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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来,既是瞻仰那苍劲有力的御笔,少不得也顺势在东西屋里转了一圈。因来的都是或交情极好,或不羡富贵的,说笑恭喜的话在这偌大的五间大正房中飘荡,那些不合时宜的酸话却是绝迹。
就连陈滟也仅仅是在那御笔大匾下头多盘桓了片刻,脸上分毫异色不露。等到一众人又回了东廊那边的屋子歇息,江氏和陈澜分头支应来客,她在江氏面前奉承了一会,随即便退步去寻陈澜。挑帘子到了东屋里,她就看到陈澜和张惠心张冰云正紧挨着坐在炕上西头说笑,张惠心没个正形,直接笑倒在了陈澜怀里。
“……你们是没看到我家那位姑太太进来和出去时的模样进来的时候神情倨傲口口声声三从四德,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让我给文治纳妾了。可我扯着娘的虎皮做大旗,说是皇上舅舅怜惜新入的宫女,预备赐给亲信重臣,姑老爷好歹也是官居三品,少不得会有一两个,她立时脸色就变了,再不提送丫头给文哥哥的事哼,以为我真是草包么,还治不了她?”
陈澜早就预料到以张惠心的个性,必然和张冰云能处得好,果然才一会儿,这丫头就得意洋洋把家里的事拿出来说道了。见张冰云忍俊不禁的同时,又悄悄向张惠心伸出了大拇指,两个人你眼看着我眼,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她自是更加欣喜,随即就瞥见了陈滟进屋,忙推了推腻在自己身上的张惠心。
“好了,姐姐别闹了,瞧瞧你头上的鬓花,都歪了,赶紧请冰云妹妹替你打理打理”
见张冰云知情会意地拉了张惠心起来往梢间里头走,她方才站起身迎上了陈滟。她还没开口说什么,陈滟就抢在前头说:“三姐姐,今天杨家得了这样的恩赐,我这个做妹妹的瞧着也觉得高兴。咱们姐妹几个,素来是你待人最好,如今才有这福报,老天终究是开眼的。”
听陈滟这么说,陈澜少不得又打量了两眼。见其身上丁香小袄配着水绿裙子,倒是显得清爽,脸色精神也都还过得去,她就知道陈滟在苏家的日子就算艰难,也总比于阳宁侯府时在嫡母马夫人手下讨生活来得好。再加上陈滟这话说得也还中听,她就微微颔首道:“这都是皇上赏赐你姐夫忠心不贰,做事扎实。你在苏家可还好?”
陈滟回门的时候,恰逢汝宁伯杨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之际,因而陈澜也没来得及和人说上几句话,此时念及也就问了。话才出口,她就看到陈滟露出了几许犹疑,随即竟是左右看了看,又踏上一步离着她近了些。
“老太太把我那小姑接出来了,另买了院子给她住,又把之前教过我们礼仪的周姑姑送了去教习。她搬出去的时候我去送了送,她是高兴得很,只家里那老祖宗不高兴,事后冲我使了好几回绊子。我悄悄打听后才知道,她竟是私底下发脾气说,养这么大的孙女,侯府给的好处太少了,不合算。”
苏老太太陈氏是什么德行,陈澜自是见识过,想到只说不做必然不是陈氏的性格,她不免眉头大皱。果然,下一刻,陈滟的声音就更压低了些:“所以,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上门寻了我那小姑,也不嫌丢脸大闹了一通,结果老太太使人捎口信给我,我也没法,只得在老爷面前使了点手段,这才让她消停了下来。只没想到,前几日吏部选官,老爷原定了外放知县,可上头突然有什么话压下来,她一知道就冲着我大发脾气,还摔了碗,几乎撵了我出来寻家里,等晚间消息出来,说是选了他于都察院行走,也就是俗称的试御史。”
陈澜对苏仪观感不佳,原觉得此人外放当个知县,那书呆子却又偏偏盛气凌人的习性都会惹出麻烦,此时听得居然人调入了都察院,她不禁大为诧异。沉吟片刻,她就开口问道:“都察院御史和给事中谓之科道,素来不选新科进士,往往得从庶吉士除授。他是三甲的同进士,若无人提携断然不至于如此,你可打听到是何人举荐?”
“三姐姐真是蕙质兰心,一听此事就想到了这关键。”陈滟逢迎了一句,见陈澜并不在意这个,连忙解释道,“并不是我卖关子,实是我拐弯抹角问过老爷,他却说妇道人家少管外头的大事。我后来设法让芳枝灌醉了他,这才知道,他压根不知道背后的贵人是谁,只听说去吏部办理关领上任事宜的时候,有人嘱咐他说不要因为和勋贵联姻就如何如何,所以他回来之后发了狠,说是誓要做出点事情来。我听了担忧得很,所以就借今天的机会,想过来对三姐姐你提一声。”
二房的两个姊妹,陈澜素来都是敬而远之——陈冰的自以为是冥顽不灵她是最讨厌的,而陈滟的冷酷和扮可怜也让她觉得不耐烦——所以,她宁可去亲近三房的陈汐,也不乐意和她们多往来。然而,今天面对陈滟的这番言行,她却着实生出了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的感觉。
“这事情我知道了,自会设法,四妹妹你放心就是。”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随即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的芳枝,似乎是你陪嫁时的丫头?”
“芳枝是老太太给我的。”有了陈澜的承诺,陈滟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可听到后头一句,她的脸色不由得一暗,随即才苦笑说,“回门之后不久,我的那日子就来了,他瞧中了芳枝,要了去服侍,那时候家里那老祖宗正死死盯着我,我索性就遂了她的心意,又抢在她前头,让他收了原先在他身边的一个丫头做通房。有了这两个,她再要塞人过来的时候,他就意兴阑珊了,毕竟是从前见惯的丫头,不是自小服侍的情分,也不是乍见美艳的动心。”
见陈澜脸色不好,陈滟又恢复了若无其事:“母亲都是这么过来的,更何况是我这么一个庶女?多亏三姐姐从前提醒,我对那两个和善宽和,那好处阖家上下都看见了,她们不知不觉也都对我死心塌地,齐齐提防着那老祖宗再塞人进来,我的日子这才舒心许多。”
当张惠心和张冰云从梢间里头收拾好了出来时,陈滟就起身告了辞,说是家里还有事。因满屋子的其他宾客还没走,杜筝又钻进了这儿来,她便只把陈滟送到了屋子门口。瞧着腰背挺得笔直的陈滟离去,她只觉得心头堵得慌。
这便是如今这世道女人的生存智慧么?如果她不是嫁给了杨进周,而是别的贪好女色虚有其表的男人,她是不是也会这样守着自己的心冷眼旁观?恐怕她不会……她更可能利用此前积累的一切人脉力量资源甩开那个面目可憎的人,然后在筹划其他。她是幸运的,这世上嫁得好的人,只怕比生得好的人更少……
“是不是今天的客人太多了?要真是累了,我对娘言语一声,横竖都是最熟的亲朋,你就算早些退场也没事。”
听到旁边突然传来的关切话语,陈澜一下子回过神来,见是杨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侧,她只觉得刚刚那莫名情绪一下子有了宣泄的方向,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二话不说拉着他往隔仗左边的珠帘走去。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和杨进周只隔着两三步的陈衍不觉目瞪口呆,到最后忍不住又懊恼又无奈地低声嘟囔道:“就从我身边过去也没看见我,还真是有了夫郎忘了小弟……”
隔仗后头,见陈澜拉着她进来,随即就放开了手,整个人犹如泄了气一般跌坐在了居中的软榻上,杨进周亦是不明所以,遂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又伸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感觉到陈澜背对着他靠了过来,呼吸仿佛粗重了少许,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可是五姨妹对你说了什么烦心事?”
“她说了朝事,也说了家事。朝事诡谲繁杂,家事烦闷阴郁,竟没有一桩省心的。我刚刚不免在想,比起处处起火的后院,我宁可应付前头的惊涛骇浪。”
杨进周顿时心里敞亮,见她虽低着头,可那一对珍珠耳坠衬得那耳垂异常可爱,忍不住伸手轻轻拂了一下,见她愣了一愣就一偏脑袋,随即气恼地看了过来,他立时一本正经地说:“咱们家就那几口人,连火星子都没有,哪来的起火?当初父亲在外,母亲初到宣府抛头露面开绣庄维持生计的时候就说过,咱们家里的女人,从来都不是关在后院的”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零九章 事纷纷
第三百零九章 事纷纷
陈衍傻乎乎地在明间的隔仗前头站着,直到看见那边珠帘一动,继而姐姐和姐夫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刚刚颇有几分出神的姐姐艳若桃李,尤其是双颊更是露着可疑的红霞。而姐夫则是一如既往的挺立如松,只那背着手的架势怎么瞧怎么像是故意装出来的样子。他心里腹谤个不停,可到头来还是走上了前去。
“姐……”
陈澜这才看到了陈衍。想到那会儿杨进周在外头招待着几家的男丁,也包括陈衍这个小舅子,刚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料想也不应是一个人进来,兴许陈衍就在旁边,她顿时为了自己那会儿的忽视而有些尴尬。只是,当惯了威严的姐姐,她少不得在陈衍面前继续维持那端庄肃然的样子,可走上去点点头还没说话,她就感觉陈衍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姐,刚刚是不是四姐姐对你说了什么,所以你火烧火燎地拉了姐夫去商议?你也和我说说吧,我如今不小了,也能帮你分忧了”说这话的时候,陈衍竭力挺了挺胸膛,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最近也常常帮罗师兄跑腿来着”
这个罗旭……帮她教导一下弟弟她很感激,可他千万别给小家伙灌输太多有的没的,到时候把好端端的一个陈衍教得油嘴滑舌。不过真要那样,该头疼的应当是岳父杜微方才是……不过是一闪神间,陈澜就转过了好些念头,可最后还是亲昵地敲了敲小家伙几乎要和自己平齐的脑袋。
“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你四姐姐吐了些烦闷,我一时感慨,找你姐夫说道说道而已。对了,筝儿妹妹在东屋里,要不要去见见?”
“又拿我当小孩子……”
嘴里嘀咕着,可陈衍终究也惦记着自己的小未婚妻,用古怪的眼神瞧了一眼杨进周,终究还是闪身先进了东屋。而陈澜这才冲着杨进周指了指西屋那边的方向,示意他先去见了卫夫人等那些诰命夫人们,可还没等她转身也回了屋去,就见那门帘一闪,却是张冰云出了来。
张冰云瞥见杨进周还在,忙低下头行礼拜见,见其肃然拱手还礼之后就去了西屋,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冲着陈澜悄声说道:“都说杨大人最是冷峻刚正,今天一看还真是如此,只对一眼就觉得有些吃不消……澜姐姐,今天来,我还有件事和你商量,可有什么方便地方?”
对于张冰云的那四字评语,陈澜不觉莞尔,却也没多做解释,点点头就先到东屋门口打了帘子,扬声请张惠心代自己照管好杜筝,可看到张惠心笑意盈盈地冲着那边正在说话的陈衍和杜筝指了指,她顿时无话,瞥了一眼一本正经的两个小家伙,就放下了帘子。等到出了这正房,系好了大氅的她正要偕张冰云往不远处荷塘边去,就见一个婆子迎面匆匆而来。
“夫人,张小姐。”
陈澜略一颔首,随即问道:“外头有事?”
“回禀夫人,是杨家十一老爷亲自来道贺。门上请了人小花厅奉茶,让我来报一声。”
得知是十一老爷陈珞,陈澜不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