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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带着人布置好了饭桌,须臾就摆上了满桌子的菜。
“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我也忘记先让人回来报一声让你们先吃,我在乾清宫已经吃过了。”
这句话让江氏吃了一惊,陈澜却在庄妈妈等人退下之后,笑着打趣道:“就算是御前赐宴,谁不知道人在宫里,哪怕皇上不在眼前,也没人敢大快朵颐,多半是吃个半饱都难能,怎么说回来都得多吃些。再说,不等到你回来,娘和我都是心里不安,而且我还真是没什么胃口。之前陪着杜阁老夫人和杜大小姐,也已经用过点心。”
江氏虽说没见过皇帝,但赐宴是怎么回事想也知道,因而她自然也是同意陈澜的话。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就只见杨进周面色微微露出几许尴尬,好半响才说道:“御前赐宴的时候,因皇上不在,荆王殿下作陪,我生怕隔墙有耳,索性埋头苦吃,结果一桌子菜几乎被我们两个一扫而空。”
一想到那时候两个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采取的举动,杨进周就不禁有一种苦笑的冲动。而陈澜尽管不曾目睹,可想也能想象出那种诡异的情景——两个人相对而坐,却有意谁都不看谁,在那举着筷子如抢食一般猛吃猛喝,最后落得个杯盘狼藉。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之后,她就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荆王殿下就回去了,皇上召了我去,说辽东大捷,问我是否有意前去立功带兵。”
此言一出,江氏立刻紧张了起来:“那你是点头了?”
“娘,我又不是没打过仗。这看似立功受赏的大好机会,但镇东侯既然已经打出了那样的大好局面,我这样过去,便和顺势去摘桃子没什么两样。我直说对辽东并不熟悉,何况资历浅薄,并不足以担此重任。”杨进周说着就斜睨了陈澜一眼,见其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关切,他便笑道,“放心,看皇上的模样,应当也只是随口一问,听我这话倒是笑吟吟赞我不贪功,还问我觉得谁可胜任平东军副帅。”
杨进周的卖关子让江氏很是着急,当即又忍不住问道:“你荐了谁?”
“是南京守备许阳。”杨进周见陈澜冲他会心一笑,母亲江氏亦是恍然大悟,便站起身来给母亲和妻子先后盛了两碗饭,“一来,他是之前的辽东总兵,于带兵打仗上颇有一套;二来,我在南京的时候,就已经和他合作过几回,大略知道一些他的带兵的方略宗旨;三来……我想皇上大约也对他颇为属意。否则也不会我提出来,皇上就毫不意外的样子。”
“阿弥陀佛,总算是没遂了别人那番挑拨的算计!”
不管怎么说,心中那块大石头落下,江氏立时就开了胃。既然知道杨进周在宫里塞得饱,她也就不去管他了,自己用得香甜,竟是没注意陈澜只是有些懒洋洋地拨拉着碗里剩下的那大半碗饭。然而,杨进周却看在眼里,等到夫妻一同回房的时候,他少不得轻声问道:“怎么,回了家反而没胃口?”
“下午厨房做了枣糕,和筝儿妹妹在一起时多吃了半块,也许积了食,刚刚一点胃口也没有。”陈澜并没有在意,毕竟,她在外头的胃口是太好了,如今回到家看着满桌子菜吃不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杜筝对她所言之事,她也就借着这机会拿了出来和杨进周说,末了就叹道,“我如今只愁一点,若是要分家,老太太究竟跟着谁过?”
“如果按照惯例,阳宁侯是老太太的儿子,当然得一辈子奉养老太太。可要真是那样,小四不愿意不说,老太太自己也不会觉着舒心。不过,小四分家之后自然得离开侯府,若是让老太太随他一块搬出这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感情上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杨进周想着想着,剑眉已经紧紧拧在了一起,“我今天在乾清宫见到小四了。只不过是面圣,没能说得上话,但出宫的时候夏公公送了一程,据说,自从我们走了之后,小四就几乎一直都是当值,没一天休息过,怪不得看着人显得瘦了。”
“什么?”
陈澜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脸上一下子露出了紧张的表情;“按理勋卫都是三日一轮班,他怎么会一直当值?夏公公可说过是怎么回事?要知道他就没回过侯府,他的文课武课怎么办?婚事当即,不少事情也是要他自己操办的……”
面对连珠炮似发问的陈澜,杨进周起初还想打断她,可看着那种犹如护犊子小母牛一般紧张兮兮的妻子,他忍不住把人搅在了怀里:“你呀,用不着这么紧张!我进去的时候他还有心思趁人不注意冲我做鬼脸,看样子当时无碍的。再说了,别人想杵在御前都不能够,听说其他三个同时封的勋卫散骑舍人,都是当值过一两次就不再宣进了。”
被皇帝看中是好事,可都说伴君如伴虎,陈澜和皇帝相处的哪些时候尽管也有看到过天子的温情流露,但更多的时候领教的却是莫测天威。于是,杨进周这话完全没能打消她的担心,反而更是心里七上八下,这一夜竟是辗转反侧才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清早,晨省过后吃了早饭,她原想回阳宁侯府看看,江氏不但一口答应,还推了杨进周陪她同去。于是,她让柳姑姑预备了一小口袋的沧州金丝小枣,又凑了其他三样总共四样土特产,随即就上车启程。待到了侯府廖香院见着朱氏,请安问候送上了东西,朱氏就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看着面前的小夫妻俩叹了一口气。
“小四都已经快一个月没回来了。里头只捎信说当值脱不开身,我几次都想进宫去探望皇贵妃,可偏生太医说皇贵妃要静养,我这腿脚又越来越不利索,都急死我了!”
陈澜原本是想看看朱氏,再问问陈衍的情形,结果老太太一开口比她更着急,她到了嘴边的询问只能吞了回去,又冲杨进周打了个眼色。果然,杨进周闻弦歌知雅意,立时说道:“老太太放心,昨日我进宫时,在乾清宫曾经遇见过四弟。虽说不能多说什么,但他还是让我转告说一切都好,请您尽管放心。”
“他真这么说?”原本有些萎靡的朱氏竟是一下子为止大振,竟是身子前倾声音急切地问道,“这都一个月吃住在宫里,人看上去可还精神,有没有黑了瘦了?”
杨进周当然不敢说实话,当下打包票说陈衍一切好得很。
这下子,朱氏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唯一侍候在旁边的郑妈妈更是如释重负,慌忙蹑手蹑脚退到外头,不消一会儿就捧了一盏燕窝上来,好歹哄着朱氏吃了。大约是放下了心事,只和陈澜杨进周说了没多久的话,朱氏就困顿上来,正巧陈汀回来,陈澜就请杨进周带着这六弟到院子里说话,自己则是劝着她先去打个盹。待到和郑妈妈一块从西屋出来,她才转头问道:“看这样子,老太太最近都没休息好?”
“可不是?头几天还好些,可一直都不见四少爷的人,老太太是担心了再担心,甚至还请韩国公夫人去安国长公主那里打听。虽说长公主请老太太尽管放宽心,又说什么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之类的话,但老太太嘴上说好,心里其实根本听不进去。毕竟,三老爷要回来献俘已经是铁板钉钉的,老太太哪里能不担心?这节骨眼上二老爷还添乱,前些天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被人闹上门来,把老太太气了个倒仰。都这么大年纪了,竟是丝毫不自重!”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阳宁侯府这样的百年世家大院,那各种各样的事更是层出不穷。陈澜见郑妈妈说着说着便上了火气,她沉默了一会,见四周并没有外人,就突然开口问道:“郑妈妈,你觉着阳宁侯府若是分了家如何?”
“分家?”郑妈妈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竟是忘情地连连摇头,“三姑奶奶,万万使不得。分家之后,四少爷必定要出去单过,三老爷却决计不肯让老太太出府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三老爷肯,老太太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怎么会甘心把侯府就这么让给了三老爷?‘
“郑妈妈,此一时彼一时,是这深宅大院的死物重要,还是老太太的人更重要?”陈澜想起杜筝转告这话时的不安,定了定神之后就一字一句地说,“此时退一步,兴许将来就进了一步。三叔那性子最是急功近利,哪怕此次回来并非久留,也许也会搅风搅雨,既然如此,何妨咱们先和他划清楚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偏疼孙儿要一块去住,谁也说不得。老太太把侯府都让给了他,其他的东西,他难道还好意思拉下脸和老太太争?”
第四百三十一章 伴君伴虎,孺子可教
伴君如伴虎,这滋味陈衍还没资格领受。因为从他当值开始,也不过是大小朝会排班,乾清宫门前当值,就算见皇帝也只是远远望上一眼,哪怕从前跟着安国长公主学武的时候,也比如今这情形强得多。不但如此,他在学武骑马等等上也吃过不少苦头,打熬的好筋骨,可这样整日整日枯燥乏味的耗着仍然是莫大的折磨。人前在那些校尉面前,他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可晚上在外皇城直房的大通铺上躺下,他却免不了辗转反侧。
难道他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就是为了眼下这样不知尽头地无所事事?
心里存着念头,身上又疲累,这一日早上天上又下起了雪来,站在大雪中的他自然而然地渐渐恍惚了起来,竟是没过多久就觉得浑身僵硬。直到听见一个仿佛很遥远的说话声,他才勉强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发现是御用监太监夏太监本人。
“啊,夏公公!”
夏太监打量着面前的产年,心里不无嗟叹,面上却丝毫不露。含笑点了点头后,他就轻声说道:“好了,跟咱家来吧,皇上要见你。”,此话一出,陈衍顿时呆若木鸡,好半晌才有了反应。答应一声之后,他才想走路,脚下却不听使唤,竟是整个人往前头栽倒了下去。所幸夏太监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托了一把,这才稳稳地把人扶住,随即也不放手,就这么顺势往前走去。
“妥公公,多谢多谢您放开吧,我自己能起……”
“好了,和咱家还客气什么!”夏太监侧过头瞧了瞧满面尴尬的陈衍,因笑道“你呀,大约还不习惯这大冷天在宫门前杵着。
虽说是都不能动,但那些校尉们都是历练过的,哪像你虽说练武的时候风里来雨里去,可终究不曾有这般打熬。能娶持到这个份上,也实在是不容易了,更何况你都是站在那风口的地方。心里有个数就行,你这些天和别人都相处得好,这最苦的地方分给你,不是有意为难你是皇上这么吩咐的。”
“啊?”
见陈衍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置信,夏太监笑着在手上加了一把劲,嘴里又低声说道:“原本咱家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她不在就照料你一二,可这几年和你打交道之后倒觉得你和京里那些贵公子们不一样,尤其是心里这股气性。这是好事,但凡事不能光靠气性,就像一把锋锐太盛的刀,谁见了不先躲一躲锋芒再说?”
尽管身上还是冷得彻骨,但陈衍已经是恍然醒悟了过来。他使劲搓了搓双手深深吸了一口冰寒彻骨的空气这才小声对夏太监说道:“夏公公多谢提醒了。要不是你这番话,回头我还不定多久睡不好。”,“咱家就知道!看你这一个月瘦了好些的光景,还天天顶着个黑眼圈,谁不知道你心里七上八下?好了好了在皇上面前的时候打起精神,拿出你平日的胆子!”,话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