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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之中,檀九的眼睛竟是暗蓝之色,他凝视季淑,忽地仰头哈哈大笑,道:“好,未想到他连这个也同你说,据我所知,玉儿他们都不知呢……”一股杀意凛然透出。
玉衡唇边的血洒落胸口,却仍紧紧盯着檀九,花醒言揽着季淑,挺身喝道:“檀九重,今日让你来得去不得!”说罢之后,本已经空旷的城墙上,忽地涌出无数铠甲鲜明的士兵,一拥而上,将檀九重围在中央。
檀九重目光闪烁,终于自季淑身上移开,看向花醒言,道:“花丞相,你何苦还替东明卖命?这么多年,你忍得也够辛苦了,如今这般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何不珍惜?只要你一点头,千军万马入皇都,岂不快意?”
花醒言道:“你当我花醒言是什么人!”檀九重笑道:“人皆有七情六欲,相爷您也是人,难道真甘心一生忍而不发?”
花醒言道:“死到临头,不必再巧舌如簧了,两军交锋,看得是手底功夫,檀将军,请了。”
檀九重环顾周围,道:“你处心积虑,以哀兵之态示人,诱我来袭……哈哈,以为安排这天罗地网,便能奈何我么?”
花醒言沉声道:“动手,将他格杀当场!”他这几日一直战败,便是想引檀九按捺不住,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哪肯放过。
玉衡护着季淑退后数步,花醒言上前,此刻城墙上将近百号人,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将檀九重团团围在中央,顿时之间,便战了起来。
极快之间,檀九重施展霹雷手段,将围着自己的精锐兵士,顷刻间便击杀十数人,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怎奈花醒言安排了精锐如车**战般围住他,一时半会,纵然他有通天武功,也奈何不得,纠缠良久,到底受了几处伤。
眼看东方将明,檀九重道:“这番我认输了,花丞相,天明了,咱们城下见!”说罢之后,掌风所及之处,数人倒飞出去,檀九重纵身跃起,身形似鹏雕般地掠过城墙,从那城头上一跃而下,花醒言上前一步,这城墙百丈,寻常人落地必死无疑,他却轻松来去,风中传来他的声音,道:“如你所说,胜负还论之过早!”遥遥传来,骄狂不改。
他身形敏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南楚大营。
花醒言见到底未曾将这只猛虎绞杀,只能自叹一声,心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正想到此,玉衡道:“小姐!”原来他早见季淑上来,当下就纵身过去。
花醒言这才瞧见季淑,当即便也过来,道:“淑儿你怎么来了?你……”一眼看到季淑脚下雪色罗袜上带血沾泥,更是一惊,急忙问道:“哪里伤着了么?”
季淑摇头,手中还握着玉衡给她的防身物,当下双手握着交还给玉衡,道:“多谢。”玉衡道:“自留着罢,或许日后也有用处。”季淑想了想,便点点头,收入怀中。
花醒言见她无碍,便撕下衣袍,裹住季淑双脚,让玉衡先带她回府,他自料理余下事务。
等花醒言回到都尉府,相见无碍,说了会儿军情,季淑便问道:“爹爹,先前那个姓檀的说的那些话,很是奇怪……”花醒言面色微僵,勉强道:“他不过是挑拨离间,胡言乱语罢了,休要放在心上。”季淑道:“可我听他好似说的煞有其事的,爹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花醒言微微皱眉,摇了摇头,反问道:“淑儿你方才说什么飞娅公主?引得那魔头回顾,是何意?”
季淑见他问,当着玉衡的面,就道:“日后再跟爹爹说。”花醒言会意。
季淑看着他略带憔悴面容,便道:“爹爹,咱们先不说了,你昨晚上未曾好生歇息,今日还要对敌,你不如先去小憩片刻,免得身子受不住。”
花醒言见她如此懂事乖巧,全无昔日刁蛮之态,心里微酸,想到她方才相问,张口道:“淑儿,其实爹爹……”那一句话冲到嘴边,却又说不出。
季淑双眸乌溜溜地望着他,似等他说,花醒言叹口气,道:“淑儿,爹爹……只想你明白一句话,有时候……家国……是无法两全的。”
季淑听了这句,毛骨悚然,道:“爹爹,你说什么?你别吓唬我。”花醒言一怔,知道她误会了,便道:“别慌,爹爹不是说要离开你,只是……爹爹的意思是,有时候爹想好好地疼你护着你,但……却偏偏不能够,因为爹还是东明的丞相,必须……必须为东明着想,你……明白么?”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话,他却说得期期艾艾,似乎极难启齿。
季淑想了想,说道:“爹爹不须为难,我自明白的。爹爹快去歇息罢。”只是为他着想。花醒言起身,望了季淑一会儿,心中想道:“淑儿如此懂事,我却……唉,罢了罢了,大敌当前,横竖解决了这件事,我便……”花醒言打定主意,便看着季淑,道:“淑儿,等此事完结,我便辞去丞相一职,只陪着淑儿,淑儿要去哪里,爹爹便同你去哪里,好么?”
季淑喜出望外,道:“当真?”花醒言点头:“当真。”
花醒言只是略睡了半个时辰便又起身,外头檀九重的探马将官骑马左右驰骋,在城外怒喝叫骂,不停邀战,种种诋毁难听言语,滔滔不绝,把东明军贬得一文不值。
花醒言点将升堂,眼看帐下众将士,最顶尖的几位,早再前两日被檀九重斩杀,今晨那一场,本可雪耻的,谁知仍旧给他逃了,如今更是气势汹汹卷土重来,如今……难道再推一个人出去送死,让士气再低落一次?
花醒言沉吟着,便做了个决定。
季淑得了信之时,尚不敢相信,急急忙忙冲上城头,向下看去,心陡然揪了起来,果然,见城下两军对垒,两军阵前,各自有一员将官骑马出列,南楚那边,黑衣如墨,银甲铮铮,腰佩长刀的,自是统帅檀九重,但东明这边,一身青色战袍,身骑白马的,……季淑一见那人,眼泪顿时就撞上眼眶,旋即坠落当场。
那边檀九重望着武将装扮的花醒言,微微一笑,不知说了句什么,而这边花醒言面色淡淡地,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檀九重催马向前,一步一步逼近过来,季淑将身靠在城墙上,悲痛之际,反而镇定下来,心中默默想道:“又有什么?倘若爹爹有个万一,我就从这地方,纵身跳下去就是了。”想到这里,反而笃定下来,脸色也不似先前那样张皇悲痛。
玉衡在边儿看着,见她从最初的躁动到极快安静下来,他心中疑惑,但看到季淑眼中绝意之时,不由自主伸手将她手臂握住,心中很是忐忑。
檀九重同花醒言两两对峙,誓要决一死战,东明这边的将士们也都心知肚明,倘若相爷有个不测,大家伙儿便只有死战殉城,而东明……
只有向天祈求,让相爷战胜,让这魔头速死……可是与此同时人人却又知道,相爷虽深藏不露,却到底是文官出身,可情势紧要,竟逼得相爷亲自出阵……人人都知道丞相位高权重,本是不用以身犯先的,但……国家将亡,匹夫有责,丞相都能舍身,何况庶民耳。
佩城之中,那些得知了丞相亲自出战的黎民百姓,老弱妇孺,无不感慨落泪,只要手能提脚能动的,便操了木棍铁铲等物,涌上城头,站在街头备战。此时此刻,整个佩县之人,从将领到老幼,皆是做好准备,一派决绝悲壮。
寒风烈烈,席地而过,卷起黄沙,打旋而去,风吹过树梢,呜呜咽咽,似一曲挽歌将气。
花醒言抬手,东明这边击起鼓来,沉郁雄浑的鼓声,带着悲壮之意,一声一声催将士进发。花醒言将披风向后一撩,欲拍马向前,而对面,檀九重唇边笑意,是势在必得,他已准备好一雪清晨中伏之耻。
檀九重上前,他用长刀,花醒言使的是佩剑,本是护天子之剑,此刻用在对敌上,刀剑相抵,各自心头一震,檀九重笑道:“相爷当个文官,屈就了。”一咬牙,手上用力,花醒言虎口一震,手腕处霍然开裂,流出血来。
花醒言心道:“凌时,今日就把这条命还给你……”一声长叹,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檀九重心头一怔,急忙戒备,正在此刻,忽地听到一阵鼓噪,自两军交界之处传来。
檀九重去势一停,勒马不前,面色一变,而后迅速地又扑向花醒言。花醒言一惊,举手迎敌,仓促之间,自知结局不妙。
而城墙上,玉衡放眼一看,双眸发亮,脱口道:“来了,终于来了!”一颗心总算稳稳落地。
季淑正揪着心看花醒言,闻言茫茫然转开目光,却见自西北方向,有一匹骏马,似离弦之箭,极快地逼近闯入战场,在他之后,紧紧地亦有数匹马跟随而来,只不过远不如他快。
季淑起初不解,等到细细静心一看,却蓦地屏住呼吸,双眸瞪大,颇为不信地盯着那一马当先而来的骑士。
“他……他……”几乎不敢认,有个声音,在心中狂跳。
玉衡笑道:“正是,……天枢哥哥来了,他终于……”后面一句,却因季淑心情激动,未曾听清。
季淑回手,捂住嘴,眼泪纷纷落下,双眸却一直盯着那人,眼睁睁见他自马上腾空而起,身形矫矫自空中掠过,闯入阵中,如一支利箭一般,插入檀九重同花醒言之间,人未到,先发一掌,檀九重心头一凛,逼得回手自保。
那人解了花醒言之危,已冲了过来,身形落地,挡在花醒言跟前,转身唤道:“九哥!”
花醒言自是认得楚昭的,见他乍然现身,出手相助,很是意外。
檀九重神情探究看向楚昭,片刻笑道:“昭,你莫不是来相助我的?”
花醒言一听这话,越发震惊,只不过老谋深算地,面儿上自也不露分毫,只做了个手势,让身后众将士戒备起来。
楚昭驻马,先看了眼花醒言,见他淡淡地爱理不睬,便又转回头去看向檀九重,抱拳道:“九哥,抱歉了,多有得罪,今日我不是来助战,而是……”此刻那匹坐骑才过来,楚昭翻身上马,一拨马头,挡在东明阵前,道,“我的来意,九哥当明白了么?”
楚昭这一举动,顿时震惊双方将士。花醒言也忍不住为之动容。檀九重更是双眉紧皱,望着楚昭道:“昭,你想同我对敌?”
楚昭说道:“迫不得已如此,请九哥见谅。若九哥带兵而回,那便平安无事,大家仍旧是好兄弟。”
檀九重死死盯着他,道:“好兄弟,你现在还跟我提‘兄弟’两字?”冷笑不已。
楚昭道:“九哥,你是知道我的。”
檀九重怒道:“我也以为我是知道你的,可如今才算知道,你原来也不过是个重色轻友之人,为了那女子,你竟肯跟我阵前对敌?你越发出息了!”
楚昭道:“九哥,对不住。东明我今日是护定了的,九哥若执意不听我劝,那么我也只有得罪。”
檀九重听到此刻,不怒反笑,道:“你护定了?你想如何?就凭你带来的这几个人,想战过我的千军万马?还是说,你想先杀了我?昭,你该知道,你未必能赢得了我!与其两败俱伤……”他心思转动极快,便想竭力说服楚昭。
楚昭道:“九哥可知道我为何迟迟才来么?”
檀九重一怔,心中忽地暗叫不好。楚昭望着他,微微一笑,道:“九哥,战事连绵,无休无止,请九哥以天下苍生为重,不要再造杀戮。”
檀九重道:“你,有什么后招?”
楚昭道:“九哥。”轻轻一叹,转过头去,看向远处。
耳旁忽地传来轰轰之声,连绵不绝,大地仿佛为之震颤。
而檀九重