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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座湖心小岛,岛上青竹郁郁葱葱,以前为小白搭着的草蒲还在,众人曾围坐笑语谈天的桌椅尚且如新,只可惜当日的光景再也不会重现了。
他背着湖面而坐,乌朦朦的天色,斜飞的细雨,将他孤削的背影罩上一层雾色,他并没有穿上雍容王袍,那一袭上青衣衫还是昨日那般摸样,朴素且无华。
曲声蓦然而止,他缓缓垂下手,并未转身,也不曾开口说上哪怕只字片语。
整个天地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两人之间横亘了无数个漫长的时光,触手可及的距离,却是无人再能跨过去的深壑。
一盏茶的功夫似永恒般无尽又似瞬间般短暂,他扶案起身,撑着桌沿的五指消瘦如削,已能清晰看到手背上青筋绽现,仿佛撑不稳身子。
他转过身,细雨已经湿了衣袂,沾了鬓发,容颜清冷寒似雪,是那永不会老的隽永。他看到她站在曲桥上,纤弱的身子裹在珠灰色的斗篷里,风帽低垂,遮掩去了她的脸孔。
雨水落在湖上,在她周身绽放出层层的涟漪,她整个人好似都要融在这灰蒙蒙的天地里。
他慢慢朝她走近,一步,二步……直至隔开一臂的距离,他驻足留步,看着她的目光平静,只是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不知是不是未泯情愫。她却仍旧低头,不曾抬起,风帽下唯有发丝在风中飞扬。
在她终于抬头的那一刻,他却突然折步从她旁边擦肩而过,袖底下露出半截紫玉笛,悬缀的金线蝴蝶在空中摇曳出明亮的弧度。
相对,然后错过,终于再次越行越远,曦凰没有叫他,只是抬起头,嘴角弯勾,露出一丝惨然笑意。
远处,一袭明裳的凤昕朝湖畔飞奔而来,几乎是狼狈的跑到夜箴面前,夜箴扶住气喘吁吁的凤昕。
“跑那么急作什么?”他微笑同她说,翩翩儒雅,所有冰冷都化为点滴温柔。
“听说皇后来了。”怕他看出自己的心虚,凤昕装作气喘的低下头,轻声细语的问,“她……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他半晌没有回答,伸臂环住她的腰身将她往回带,凤昕倚着他,几次想要回头去看,都被生生克制住,心中又起又落,总不得平静。
“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他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平静的,没有起伏,“送皇后回宫吧,陛下会担心。”
凤昕抬起头看他,复又埋首在他怀中,轻轻点头,一颗心终于回到原处。
连绵的阴雨下下停停,始终不见阳光,在潮湿黑暗的角落里总有苔藓疯狂滋长。
从上京贵族里传出流言,前朝昌平公主出降突厥,一缕香魂陨断北国,但有一个陪嫁女子则逃出生天,经过辗转周折去到了突厥王都,竟然被突厥王册立为妃,极尽宠爱,几乎是捧为了掌上明珠。
又说那女子极美,艳压群芳,让突厥王为她神魂不守,晨昏颠倒的陪在她身边,只期日夜芙蓉帐暖度春宵,为此不惜开罪八族权贵,惹怒王后,最终导致国战纷迭而起,南下失利,被西突厥乘隙而入。
那些流言传得绘声绘色,无非说那女子以媚侍主,以色倾国。这些似是而非的流言总会被人津津乐道的口耳相传,虽不曾明言,但是前朝宗室权贵,朝中大臣谁不晓得陪伴昌平公主出降突厥,而又容姿过人的只有她了。
乌诺里山遭袭,送嫁队伍几乎全军覆没,昌平公主不幸罹难,她也音讯全无,直到最后安然归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到底在哪里,又在干什么,没人知道。
那些归顺臣服的前朝旧宗豪族多少都有恋旧之心,凤昀又是个束人严己的人,在他手下根本别想贪得什么好处,加上还有个手段严酷的夜罗王,逼得他们不得不收起昔日挥金如土的饕餮之相。那些名门世子再聚堂前的时候,免不了要怨怼一番。无法找出凤昀治国的弊端,总也要想些东西往他们名声上添些污垢。
帝登大宝亦始,后宫悬虚,唯有皇后正位,古来礼从周,制随秦汉,朝臣谏书皇上遴选妃嫔,皇上却几次将此事压下,显然有独宠正宫之意。
莫说皇后膝下并无子嗣,就算诞育有皇子,皇帝这样专宠淑房也是大忌,史官厉言疾斥直陈其中要害,可皇帝仍旧固执的充耳不闻,年逾古稀历届三朝的老臣跪祈在太极殿外长拜不起,忠耿上言,可最后还是被皇帝命人抬出了宫去。
似乎皇帝是铁了心不纳妃嫔,那夜从不轻易离开宸澜宫的皇后来到太极殿,屏退了侍从,帝后长谈彻夜,太极殿里灯烛敞亮至天明。
翌日,帝颁旨意,重开秀选,京中贵族世家都忙了起来,为自家女儿添妆着彩,打点里外,只为了能在宫里拔得头筹,盼得皇帝青睐,一直笼罩在雾霭风雨里的帝都难得一片喜气洋洋。
那天风和日丽,阳光正好,帝后相携前往储秀宫,两人遣退开所有侍者,边行边赏一路上的风景,难得那天曦凰心情不错,凤昀自然是抛开所有杂事陪伴在她左右。
也就是因为这么的不经意,竟让他们听到几名候选秀女躲在回廊下的谈话,声情并茂的讲着流传在帝都内的畸闻艳秩,仿佛是她们亲见一样。虽然人人知道那传言里的女子所指是谁,但从无人敢明白的道出,那几名秀女谈兴起时,竟不避讳的称呼了皇后闺名,皇帝听到后徒然暴怒。
“妄议中宫,攀诬皇室,全部拖下去杖毙。”他冷冷开口,眼中怒火闪烁,一张俊颜惊怒中青白色交纵,额头青筋突跳,显然气到了极处。
侍奉储秀宫内外殿的侍从黑鸦鸦匍匐跪了一地,不敢相信这位对宫人从来温煦和颜的皇帝会突然有这雷霆之怒,没有人怀疑,如果皇帝手中有一把刀,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那几个女子。
那几个秀女早骇怕的软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开口为自己辩解两句话,其余不明因由的秀女跪伏在殿内廊上,只听到皇帝冷漠的声音,连头也不敢抬。
执杖内侍前去压缚那几个秀女,将她们从地上拖起来时,她们这才惊醒过来,哀哀的哭求饶恕。
“罢了,责二十鞭,放她们回家吧。”在她们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里,皇后漠然开口,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她们刚才所言之人并不是她似的。
她们终于收住哭声,泪眼朦胧的看着那雍容无双的女子,一时不知该叩罪,还是谢恩,二十鞭子不算重,却也不轻,而放还她们回家又表示了她们已无遴选的资格,家中父兄加诸了多少希望在她们身上,就只望这一朝飞云成凤,荣及满门,可没想到还未来得及见到皇上一面就功亏一篑了,前面所有的努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思及此,几人不由又懊恼又伤心,嘤嘤啜泣起来。
曦凰目光从她们端庄美貌的容颜上掠过,忽然转身离去,凤昀丢下众人跟上她的脚步,大家只看到帝后一双身影越走越远,直到转过一处宫阙楼阁,方才悬绷着的心这才慢慢回落。
“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妄议皇后呢,这下可没戏唱了吧。”身着绿衫花裙的女子手握纨扇从内殿里踱步而出,轻佻的看向殿下一个被压住行刑的女子,言语中的讥笑毫不掩饰,“皇后有开国之望,岂容你来诋毁,只赏了你二十鞭子可是皇后宽容呢,你可要记得感恩哦。”话落,用纨扇半遮了面,咯咯娇笑起来。
被压缚在地的女子不甘示弱的仰起头,恶毒的看着绿衣女子,反唇相讥道:“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就凭你那副摸样,这里的秀女全部死光了,皇上也看不上你!”
绿衣女子徒然僵住,凤瞳里射出怨毒的光来,周围或站或坐的秀女们都不开口,暗待着这场好戏能越发精彩,在这宫里竞争对手能少一个是一个。
见她哑口无言,那女子越发说的快意,“谁不知道皇上独宠皇后,就算我被贬责出宫,你们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哈哈……”她一一望过那些花颜月貌的女子,纵声大笑,凄厉的笑声回荡在九重天阙的上空。
“曦凰。”凤昀拉住走在前面的曦凰,一把将她扯入怀中,牢牢圈住,神色显出紧张,“如果生气,那就惩处他们,现在你不必看别人眼色,你想要作什么都可以。”
曦凰抬眸,一双雪光照澈般清亮的眸子幽幽看着他,她只是笑,那细细笑声如丝线勒入他的心头,越绕越紧,越缠越痛。
“曦凰,你不要这样。”他几乎是哀求的唤她,他可以将星辰日月捧来给她,只求她真的欢颜,不要用笑来遮掩悲伤。
“你相信他们的话吗?”她止住笑,抬眸迎了他的目光,静声问。
“不信,他们说的我一句都不信。”他毫不犹豫的断然摇头,扣在她肩头的手越发握紧。
“他们说的没错,我曾是完颜澈的妃子。”曦凰看到他眸光一紧,惊愕难信的样子,偏过头,唇角抿出一丝浅浅的笑,转身回望向廊后一池碧水,映着天光,水波凛凛生辉,“他在立后大殿上册我为妃,授我金册玉印,对我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传言中他因为我才引出内乱,继而南下失利,这些都是真的。”
他一时哑然,张了张口,声音却哽在了喉中,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这些他全不知道,他们从未提及,他也并没有追问,她在突厥的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曦凰……”他伸了手,指尖在她肩头半寸处凝住,只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了下去。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曦凰能感觉到从掌心处传递来他绝不动摇的坚定。
“凤大哥,你未来的责任很重呢。”曦凰伸手握住肩上五指,望着眼前天湖净碧一色,唇上绽出一抹浅浅的笑来,犹如兰息生香,美胜仙谪。
只是可惜,她没有办法去陪他走那么长一段路……
景初元年十一月,秀选始定,天子自中宫以下设贵、德、贤、淑为四夫人;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为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才女等若干,重置六尚各司。
普通百姓生活闲适之余,也乐见天家喜事,不过那些个送女入宫的官宦人家真的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城中喜来楼从外邦聘了西域厨子回来,那一手风味特别的炒獐子肉,引来了八方食客,加之喜来楼格调高雅,有西域来的美貌舞姬跳舞,食客兴起时亦可下场舞蹈一番,这般风趣,自然是帝都内名门公子们聚会风雅的首选之地。
安乡侯的公子心情不渝,约了几个好友到喜来楼喝酒吃肉,本是想纾解烦闷的;不想居然碰到威远将军的两位公子,这两家本来就不对盘,加上安乡侯的女儿因罪被贬出宫,使得他一家脸面扫地不说,雪上加霜的是他们的死对头威远将军的女儿竟然被册封为昭仪,安乡侯气得一病不起,那小公子不耐终日在家面对姐姐的哭颜,索性出来买醉。
两家公子本来就互看不顺眼,平日里碰见少不了言语争锋一番,安乡侯家的小公子素来口齿伶俐,能说会道,威远将军的公子从来没在口舌上占到过便宜,此刻见他落魄,由不得嘲弄了他几句,安乡侯的公子不愿再将家中丑事宣扬,故而蒙头喝酒不理两人,谁知那两位也多喝了几杯,见他不敢顶撞反驳,愈发说的刻薄,竟将他姐姐那日被责罚鞭笞的过程绘声绘色的大声讲了出来,那滑稽的语调,夸张的动作,惹得旁人一阵哄笑。
那小公子再也忍不住,狠灌了两口酒下去后,迷红了眼睛,与两人争执了起来,越吵越凶,双方友人将三人架开,他们还犹自喋喋不休的隔空谩骂,完全失了世家公子的气度。
安乡侯家的那个小公子怒极冲恼,涨红了脸孔,口不择言的指着两人从新册封的昭仪直骂到皇后头上,要不是他姐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