歌曼舞百花裳,一步两彷徨。柳自纷纷花自芳,借问何处是故乡?手挽青丝默无语,一别东风百花黄。可怜日落云藏,晓月寒色如霜。春花残落春夜长,自古多情多断肠。花坞香,人无恙,清潭微风水荡漾。蹄声响,笛音扬,过客匆匆路寒塘。深深烟花巷,多少风月堂?一朝青春化作泪,泪尽春去又何尝?待到红颜色老鬓如霜,满目苍凉满面伤。这烟雨苏杭,何处才是我故乡?这凄凄白杨,哪里是我门前桑?客来客往,夕来朝归客无常。深闺绣房,暖褥温床,丝竹文章,奈何潇湘。锦衣红装,银篦玉珰,对镜梳妆,珠泪成行。身老色衰始惆怅,春浅花疏月微凉。不待花谢雕梁断。泪未尽,人已亡。这风月情场,原来丧与葬。”
她黑而浓密的睫毛半垂着,年轻的脸在风中微微有些红润。甜而不腻的歌喉并不像在现实中。
方凝美目半含着笑:“……他填的词,我一直很喜欢……他也说只有我唱来最好听,有次他醉酒,便是拉着要我唱这支曲……”
我一阵错愕。
方凝敛了一下神,笑了一下,转而望着我道:“小姐,方凝自知多有不敬之处,小姐宽宏,一直不与我想较,但自小姐再次出现以来,方凝自问再没亏待小姐半分。”
我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她容颜凄凄,很美却似乎隐着大伤心。
“方凝有一事想求小姐……”她似乎说地很踌躇。
转头看着路,想起方凝以前的一言一行,似乎都是小心翼翼讨好着我,却不像让我轻易发觉,还有她说的话,其实意思都很明白,我那时也想过,方凝定是有什么有求于我,却没想到底是什么。
“你说吧,我尽力。”这乱世,方凝也是如履薄冰地小心活着,一朝踏错,明日无魂。
方凝提着的剑紧了紧,抿了抿唇,低而迅速地道:“多谢小姐。暗门大破后,天师为斩草除根,杀了齐浦满门,我尽了全力,只能掩下了他的二女儿,闺名唤作浮云,现在在藏在天山浣衣局,还请……小姐日后多多照应……”
我猛地转头看她。
方凝苦笑一下:“小姐不用担心,方凝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我皱了皱眉头,道:“你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凝微微思索了一下,低声道:“简单说来,天师本是安排了两旗的人暗中潜入天山,想腹背夹击剿了内贼,前些日楼旗主到,天师却在礼贤阁压兵,一时抽不出人手,便安排我暗中渡楼旗主上山,结果意外露了马脚,被当菲发现了,当菲情知五旗的人来助,便提前兵变,一把火烧了会意堂,却没想到在会意堂的本是小姐。天师看火光四起,立刻派人来助,一时被困,当菲的人马顺利押走了在天宝殿的圣女。年护法听到风声,立刻带了人手来,加上楼旗主相助,当菲有些措手不及,火线暂时暂时退到十三校场。但是圣女还在她手上,年护法怕伤了圣女,一时有些僵持不下。”
方凝认真看着路,好象一不小心就会跌倒一样,继续说道:“上次小姐被邺心劫走,天师就心存怀疑,这次我又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天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给我机会了。”我正要开口,方凝就打断我,继续道:“就算小姐肯为我求情,天师饶了我一命也定不会再信我,到后来,随便找个什么罪名,结局……也是一样的。只求小姐……”
我半咬着唇。
“求小姐……”
“为什么,”我心下不忍,“他的女儿也值得你如此吗?”
方凝摇摇头:“女子爱上一人,便想生生世世陪着他,心中只装他一人,为他褪去青春,红颜白发,为他生儿育女,举案齐眉,一起白头到老;男子爱上一人,最大的心愿却是想她快乐自由,希望她能笑,她能真实地活下去,若她能平安幸福,自己万死也心甘情愿。其实,这种爱情,女子又何尝给不起呢?生杀场上走一遭,万古云霄共缱绻。他定能看到,我也给得起!”
方凝抬起头看,前方易扬轻飘的目光似乎又扫来,方凝笑了一下,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容颜也还年轻,心也还年轻,沧桑的,还是个“情”字。
身老色衰始惆怅
春浅花疏月微凉
不待花谢雕梁断
泪未尽,人已亡
这风月情场
原来丧与葬
原来,丧与葬……
112
十三校场。
肃杀的风,冷漠的沙,微微裂开的墙辕,透着沙场的风。
十三校场对分开来,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两边的人都穿着天主教的布料,吃着天主教的口粮。迎接易扬到来的,有楼一芜,那个年轻的灵旗旗主,磨去了些棱角,更像把要出鞘的宝刀;有年殇,仿佛被年岁混沌了眼,已经不想去分清什么,却有种兼容一切的睿智。易扬迅速被他们簇拥了去,很多事在等他去拿主意,方凝没有跟上去,很镇定地稳稳站在我身边。那道白色的身影即将淹没在人群中时,他的余光又向这边飘来,我听见“锈壳”剑柄轻微响了一下,易扬目光一闪,又轻轻飘了过去。
不一会儿,周围慢慢靠过来许多红衣。我微微思索,已明其理:易扬,真的已经不相信方凝了……我抬头看方凝,她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紧紧握紧了“锈壳”。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的样子,我站在原地很是尴尬,只看着周围的人来去匆忙,只有方凝,默默站在一边,低头想些什么,想的很出神,偶尔泛出一丝温柔的笑。
再等些时候,发觉所有的人都开始朝一个方向而去,我抬眼一看,十三校场的大角斗场……
那时水匕銎眼睛很亮,亮地好象要比要把生命里所有的光芒都发射出来,就在那个大角斗场,腾空而起的灵魂,瞬间让一切黯然失色。
我内心有些惶惶,思忖许久终于提步奔上。身旁黄绫飘飘,方凝一言不发跟了上来。
校场四周很多人,水泄不通,我在人群外,有些茫茫。
不多时,几个红衣分开人群,抱拳行礼,请我进去。
风乍起,黄沙满天。
校场这一边,正中的看台,正是当年我看底下拼杀的地方,易扬坐在正中,冷俊如神,他左首立着年觞,看我的目光有些复杂。
易扬向我招了招手。似乎冷清地笑了一下。
登上了看台,脱离周围拥挤的人群,视线一下开阔的起来。举目看去,正对面最显眼的地方站着几人。
站在稍后的是千湄,还是一身华服,显得美艳无方,头发有些乱,却是别样风情。她端庄地站着,双手拢在袖中,浑然不把脖子上架着的三把钢刀放在眼里,甚至还有些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