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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身子明显一颤,却还是一言不发,低头缄默时就像个孤独无倚的孩子。
“皇上,您父亲的皇位得来的可不算光明磊落呢。”曦凰用幽细语声讲述着隐藏了数十年的晦秘过往,那段应该早已被封尘在历史长卷中的真相。
柔软清冷的女声在殿中回响,没有感情,更不曾有任何动容,仿佛那江山夺位,臣替主死这些事在她看来不过一出无关痛痒的大戏而已。
她声音落下的那刻,殿中静诡的出奇,隐约只能听到李国公沉重的呼吸声,这般深宫秘晦对当年镇守蜀中的他来说怕是闻所未闻,此刻听来难免如被雷电贯击般的震颤。然而皇帝的反应又显得太过冷静,他的呼吸绵长,若非不经意间露出一声哽咽,几乎让人误以为他已经睡着。
“赵元帅因为父皇而被贬责,戊守边疆,而后又为父皇江山拼尽性命,王妃这般告知,无非就是提醒朕,我们皇室欠你们赵家,所以必须用江山来还,是么?”少年的声音艰涩而痛苦,尽管他已经掩藏的很深,但曦凰仍旧能感到他那颗被伤的千疮百孔的心在挣扎,哭泣。
“我只是想让陛下明白,即便江山易主,陛下也不必感觉有愧于先祖,您已经作得很好了,有些事是天注定的。”她的声音显出敦厚和善,让皇帝恍惚的想起了已经避居皇陵的赵太后,也是这般温婉。
他怎么就从没有想到过,赵太后与她之间原本感情笃深,怎会莫名产生矛盾,随即太后突然离开皇宫,走时又还他禁军兵权,一切的一切都是太后的暗示,她不愿揭发自己的妹妹,亦不愿看他一步步陷入圈套,这才毅然决然的离开宫廷,远远避居在冷寂偏僻的皇陵里。可惜他真是傻,傻到时至今日才发现赵太后的一片苦心,却已经太迟,太晚。
“朕愧对东氏列祖列宗。”年轻的帝王单手覆面,将所有悲哀绝望尽数掩盖。
“陛下,这胜负尚未分晓,谁能成王谁为败寇,还未可知。”李国公不亏久)经)历(网)练,即便面对此刻险境,仍能将气氛微妙调转。
可惜这世上最难挽回的便是人心,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被最信任的人抛弃,那种众叛亲离,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绝望,足以摧毁一个少年的身心。
轰然巨响中,宫城震颤,猩红光芒映上挂帘,照成血一般的颜色。
“许延已觉察出异常,正在强攻中宫。”深重珠帘帷幔外传来顾绍先的声音,肃然而冷静,并未显出一丝一毫的惊慌。
“左相大人来了么?”曦凰冷冷的问。
“左相大人领了数千京畿卫控制住了东南两门。”绍先回道。
曦凰浅浅笑出声来,从椅子上立身站起,慢步走在殿中,裙袂曳地,锦帛摩挲玉砖的嗦嗦声,入耳生寒。
逼宫忤逆这个罪名,李家担定了!
“陛下放宽心,只待犬子带兵攻入中宫,定能化解此刻危境,让那些逆臣贼子俯首认诛。”李国公原本显出的颓弱突然间好像没了,豪迈铿锵的烈气里隐透快意。
只要李隆绪攻进来,凤南王妃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挽回不了局势,只是,事情会那么简单么?皇帝一言不发的盯着曦凰,看到她走到宫窗前,缓缓将卷帘升起,晨光伴着冲天火光明灭交替闪烁在她脸颊上,衬得她绝色的容颜美若近妖。
“李国公不觉奇怪么?为何左相手握京畿卫却只能守住皇宫东南两门?”曦凰像是随口这么一问,也不指望僵立愕然的李国公作出回复,自顾自的说着,“飞羽营迫在城下,羽林卫按兵不动,左相手中的京畿卫护得了帝都就再无力保护皇宫,只守两门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调拨。”她静了一瞬,继又轻笑,“李家劫掳天子,逼宫夺位,飞羽营奉旨平叛,这个理由如何?”她回眸一望时,周遭所有光芒似都被她眼中锋锐逼退。
李国公喉间一紧,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了,浑身如坠冰窖,“你,你颠倒黑白,史官眼睛不瞎,天理昭彰,你们就不怕在历史上留下窃国篡位的污名吗?!”
“怕?”曦凰嘴角向上勾起,不知心中仍否快意,脸上笑容不减,“李国公还是小孩子么?撰写历史的那支笔握在谁的手中,你不明白吗?”今日若凤南王府败了,或会留下此般名声,遗臭万年。而一旦功成,他们开辟出新的皇朝,又将有谁会再去关心一个帝国末业崩溃的真相?怕是歌颂新主都来不及吧。
哪个成就帝王霸业的皇者不是踩着血海尸山上来的?谁也不会比谁干净到哪里去。
地动山摇的厮杀声中,宣德门轰然倒塌,铁骑潮水般的涌入宫城,九重宫阙在战火下摇摇欲坠,四处可见奔走呼救的宫人和血溅刀下的禁军。
天光耀晴,难得一日明媚春色,可惜硝烟烽火将天幕遮蔽,充斥天地间的唯有激烈的厮杀声。
尽管外面杀的天地变色,可这中宫偏殿阁楼里却如同烽火不及的地方,安静而无声,空气中淡雅的茉莉花香袅袅弥散。
“陛下,禅位吧。”曦凰平静的道出这句话,她双眼望着窗外,花坛里嫩芽抽支,想必再过不久,必然是姹紫嫣红一片,分外好看的吧。
“哗啦”一声脆响,是皇帝手中的杯瓷拿捏不住跌碎在地,“胜负未分,你也不一定稳操胜券!”少年的声音喑哑,又带着不甘,不到最后关头,他不愿输,也不想输,虽痛恨李家欺瞒,但也希望此刻他们能扳回一局。
曦凰闻声不语,也不曾回头,只是微扬起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却是由衷的笑了。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这荏弱的少年天子终究维持了一个帝王应有的骄傲,姐姐终归是没有看错他,虽然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庭院里响起军靴橐橐交踏的声音,是有军队闯入了此处。
“陛下,是左相来了!”李国公倏然从椅上跳站起来,语声发颤惊呼,皇帝亦是跟着站起,目光望向垂帷珠帘,心头惴惴跳动的厉害,只听那金铁般刚硬的声音越来越近……
曦凰只是倚窗而立,神色平静,一点没有半分好奇那闯入中宫的人是谁,似乎,她早已将一切料准。
声音在帘外息止,当先一人掀帘而入,仗剑单膝跪地,“臣护驾来迟,望请陛下恕罪。”
待激越不已的李国公看清那少年将军一身佩甲时,整个人懵住了,似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寒意渗入骨髓,他脚下一软,茫然颓坐回椅子上,喃喃般呓语,“败了……还是败了……”
“李氏谋逆欺君,意图逼宫夺位,将李国公拿下。”曦凰斜睨李国公一眼,看着他狼狈身影,冷冷下令,语声中尽显无情。
守在帘外的飞羽营将士得令后冲入殿阁中,将全然放弃抵抗的李国公左右押缚,似乎没有人在意站在殿中的皇帝,只是将他视作了一尊金樽玉贵的人偶。
“左相伏诛,帝都和皇宫都已在控制中,请陛下安心。”尚章声如寒冰,缓缓抬起头,看着皇帝脸色苍白如纸,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戒守各处宫门,保护好太后和各位妃主。”曦凰下令,尚章得令后退出。
殿阁里顿时又寂静下来,远处杀伐声已弱。
“陛下,禅位吧。”曦凰回身望住他,一瞬间,她的面容逆了光影。
“朕若不称你心意,你又当如何?”皇帝恨声道,盯着曦凰的一双眼里似都要滴下血来。
“陛下不是曾说过想作一个闲散王爷么?禅位后您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与您心爱的女子结庐南山,泛舟五湖四海,再也没有党阀纷争需要苦恼,也再不需要左右猜度朝臣心思,这样的日子不好么?”她从光影下走出,眉目如画,唇上淡淡含笑,所有凌厉尖锐尽数化为无形。
是的,他曾经以为这会是他的一生,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又是何等的闲散潇洒。他是仁睿皇帝最小的儿子,他的上面有温雅颖慧的太子,还有敏达健朗的汉王,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一肩担负起这个天下。初登大宝时他也曾懵懂,也曾害怕,可在他最无助茫然的时候,赵太后总会给他适时提点,助他度过难关。
他以为假以时日后,自己能够成为一个不至于辱没东朝皇室的帝王,可终究这天下太沉太重,即便他用尽了所有力气,还是扛不起来。
他自哂轻笑,笑中带上了泪,是自己无用守不住祖宗基业,这怨不了别人。
“你们要这江山尽管拿去,但要朕写禅位诏书绝无可能。”他眼神颤动,语气却分外决绝,把江山拱手相让,他作不到。
“陛下视死如归了?”曦凰站定在他面前,眸光犀利,直剜入他的心底,“是么?”
他被她的目光刺痛,好似她能将自己的心肝肺腑看了个剔透干净,这种感觉让人惶恐而不安,他脚下不自觉退了步,却踢到后面椅脚,踉跄里跌坐回了椅上。他撇目低头,胸口喘息急促,王冠上的璎珞垂荡在两颊,映出净瓷颜色,晶莹却又苍白。
“李氏逼宫,帝后殉难,我本不需要陛下的禅位诏。”她居高俯视他面露死灰,长长眉睫都在颤抖。
将弑君逼宫的罪名扣在李家头上,再将皇室剪除干净,这才是最利落永绝后患的法子。
皇帝紧紧咬了唇,倔强的不愿开口,无声的抵抗。
曦凰走到书桌前,替他取笔研磨,金香墨块拈在指尖一圈圈的在砚台上旋转,“时至今日,陛下若不想再看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还是下诏吧。”
“德凝郡主。”这个称谓自皇帝口中唤出,带了无尽的讥笑,“你还真有颗慈悲心肠。”借机引出这场大祸的人,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些死在她阴谋诡计下的亡魂,不知听到后会否在阴司里嘲笑她的虚狂。
“我心如蛇蝎,手段酷辣,我清楚。”曦凰平静说道,她的心已经坚硬如铁,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她了,区区几句恶意讥讽,对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只是陛下仁怀心系天下黎民,想必是不愿看百姓再饱受战火荼毒的吧。”凤昀几乎节制了天下兵马,如今帝都又全掌握在她手中,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情,差别只是在于一个水到渠成,另一个需颇费些周章而已。
“这天下已经是满目疮痍,再也经不起动荡了。”皇帝阖目怅然,嘴角噙一丝悲凉的笑,满心萧索。
内乱连年不息,外患不止,黎民饱受离乱,他亦不忍再看祸延苍生。
“陛下圣仁。”曦凰望着他单薄消瘦的背影,心头空落落的一片,没有哪怕一丝的激动。
“圣仁……”皇帝惨笑出声,突然又似倦怠了一般低下声去,“终究还是葬送了先祖的基业。”
“毕竟治理天下光是仁慈是不够的。”曦凰将一封空白诏卷摊平在桌上,将笔搁在回镇架,转身往殿阁外走去,打起帷帘的那一刻,耳后传来他的声音,“或许凤昀会是个好皇帝。”他的声音又轻又浅,像是三月春风里斜吹入帘拢的细雨,随时会散。
曦凰驻步回眸,他只是坐在圈椅上,一手闲搭在侧,广袖如云垂落,侧颜融在日轮光影下,纤秀而俊雅,薄唇微微勾起,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曦凰面无表情的拂帘出殿,尚章守候在外,见她出来,迎上前去将宫中诸多事宜一一细禀,她努力的在听着,可脑中乱哄哄,所有思绪都纠结成了糊团,让她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字。
“这些事情交给昭阳处理,她能办好的。”曦凰扶了扶额,只觉头痛欲裂,连呼吸都显得艰难。
“王妃?”尚章关切唤她,语带忧虑。
“没什么,大约是累了。”曦凰摆手以示无妨,“下面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怎么做吧。”
夜箴早早布置安排下的人,恐怕比她更清楚如何操控这盘棋局,尚章听出她语意不善,惶然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