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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由于常驻帝都,所以军队里有不少高门望族的子弟,以期经过锻炼,将来能够在武状元考试中拔得头筹。可以说,如今的飞羽营已经是三大营中人际关系最为错综复杂的。皇上真要在朝中挑个上将来,也未必有人敢接,谁晓得自己带的某个小兵会不会后台就是皇亲国戚,莫名其妙得罪了,谁也不愿意。
刚吃了午饭,正好是休息的时候,几个校尉凑在一起闲话谈天,话说着说着就扯到了皇上的圣旨上面。
“圣上居然让个女人来管我们,这可真是见了鬼了。”一脸络腮胡,身背长刀的虬髯大汉拉开着大嗓门嚷嚷道,好像怕别人都不知道他的不满似的,“难道让她来教我们绣花?”
“找死呢,胡说八道,也不怕被砍脑袋。”旁边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子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低声呵斥道。
“宋濂,你别假正经,难道你心里服气?”虬髯大汉朝那男子瞪圆了眼睛,瞎咧咧道。
“张逵大哥,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吧。”五人中最年轻的那个少年开口道。
“你还小,不懂,这可是攸关男人的尊严问题。”张逵对着面前长相俊美几乎雌雄难辨的少年长叹出一口气,“想想我们这几个大男人,以后要听一个女人的,你就憋得住这口气?”越想越不甘心,他脚下狠狠踩着草皮。
“郡主的姐姐是皇后,你可别一上来就得罪人。”另一个中年男子劝张逵要收敛一下脾气,安国侯赵家可不是好得罪的。
“哼,好好的在家绣花种草不就行了,参军打仗又不是过家家,有那么好玩么。”张逵依旧口无遮拦。
另一个年轻男子双臂环胸屈膝靠在身后树干上,方才听他们说话时他一直在闭目养神,此刻听到张逵越说越不像话,这才睁开眼,眼风冷冷横扫张逵,“德凝郡主出生武将世家,安国公曾经也是尧摄军的主帅,你说话太难听了。”男子声音温和,却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安国公确实让人敬佩,可父亲是父亲,女儿是女儿,父亲是领兵神将,能指挥千军万马,难道他女儿也能吗?打仗不是儿戏啊,怎么可以随便将一支军队交给一个女子!”张逵不服气的驳斥道。
年轻男子微微蹙眉,他知道张逵说的在理,但是圣旨已下,他们飞羽营的上将就是个女子,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皇上金口一言,是谁也改不了的,现在抱怨也没用。”中年男子倒是十分平心静气。
“其实也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糕吧。”俊美少年看向倚靠树干的男子,露出朝阳般璀璨的微笑,“白懿大哥,您父亲曾和安国公共事过,应该知道赵家人很厉害的吧。”
白懿出生名门,父亲是定远将军,十六年前三王叛乱的时候他父亲正是禁军副尉,可以说是和安国公一同渡过了地狱般的三十八天,父亲每次回忆起那段时光,总会用很感慨的语气说,安国公真的是上天派来保护他们的,若非实力悬殊,战到精疲力竭,安国公也就不会战死阵前。如果他还活着,那么放眼天下,谁还能出其左右。
“毕竟父是父,女是女,传奇只有一个,失去了不会再来。”白懿怅然道。
张逵也大声叹气,十分沮丧的样子。
五个人站在一处,各有表情,少年看看这人皱眉,又瞧瞧那人沉吟,不着痕迹的翘了翘嘴角,脸上露出一丝颇为玩味的笑。
不远处急匆匆跑来一个士兵,还未走近便已经嚷嚷了起来,“五位将军,上将军来了,已经过了军门,你们快点去吧。”
五人肃然正色,彼此面面相觑,没想到那位郡主的动作那么快。
赶到校场,老远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白衫银甲的女子在同身旁几员兵将说话。
“末将白懿/宋濂/张子琮/张逵/尚章,见过上将军。”五人抱拳行礼,在军中只呼对方军衔,并无天家娇女。
正在同人说话的曦凰转过身,目光扫过五人面庞,将他们名字一一记下,特别看了几眼那年纪最小的少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五位将军免礼。”曦凰笑说,行止间落落大方,态度和蔼。
五人谢过后,站于一旁,张逵看到她的样子,眉头纠结的更深,心中愈发暗忖,如此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带兵。
除了他的表情露骨,其他人都是一派恭敬。
“我今日前来未同各位打招呼,大家不必拘谨,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训练情况而已。”曦凰和颜悦色的说道,一副标准好上司的样子。
“三军下午时刻操练,上将军不妨检视一二。”白懿抱拳低头道,口中说着客气话。
“好,那就有劳五位将军亲自带军操练一下了。”她还是笑,整个人如沐春风。
张逵看她娇美如花的笑靥,也实在不好意思再摆一张臭脸了,索性低下了头。
飞羽营驻扎京郊,到了下午日头还是有点毒的,他们以为身娇体贵的金枝玉叶必然是受不了漫长而枯燥的操练,没想到她站在太阳底下就这么看了一个多时辰,跟他们一样穿着铠甲,不曾用过水,更别说拿张椅子歇息了。
虽然对着一个女子,但大家还是不敢怠慢,比往常更用了三分心的操演。
“够了,让他们停下。”曦凰对旁边一位将校吩咐。
将校手中红旗在空中挥舞,相交作出一个大叉,校场上的各部营军停下演练,方才还兵戮交戈声震耳,片刻后便静下了声响。
五位将军分别走上传令台。
“上将军觉着如何?”张逵扶剑朗声,扬手朝下一摆,“平常可没见过吧。”
一旁宋濂白他一眼,恨不能捂上他的嘴巴,张逵却是脸上一派得意,就等着看这位郡主目瞪口呆的样子,她们女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可惜他的一番算盘总归是要落空了,曦凰方才脸上还带的一丝笑此刻全部化成了冷肃,她对白懿道:“麻烦白将军从军中挑五个身手敏捷的军士出来。”
“末将遵命。”白懿并不多问,转身走下传令台。其余诸人好奇她的此番举动,除了尚章微微挑了眉头,一副暗待好戏的样子。
曦凰步下高台,面对白懿挑选的五个体格魁梧,身高马大的士兵,含笑点头,指着他们道:“你们现在来攻我。”
五人听她的吩咐,顿时错愕难当,齐齐转头看向白懿,俱是一脸茫然。莫说对方是个上将,就算不是,他们也不能同一个女子动手啊。
白懿哪能想到她突然提此要求,心中也是疑云重重,这五人在军中绝对是功夫好手,随便挑一个人出来都未必敌得过,她居然要五人一起上?
“上将军,您这是?”白懿小心翼翼的开口探问,别是她被热昏了头。万一这位郡主在军中有所差池,他们可没法同皇上和皇后交代。
曦凰挑眉,目光冷睃他,口气沉稳,“还请白将军退与一旁。”
白懿被她一说,只能退站到旁边,不便再说话。
曦凰看那五人心存犹豫,根本不敢朝自己动手,只得放出狠话:“你们就当我是突厥人,夺你们土地,杀你们兄弟姐妹。”她目光冷肃,语带煞气,巧妙的煽动他们的情绪。其中有两个人来自西关,十六年前尚是小孩子,但却目睹了突厥兵的烧杀抢掠,而自己亲人确有不少死于战火。曦凰的话无疑触到了他们的痛处,他们此生最恨的便是不能替枉死突厥兵刀下的亲人报仇!
两人大喝一声,挥拳朝曦凰攻去,下手不容情,其余三人也照势攻去,手下却留了几分余地。数招下来,就发现不对了,即便五人施展浑身解数也碰不到她一点衣襟,她好似早就看透了他们的招数,在他们攻来的前一刻已经选好了退路,在五人的围攻下她依旧游刃有余。
五人渐渐放开手脚,可还是拳拳打在空气上,站在传令台上的四人静观局面,只有张逵一人看得瞠目结舌,“这郡主的功夫好像很不错啊。”
张子琮擅长拳脚功夫,已瞧出了曦凰手法上的端倪,“好像郡主的功夫师出青城。”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青城不是以剑法出名的么?”宋濂一手摸着下巴,一双眼紧紧盯着台下步伐轻盈飘逸的女子,好似脚下踩踏了莲花,“看来是我们小瞧了这位郡主。”
“可是她只一味躲闪,也不是办法吧。”张子琮喃喃道。
一旁传来轻笑,尚章突然道:“郡主要出手了。”
话音刚落,便见那厢,曦凰蓦然出手,动作迅若闪电,五人根本来不及避开,眨眼间那拳头已向自己袭来。
曦凰只用了五招就把这五人打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这就是飞羽营么?”曦凰缓缓抬手,指尖扫过全场,“你们还配得上同尧摄军、骁骑营并驾齐驱么?”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曦凰冷笑,“帝都的好风好水把你们养的各个身强体健,花架子都搭的不错。可若真上了战场,你们一个个只有去送死的份。”她的声音不高不扬,却足以传遍每一个角落,“别说镇守边关的尧摄军了,就是骁骑营也比你们强上百倍、千倍,我看出不了多久,大家眼中就再也没什么三大营了!”
张逵在台上听得她的话,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乍青乍白,“这郡主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虽然飞羽营不能和尧摄军、骁骑营比,但也没她说的那么不堪吧。
宋濂颇觉有意思的笑了笑,小声道:“看来咱们以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不得不说,比起苦战在前的尧摄军和骁骑营,飞羽营确实懈怠了许多,凡有些门路的名门氏族都把子弟送来飞羽营磨练,能成气候的毕竟少,大多都是来镀层金子,往后对升官仕途有利,再这么下去,飞羽营真的要连羽林卫都比不上了。
他有种直觉,这位郡主会重振飞羽营昔年的威望,他真心期待。
直到日薄西山时,曦凰才在五位校尉的护送下离开校场,行营门口正站了名褚衣内侍,身后跟了几名大内侍卫。
是崔公公,在中宫随侍皇后的大太监,见曦凰走来,他恭敬的躬□子,满面笑容道:“皇后请郡主出营后务必入宫觐见。”
曦凰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风尘,犹豫道:“不如等我回府整饬一下衣冠吧。”
崔公公忙道:“不妨事,娘娘等得急,您还是先入宫吧。”
曦凰不知道姐姐那么急着招自己有什么事,当下也没再顾自己仪容,只道:“有劳崔公公带路。”
坤和宫前长阶焕新明亮,她无须经过通禀,直入殿中,门口侍卫见是她,也恭然俯首退下。
皇后正坐在外殿凤座上,听到门口崔公公的启奏声,忙起身迎上,脚下步履匆匆,曳动身上环佩玉饰叮咚作响。
“姐姐。”曦凰抢步上前扶住皇后。
待走近了,皇后这才瞧清楚眼前女子的摸样,指尖触上锃亮的铠甲,凉意透肤。
“我们家终于有人穿上了军甲,可惜不是哥哥。”皇后脸上有笑,却不知是悲是喜。
曦凰将皇后扶到凤座上坐下,皇后挥手让殿中侍女退避,待宫门合上后,这才淡淡开口,目露忧色,“自从听说皇上让你接掌飞羽营后,我就一直在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家天天面对一群男子,这怎么妥当……”
原来是为这事,曦凰心中定了定,笑回,“姐姐多虑了,那些将士鲁直的很,反而好应付。”
皇后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更是忧心忡忡,“我看你不如向皇上辞去上将一职吧,现在母亲过世了,大哥也不知在哪里,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实在害怕你天天面对刀光剑影,曦凰……”皇后紧紧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别作这个将军了,好吗?”她再也没什么要求,没什么奢望了,只要唯一的亲人别再受任何伤害,这就够了。
曦凰渐渐敛去脸上笑容,嘴唇轻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